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4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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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并不缺乏,但是世家子弟从小生活在一个个大圈子小圈子里,被一层层的规矩制度约束着,哪有一个可以像他这样张扬,这样的……
“有男人味儿!”
这四个字掠上心头时,不知怎地,宁珂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于是马上在心里换了一个词儿:“阳刚之气!”
宁珂姑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体质天生虚弱,女孩子总是喜欢强大的男人,越是柔弱的女子越是如此,杨帆的狂放不羁、威猛霸道,宁珂很欣赏。
欣赏杨帆的又何止是宁珂姑娘,老而不死奸成了贼的李慕白李老太爷比她更欣赏杨帆,只不过他现在依旧瘪着嘴,摆出一副与卢家同仇敌忾的劲头儿来罢了。怒形于外,喜蕴于内,这可比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脸更厉害一些。
杨帆好象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还走近了去,很客气地冲他笑:“柳徇天就在楼下,如果李太公和卢太公被他看到,只怕他总能琢磨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两位老人家能否避一避呢?”
老头儿怒气冲冲地道:“你真有办法瞒过柳徇天?那个小辈可是狡黠如狐!”
杨帆还是笑的很客气:“晚辈试试看!”
老头儿狐疑地看他几眼,对卢老太公道:“走吧,这里是少年人的天下了,咱们两个老头子,且避一避去。”
杨帆笑吟吟地打招呼:“卢公子不能走,还要留下帮个忙。那八具劲弩,也请一并拿走,最好是丢到江里去,免得漏了痕迹!”
两个老头子没理他,沉着脸向侧厢走,杨帆转身来到宁珂姑娘面前,一个长揖,彬彬有礼地道:“杨帆有一事,劳烦姑娘!”
宁珂本就长得精致,人又削瘦,巴掌大的一张雪白小脸。下巴尖尖,唯有一双点漆似的大眼睛特别明媚,忽见杨帆向她走来,一揖到地,宁珂的一双大眼睛不禁张得更大,讶然问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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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柳府君,你怎么来了?”
马桥见到柳徇天,马上露出一副比柳徇天还惊讶的样子。
柳徇天四旬上下。白面微髯,面容清逸,只是一双眼睛不够有神,总是微微地眯着,看着就透着一种狡黠的味道。仿佛正在算计谁似的。其实柳徇天只是有些目疾,也就是近视,要眯着眼才看得清东西。
柳徇天身材相貌都很不错,只有一双不大的眼睛是五官之中最为逊色的,再这么习惯性地眯缝着,眼睛就更小了,严重影响了他的气质风度。
柳徇天眯着眼凑近马桥。一见他好端端的,明显松了口气,道:“马旅帅,出了什么事。怎么连禁军的铁骑都出动了?柳某在衙门里听说之后可是吓坏了,这芙蓉院里有人造反不成?”
马桥若无其事地打个哈哈,道:“哦!没甚么没甚么,只不过有一个不开眼的东西。与我家杨钦差发生了冲撞,我等身负钦差的护卫之责。自然闻讯出动。”
柳徇天呆了一呆,紧张地道:“冲撞?怎么个冲撞法?莫非有人要对钦差不利?”
马桥道:“一开始也没啥冲撞,后来就发生冲撞了。钦差来此赴宴,未曾带着护卫,这才命人去通知下官,下官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带人来了,呵呵,现在已经没事了。因为事情紧急,在下忘了跟府君打招呼,劳动府君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啊。”
马桥这几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柳徇天当然听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他眯着一双小眼睛,狐疑地看看楼上,再一把抓住马桥的皮护腕,急声问道:“究竟怎么个状况,还请马旅帅说个清楚。”
“咳咳,你看把柳府君给急的,呵呵,这事吧,其实是这么回事……”
马桥指手划脚地说了一遍,柳徇天有些呆滞地放开马桥的手,木然道:“就这样?”
马桥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柳徇天回头看了看那些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如临大敌的龙武军将士,再看看自己手下那些缨枪如林的长安官兵以及手按腰刀的长安府公差,用涩涩的声音道:“柳某……上去看看!”
“嗒!嗒!嗒!”
柳徇天高抬腿,轻迈步,双手提着袍裾,一步一步上高楼,等他爬到楼上一看,就见杨大钦差坐在上席,神采飞扬,鼻孔朝天。旁边坐着一个身段纤细的少女,巴掌大的一张瓜子脸,皮肤雪白如玉,五官明丽无俦,一双温柔的笑眸正凝注在他的身上。
左边席上坐了一位黑袍公子,柳徇天认得,那是独孤世家的家主独孤宇。独孤公子一脸无奈,正闷头喝酒。
右边席上坐了一位白袍公子,柳徇天也认得,那是范阳卢氏的卢宾之。卢公子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说不出的难看,从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就可以看得出他在强抑愤怒,可他就是不敢发作。
这对“黑白无常”身后各有七八名侍卫,每个侍卫都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儿,犹如一群待宰的羔羊,在他们身后呈雁翎状站着两排军中大汉,个个身着亮甲,手提横刀,犹如森罗宝殿上的一群凶神恶煞!
柳徇天颊上的肌肉蓦地抽搐了几下:“钦差冲冠一怒,三军兵发曲池,害得我不知这里出了什么天大的祸事才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原来竟是钦差与人争风吃醋!长安是镐京故地不假,可你也用不着重演一出‘烽火戏诸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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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轻垂的软帐,像一层淡淡的雾。
榻前的青玉小几上,沉香化作袅袅青烟,从那只薰香炉儿的镂空洞眼中缓缓逸出,清心宁神。
宁珂躺在榻上,嘴里紧紧咬着一截软木。忽然,她又从枕下抽出一条青缎的丝带,似抹额般系到额头,勒紧!
预料之中的剧痛来临了,她像一条跃上岸的小鱼,那单薄瘦弱的身子在无力忍耐时便会急剧地弓弯一下,力量大的惊人。
她的头快要炸开了,浑身的骨骼好象寸寸碎裂,完全由不得她自己的控制,汗水一点点地渗出来,迅速爬满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今天的力气消耗的太多了,出行对她来说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偶尔的出行散心倒也无妨,但是今天的体力消耗对她虚弱的身体来说,实在是有些透支了,她还在芙蓉楼时就预料到今天又要经历一次比死还难受的痛苦折磨。
很奇怪,那让她痛苦的想要揪下自己的头发、想要以头撞墙的极剧痛楚今天并没有来,她的脑海里也没有每次痛不欲生时都恨不得马上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脑海里似乎开了一个窍,丝丝沉香袅袅飘起,直渗到她的脑海中,一如莲子的清香。
“嗯……,那个人,他叫什么来着……”
痛苦中的宁珂紧紧咬着唇,双手揪紧床单,小小的精致脸蛋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想不起自己正想到谁,也想不出他的样子,只隐约记得他阳光的笑容,那笑容让她心里有些暖、有些开心。
独孤宇沿着朱阁绮户中曲折幽深的长廊走到宁珂的闺房外,见两个青衣小婢正侍立在门口,便站住脚步,放轻声音问道:“宁珂……在‘休息’?”
两个青衣小婢没敢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独孤宇欲言又止,低下头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他来的时候步伐轻快,走的时候脚步沉重。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宁珂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那头痛欲裂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细白牙齿咬紧的软木轻轻松开,上边一排深深地牙印……
看她纤细的身段、清丽的面容,恐怕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比他的兄长小着七八岁,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女,只有独孤家的人和熟悉独孤家的人才知道,她和独孤宇是一对孪生兄妹。
老天给了独孤家一对龙凤胎,兄妹都有一副不俗的相貌,妹妹尤其聪颖,自幼就显示出超凡的智慧。她的父祖都不长寿,哥哥以弱冠之年成为一阀之主,统率整个家族,而且把日渐没落的家族重新振兴起来,全赖她这个女诸葛暗中策划。
她,这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姑娘,才是独孤世家这一代真正的灵魂人物。
可是上天赐给她超凡的智慧同时,也给了她缠绵一生的疾病。年幼时还好,那时的她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能跑能跳,一样顽皮,可是随着年龄渐长,藏在身子深处的病魔开始肆虐,她头痛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身子越来越虚弱。
以独孤世家的财力,天下名医都延请得到,可是没有人有办法,即便是国医圣手,也只能开一些减缓痛苦的药物和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膳。因为她常常发作的头痛,她的胃口也受了影响,没有药膳的滋补,她正常摄取的食物,根本无法支撑她的生命。
每次头痛发作,宁珂都会痛苦不堪,像今天这样的发作还是轻的。自从知道没有谁能医好她的头痛,宁珂病痛发作时就拒绝任何人在身边了,她有着异乎寻常的自尊,不想让人看到她痛苦软弱的样子。
宁珂,有着最脆弱的躯体,也有着最坚韧的精神……
痛疼感渐渐消失了,彻骨的濒死感也逐渐减弱,精致的脸蛋上紧蹙的眉头涣涣而散。宁珂忽然想到她方才想起的人是谁了,是那个杨帆,那个有时刚毅、有时凛然、有时无赖、有时狡黠的家伙。
想起他在芙蓉楼上装模作样的恭维,故意扮出的猪哥相,想到卢宾之明明恨不得咬死他,却不得不配合他扮失败情敌的尴尬,想起长安府令柳徇天站在楼头那怪异莫名的表情,宁珂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这一个笑容,便用尽了她刚刚攒起的全部体力,但她还是要笑。
欢笑于她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有机会得到的时候,她又怎么舍得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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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独孤宇再度来到小妹的闺房。
宁珂已经梳洗完毕,用罢早餐,早餐是一碗绉纱虾仁馄饨,不过四粒小馄饨,再加小半碗鲜汤。
“宁珂,你要去送太平?”
“嗯!”
独孤宇眉头一皱,道:“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太平知道你的情况,不会怪你。”
宁珂莞尔一笑,道:“要去,我去,你也去!不是为了太平,而是为了杨帆。”
独孤宇疑惑地道:“昨日,他把卢家和李家都得罪了,得罪了这两家,就等于得罪了所有的山东士族,咱们避之唯恐不及,你还想以之为盟友?”
宁珂叹笑一声,柔声道:“傻哥哥,先去准备,上车再说,好吗?”
“好!”
独孤宇对这个妹子听话的程度,就是他老子在世时都嫉妒不已。
两头大青牛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拉着一辆翠幄清油车,缓缓驶向永康坊。
车厢里,宁珂倚在舒适柔软的半卧式软榻上,向大兄轻声细语地解释着:“珂儿为什么劝兄长接近七宗五姓?因为我关陇世家之没落,已成定局……”
宁珂气力不足,说话声音极细,有时还要喝口水润润喉咙歇息片刻,但独孤宇早就习惯了这样与她交谈,既不催促,也不着急,有时妹子话说多了,他还要阻止妹子再讲下去,强迫她休息一阵儿。
“天下稳定,则军权必集于天子,治天下者唯有文臣。我关陇世家因军事而兴,也必因军事而亡,自长孙无忌死后,兴科举、毁府兵、集军权,我关陇根本已不复存在,可山东士族则不然。”
独孤宇虽对小妹言听计从,那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小妹的眼光和智慧远远高明于己,但他也不是一个毫无见识的废物,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自太宗时起,便竭力打压山东士族,他们也今非昔比了。”
宁珂微笑摇头:“风劲时,草木偃伏,风过去,草木崛起。太宗修《氏族志》,抬关陇世家,贬山东士族,卓见成效。女帝欲御极登基,却受关陇世家阻挠,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借助山东士族,瓦解关陇世家。
女帝御极之后,又想摆脱山东士族,故而大力提拔寒族,可惜,这没用的。山东士族已经掌握的权力,是无法收回的。科举制也不是灵丹妙药,山东高门之所以千年不衰,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文化的传承。
为了对抗山东士族,女帝的确通过科举提拔了一批寒门庶族,但这根本不足以撼动山东士族。山东士族一向以门荫入仕,一开始只是不屑也不愿以科举入仕,当他们发觉这一点已不可逆改的时候,寒族中又有多少人能考得过他们?
他们一旦适应了科举入仕,凭着世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