醉枕江山-第4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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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一眼,便向胡元礼、孙宇轩、马桥等人微笑着颔首,接受他们的礼拜。
胡菲姑娘陪在太平身边,她还是一身苗装,只是比起在蛮州时身上的首饰多了些。头上、颈上、肩上、臂上、腕上、腰间、足踝,浑身上下都是圆的扁的细的长的铃铛管子穗子,银光闪闪。
这些都是孙宇轩帮她置办的,中原女子,身上的首饰超过四五件就嫌累赘了,也不知是因为这些苗饰的特殊造型还是胡菲姑娘的服色特殊,所以配上这些银饰特别合适,没有一点繁琐的感觉,反而凭添几分明媚,透着一种苗家妹子特有的爽利。
哪怕是她走动之间,浑身上下叮当作响。那声音也像音乐一般悦耳,绝无一丝噪乱。孙宇轩看到她,眼睛顿时一亮,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官场中人该有的含蓄,胡菲姑娘却不管那些,已经向自己的男人快乐地飞去一抹妩媚。
太平公主的管家凑到她身边,低低禀报了一声:“孙府君与长安官吏、世家豪门在前堂恭候殿下呢!”
太平公主点点头,说道:“我们走吧!”话音一落,杨帆马上身子一歪。眼皮半垂,两眼无神,气息奄奄,亏得站在旁边的冯元一虽是十岁顽童,身子却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般结实。勉强还能托得住他。
太平公主瞪了杨帆一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好笑:“你装得太过份了吧?”
杨帆干笑道:“表现的严重一些好。”
太平公主没好气地道:“这还没到前厅呢。”
“哦!”杨帆马上站直了身子。一番不是打情骂俏的打情骂俏之后,太平的脸色轻松了许多,一行人便往前厅走去。
柳徇天等人一见太平公主出现,纷纷上前见礼,杨帆也提前一步,病恹恹地倚在了冯元一的身上。
柳徇天向太平公主见过礼。待太平公主与几位关陇世家攀谈的时候,看见杨帆这副模样,忍不住走上前去,纳罕地问道:“杨郎中。你这是……”
杨帆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气若游丝地道:“昨……夜……偶……染急疫,上吐……下泻,如今全身无力。直冒虚……汗……”
柳徇天吃惊地道:“竟然这样,可曾请了名医诊治么?”
杨帆慢腾腾地点头:“请过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要歇……歇的。”
柳徇天撮了撮牙花子,道:“郎中这般模样,长途跋涉可要小心了。”
杨帆软弱地道:“走不了啦,蒙殿下开恩,允我……在此养病。”刚说到这里,又有下人急急来报:“殿下,独孤宇、独孤宁珂兄妹到了。”
太平公主正和一位韦氏家族的贵妇执手笑谈,一听这话不由吃了一惊,失声道:“宁珂来了?她怎么……,本宫前去迎她!”
太平公主当然知道宁珂身染痼疾,出门走动的机会不多,虽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朋友,她不来相送太平却绝不会有一丝见怪。如今听说她来,才真是把太平公主吓了一跳,赶紧便要亲自去迎。
谁料她刚刚走出两步,独孤宇兄妹便走进厅来。那个曾经扮船娘的侍婢搀住了宁珂的一条手臂,宁珂站得笔直,并不借力于侍婢,侍婢相扶,只是担心姑娘突然眩晕的话,以防万一。
太平急急上前相见,众人也都跟了上来。
众人之中,杨帆由青衣小帽家仆打扮的冯元一扶着,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比人家宁珂小姐还要娇怯了几分,着实令人侧目,宁珂姑娘又哪能看不到他,两个人四目一对,同时错开了眼神儿。
宁珂一双柳眉轻轻地颦了起来。宁珂久病成医,眼神毒辣的很,再加上她对杨帆似乎先天就有些能洞烛其心的感应,所以只看一眼,她就感觉到:“这个家伙好像在装病!”
杨帆也有点心虚:“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眼神怎么那么厉害,好象被她看出来了。”
太平公主和独孤宇客气了几句,便迎上宁珂,扶住她的手臂,埋怨道:“你呀,你不来我也不会怪你的。你何必辛苦自己走这一趟。”
宁珂柔声道:“你现在久住洛阳,难得回一次长安,相聚日短,岂能不送?”
两人絮絮地聊了一阵,众人便纷纷登上车马,准备送公主出城。
太平公主搀了独孤宁珂与她同车,其他人倒也好分辨,官方的人都是骑马的,世家中人都是乘牛车的,只有一个例外杨大官人也是乘牛车的,而且他的车子驶得比那些高门子弟都要慢。
十里长亭,众人停下来,这时就是正式与太平公主道别了。宁珂下了车,由她的贴身侍婢扶着,与同样作弱不禁风状的杨帆并肩站在一起。
众人纷纷道别,太平公主还礼已毕,登上车子,扭过头来。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地凝望了杨帆一眼,这才轻轻抬起手。素手一拉,竹制的轿帘缓缓落下,遮住了她的云鬓、黛眉,和那双深深凝视着的眼睛……
鞭花在空中炸响,公主的车队在三百名龙武卫的护持下,向洛阳进发了。
站在杨帆旁边的宁珂姑娘从远去的车队处收回目光,声音细细地道:“杨郎中未随公主返回洛阳,可是因为身有不适?”
杨帆本来正想让冯元一扶着他转身登车。一听这话又站住了。
宁珂姑娘嘴唇绽起一抹神秘的笑意:“独孤家倒是常年延请了几位名医在府上……”
一旁的独孤宇会意,忙道:“看二郎这副虚弱的样子,不如请我家的医士再给你诊治一下吧。”
“呃……也好……,那……改日杨某一定……”
“嗳!这事哪还有改日的,来来来。上我的牛车,既然生着病,当然越快诊治越好!”
独孤宇不由分说,搀起杨帆的另一条胳膊,就把他拖上了自己的车子。这时众豪门和众官吏正纷纷准备散去,也没有人格外注意他们的交谈。
昨日曲江芙蓉园里那一种精彩的大戏,李太公不会张扬。独孤宇不会张扬,柳徇天不会张扬,卢家的人更不会张扬,除了一些豪门世家的重要人物已经掌握了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大多数人都还蒙在鼓里呢。
今天来送太平公主的都是各个世家年轻一辈的人物,他们还不曾与闻这个消息,否则就不会如此无视这位“娇滴滴”的杨大郎中了。
宁珂看着杨帆“很艰难”地登上了大兄的车子,不禁抿嘴一笑。今日强撑病躯来为太平公主送行。她的主要目的还在杨帆。
为了她的下一步计划,她还打算让阿兄跟着或者随后去洛阳。如今杨帆居然因为“生病”留下,实是意外之喜,此时不把杨帆抢到独孤府上怎么行?昨日在芙蓉楼上,李老太公那双发现宝的眼神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她。
她和李老太公是一对忘年之交,都有收藏癖好,李老太公在杨帆欲告辞离去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发现了一件在土里埋了几千年的活宝贝。宁珂猜想,说不定李老太公得知杨帆未曾随公主一起走,马上就得派人去公孙府。
“可惜呀!‘绿绮’被李太公你捷足先登了,这杨帆,可是先落到我的手上了。”想到这里,宁珂禁不住又是微微一笑。
宁珂坐在车里,微微启齿而笑的模样被那“船娘”都看在眼里,着实令她受惊不小。
从宁珂很小的时候,她就负责照顾宁珂的起食饮居。
小姐规矩大,除了她这个从小姐一出生就一直照料她的人之外,小姐的房间从不许其他人轻易进入。小姐的身体更接受不了其他人的碰触,所以侍候小姐沐浴的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实际上她和小姐的亲密,连小姐的娘亲都比不上。
所以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小姐了。自家这位大小姐虽然醒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沉思,但她于静思中发笑的模样可不多见,更何况还笑得小小得意这么甜。在船娘想来,这样的情形屈指可数,而其它那几次,还都发生在小姐孩童和少女时期。
杨帆上了牛车,轿帘刚一放下,他就坐直了身子,眼皮也不耷拉着了,人也不再恹恹地没有精神了,明知道独孤兄妹已经识破了真相,他还装个什么劲儿?
杨帆笑吟吟地对独孤宇道:“独孤兄把我抢进府去做什么,设宴道歉么?”
“不!”
独孤宇很严肃地道:“独孤想跟郎中谈一笔交易!”()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世家代理人()
长长的车队回了城,便向各自府邸所在的坊里散去。
独孤世家的车驾中,头一辆车上,独孤宇正与杨帆侃侃而谈,后一辆车上,宁珂姑娘正在打盹。她蜷缩着身子,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船娘坐在榻边,宠溺地撩开拂在她腮旁的一绺青丝,就像照顾自己年幼的女儿。
“英雄可以造时势,时势也可以造英雄。很多时候,英雄与时势是相辅相承的,仅靠英雄不行,仅靠时势也不行,英雄是水,时势是形,水与形相互作用,才能激起滔天巨浪,才能咆哮千里。
就像这一回,二郎自姚州而至蛮州,自蛮州而至潘州,方造成如今南疆这种局势。这其中,土蛮俚僚、御史酷吏还有二郎你的不同作为,共同造出了眼下这个局面,于各方来说,结果也不相同,同样是这个时势,于御史台而言就是灭顶之灾,于二郎而言呢?虽无害处,却也没有多少益处!”
独孤宇说的很缓慢,言辞条理清楚,透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味道。他并不是一个蠢才,如果他蠢,就算他是嫡房长孙,也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哪怕背后有他小妹相助。
世家大族能传承千年,自然有其生存之道,他们尊奉嫡长制度,可若嫡房长子是个废物,那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原因是这个机遇,二郎并没有抓住,所以很多本来与此事并没有关系的人,反而可以利用这个时势,从中获取利益。诸如二武、二张、太平、世家门阀、权臣贵戚,个个闻利而动,偏偏造就了这一切的二郎,无法从中得到一点好处。
如陈胜吴广揭竿造反。成就的却是刘邦的霸业和项羽的千古英名。这种情形,自古有之,率先搅起风云者,最后却因种种因由而没落,当年附从其后为其部属的一个小小人物,最后可能恰恰是成就大事的那个人。
再如我朝,皇太子李承乾与嫡次子魏王李泰争嗣,最终却为高宗皇帝做了嫁衣。刘邦、项羽、高宗这些人是生来就命好,坐在那里不用争不用抢。自有天意把偌大的好处拱手送给他么?
那只因为,他们能够准确地判断机会、抓住机会,利用时势。不该出头时就韬光隐晦,该出手时绝不犹豫。如此,再得气运之助、时势之助。何愁不能成就大业!二郎是英雄,可惜这大好机会却要与二郎擦肩而过,我独孤世家可以帮助二郎利用时势!”
杨帆摸摸鼻子,微笑道:“独孤兄说的在下都要热血沸腾了。不过……,独孤兄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想要一起做大事,就得志同道合,才能走的长远!”
独孤宇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大概。二郎既与沈沐为友,至少不是女帝忠臣了,匡扶李氏,恢复大唐江山。这应该是二郎的意愿之一吧?这一点,我们的志向是相同的!
二郎以朝廷命官之身,能够与沈沐为谋,说明你也有自己的追求。或者你热衷的不是权力,可是毫无疑问。你想做的事,需要权力,这一点,只要我们合作,你一样可以距目标更进一步。不!是……近了一大步!”
杨帆听的暗暗心惊,独孤宇连这都猜测的出来,那别人……
随即他便想起,独孤世家是关陇集团的一份子,从宁珂姑娘和李老太公的亲近来看,和山东士族走的也很近。反武本就是山东士族和关陇集团的共同目标,他们之间有所合作并不稀奇。
而沈沐是山东士族设立的外围组织“继嗣堂”的掌舵人,他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在长安和陇右,独孤宇只要有心,想知道自己与沈沐的合作,并从而判断出一些东西并不稀奇。至于二张乃至二武甚至皇帝,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却始终不可能知道的,这才安下心来。
杨帆与“继嗣堂”的关系是盟友,盟友选择的自由度自然就很大了。尤其是继嗣堂如今一分为二,原本依附于显宗的隐宗独立出来,成了单独的一股势力,显隐二宗明争暗斗,相互牵制。他与隐宗是友,与显宗是敌,这自由度就更大了。
所以,如果有其他的势力可以合作,可以助他达成自己的目标,杨帆并不介意多结纳一方势力。可是如此一来,与隐宗的关系就不可能还像现在这般密切了,整个关陇集团都已没落,独孤世家能够提供多大助力?这其中的得与失……
杨帆垂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