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4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山林中下过雨后便起了雾。
袅袅的云雾荡漾在山间,青山半隐半现,仿佛人间仙境。
然而目光收回来,看向山坳中去,你却会发现,这里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一座座竹楼已经焚烧殆尽,只有一些残而不倒的架子,显示着那里曾是住人的地方。
一具具尸体散落在山径上、草丛中,经雨水浇灌后,已经很难看到他们身上有鲜血的痕迹,但是那一副副惨白的面孔,却更加透得凄凉。
林间有一杆杆修竹,拳头粗的青竹,一节足有两尺,修长的青竹汇聚成林,风吹过,竹叶便会洒落点点雨水,溅在人的身上。
万国俊未穿蓑衣,他兴致勃勃地骑在马上,手中轻摇马鞭,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一旁的杨帆道:“这里就是冯家的一处地方,许多叛党就藏在这里。我的人跟踪着他们的死士,循着血迹找到了这里。”
杨帆面无表情,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身旁一管修竹光滑的躯干,淡淡地问道:“都杀光了?”
万国俊道:“没有!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合围的。不过……”
他转过头,看着杨帆,微笑道:“逃走了有什么不好呢?他逃到哪里,我就杀到哪里。包庇谋反乱党,刺杀朝廷钦差,法不容情啊!”
“咔喇”,一竿修竹被一把捏断,竹子刮着竿竿长竹的叶子,沙沙地倒下。
杨帆打马一鞭,向前驰去。
万国俊哈哈大笑,双腿一磕马镫,得意洋洋地跟了上去。
他喜欢看到杨帆吃瘪的样子。
黄景容和刘光业?死就死了,万国俊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人眼中只有来俊臣,从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他需要的只是御史台不倒,而不是黄景容、刘光业那班人不倒,只要御史台在皇帝心中依旧有着重要的作用,他就可以随时再提拔起一群人来,这些人将只服从于他,而这些人的本事却未必比黄景容那班人差,甚至更好!
杨帆所到之处,黄景容和刘光业都死了,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他敢当着杨帆的面杀人,你奈我何?
黄景容和刘光业死了,是因为他们蠢。万国俊从不认为自己蠢,他是御史台的第一智囊,他只要抓住一个理字,杨帆?何惧之有!
万国俊追着杨帆,挥鞭的动作更轻佻,笑声也更放肆了!
李千里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盔甲上缀着一层雨珠,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肩上的雨珠纷纷跌落,就像一颗颗眼泪……
※※※※※※※※※※※※※※※※※※※※※※※※※
从那天起,杨帆不再跟着兴致勃勃的万国俊四处追杀乱党了。
偶尔副使胡元礼还会出面会见一下当地官员,而杨帆连这些都省了。
万国俊虽然猖狂,可那猖狂只是为了激怒杨帆、压制杨帆的气焰,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杨帆的警惕,不管是胡元礼会唔官员,还是杨帆东游西逛。他的耳目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两个人的左右。
不过所有得来的消息都显示。杨帆并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情,而胡元礼接见当地官员,谈的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偶尔问起岭南冯氏谋反的事情,那些官员的回答也令万国俊很是满意。
万国俊籍着搜捕叛党余孽的理由,赖在潘州不走。杨帆不走,他绝不会离开。他可信不过潘州地方官员和部族头领们的节操。如果他先走一步,没准这帮现在俯首贴身的家伙马上就能把他卖了。
五天之后,什方道人赶到了潘州。
什方道人到岭南采药,制长生不老丹只是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当然是离开京城,逍遥自在。在岭南各地转悠期间。各地官员对他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极尽巴结之能事,财帛女子予取予求,每到一处所受到的隆重接待与皇帝无异,什方道人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什方道人到了潘州后,杨帆、万国俊、李千里等各路官员同往迎接,之后便是纷纷设宴为这位天子幸臣接风洗尘。
什方道人也下榻在原潘州刺史府,独自占了一个大院落,每日里各路官员纷纷拜见。阿谀奉承。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杨帆就住在刺史府。与什方道人在京时就是知交好友,什方道人此番南下享福,都是因为受了杨帆的启发,见了杨帆自然格外亲切。所以,有时杨帆往他那里去,有时他往杨帆这里来,两人走动的十分密切。
这一来,那些来拜会什方道人的宾客不管是到什方道人居处拜望,还是到杨帆这里来求见,杨帆就有了许多机会接触他们。
万国俊只是盯着杨帆和胡元礼,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什方道人,直到他派在杨帆左右的耳目诉苦说实在没有能力截听到杨帆、什方与其他官员私下饮酒言谈的内容,万国俊才警觉起来。
万国俊不再热衷于搜捕乱党了,而是守在钦差行辕,每天一大早就到什方道人那儿去报到,不管谁来,不管什方道人到哪儿去,他都亦步亦趋,一刻不离,简直比上朝见驾还勤快。
如是者盯了三五天的梢,万国俊并没有发觉什么异状,反倒是杨帆极为厌憎他,见他时时出现在什方道人左右,反而不大露面了。万国俊虽然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心中却也暗笑自己太过小心。
这一天,万国俊又像站殿侍君一般陪着来访的各路官员吃酒去了,杨帆却紧闭门户,在卧室里同冯元一谈话。
“元一,你的家人为了救你,已经被捣毁了多个隐藏点,现在他们被迫逃进更茂密的丛林中,避入更加与世隔绝的地方,如果你现在去找他们,很难找得到。毕竟,你还小,家族里的许多事情,你的父亲不会说给你听,你就这样一头闯进丛林的话……”
杨帆顿了顿,又道:“而我,马上就得走了,我要去长安,我一走,你在这里也住不下去了。”
冯元一满是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惶惑,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当他听说如今唯一的依靠也要离他而去的时候,心里很是恐惧,可是自尊心让他难以说出央求的话来。
杨帆道:“如果你愿意,不妨跟着我走!你的姐姐还在万国俊手中,回头是要送进宫里去的,也许……事情发生转机后,她会得以释放。那时候,我会给你们姐弟准备一份盘缠,叫人把你们送回来,怎么样?”
冯元一道:“杨大哥,你……你不是说你是万国俊那狗贼的对头么,你就这么走了?”
杨帆道:“潘州事情已了,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冯元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吃吃地道:“你……你做什么了?就是看看舞、听听歌、喝喝酒?”
杨帆笑了,轻轻点着头道:“以力杀人,终究落了下乘。官场上,看看舞、听听歌、喝喝酒,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我向你保证,万国俊回京之日,就是他的人头落地之时,你不想亲自去看一看吗?”
()
第五百五十九章 归去()
“仙长,杨某公务已了,这就要离开潘州了,咱们京城再见。”
杨帆赶到什方道人居所辞行,此时万国俊、李千里和许多潘州官员都在。万国俊很想问一下:“不知足下在潘州都干了些什么公务?”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对一位失败者,不需要逞口舌之利,他万中丞这点涵养气度还是有的。
什方道人向杨帆微笑稽首道:“无上天尊!贫道祝郎中一路平安!”
什方道人其实是被杨帆邀请来潘州的。
当然,这件事杨帆不会说,什方道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推到天机上面去,自然也不会说。所以除了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
反正潘州官吏已经被万国俊这位从京中赶来的朝廷大员吓破了胆,一听说潘州又来了一位更有来头的道人,连皇帝都尊称他为仙师,个个毕恭毕敬,竭力巴结,什方道人对此次潘州之行异常满意,这就够了。
杨帆在潘州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既没有人给他送金银珠宝,也没有人给他送如花美眷,因为谁都清楚他是万国俊的对头,对他表示好意,就是与万国俊为敌。
杨帆去姚州和蛮州的时候,都是去的狼狈,走的风光,唯独这一次潘州之行,却恰恰反了过来,他是来的风光,走的狼狈。
别看他说得冠冕堂皇,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是在潘州处处受到万国俊的压制,根本施展不开手脚,这才狼狈离去的。
万国俊坐在上首,笑吟吟地举杯道:“今日杨郎中还朝,我等就借什方仙长这席酒宴。为杨郎中饯行吧,还请郎中满饮此杯,此去一帆风顺,太太平平!”
左右文武官员和潘州狸僚土酋就跟一群牵线木偶似的纷纷举起杯,鹦鹉学舌地道:“今日杨郎中还朝,我等为杨郎中饯行,还请郎中满饮此杯,此去一帆风顺,太太平平!”
杨帆笑着举杯。满面春风,貌似根本没有看出万国俊眼中隐隐露出的讥诮之色。
杨帆来时的接风宴虽是万国俊的威风宴,好歹也算是给他置办了一席酒宴,可这临行,根本没人理他。还是他主动来向什方道人告辞,万国俊顺口说了一句,借着什方道人的酒,就当给他饯行了。
可是杨帆似乎真的毫不在意,落座之后,居然谈笑风生,这般情形落在万国俊眼中。自然以为他是强作镇定,以保脸面。
一席盛宴,各怀机心。
待到曲终人散,杨帆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进了寝室大门,把门关好,一边往内室走,一边说道:“元一。此间事情已了,明日一早咱们就走。”
杨帆没有听到冯元一的回答。走到侍婢所居的那间小屋,也没看见冯元一的身影,杨帆怔了怔,快步走到自己卧室门前,猛地一掀门帘,还是没有冯元一的身影,杨帆不禁变了脸色。
杨帆所居院落的高墙之外,有一排奴仆杂役所居的房舍,高墙与房舍之间,有一人宽的缝隙,缝隙里潮湿阴暗,生长着及膝的野草,冯元一和吕家姑娘口吕小袖正在这里相拥哭泣。
“小袖,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冯元一擦擦眼泪,对吕袖儿认真地说道:“阿姐要被送去京城。杨大哥答应我会救阿姐出来,等我接了阿姐,我就回来!”
说到这里,冯元一咬紧牙关,目中露出仇恨的光芒:“杨大哥还说,别看那个万狗贼现在风光,只要他一回洛阳城,必死无疑!我要去洛阳,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说到这里,冯元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激动的浑身发抖,吕袖儿善解人意地抱住他,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这才轻轻放手,用力地点头道:“嗯!袖儿会乖乖地等元一哥哥回来,元一哥哥,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不远处,杨帆隐隐探出墙头的脑袋缩了回去,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杨帆卧室的后窗打开了,冯元一从外面悄悄爬了进来,天色已经阴暗,房中没有点灯,直到冯元一爬进来,回身掩上窗子,再一扭头,才赫然发现杨帆正静静地坐在桌边。
冯元一吓了一跳,低呼一声道:“杨大哥!”
杨帆沉着脸色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冯元一垂首站定,胀红了脸庞不敢回话。
他对杨帆既亲且敬,既崇且畏,一见杨帆露出不悦的语气,哪里还敢说话。
杨帆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苛责他,只是问道:“令尊身为潘州刺史,想必你也是自幼读书的,你可知‘不出户庭,无咎’何解?”
冯元一垂着头,嚅嗫地道:“乱之所生,以言语为阶。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机事不密则成大害,是以君子慎密!”
杨帆道:“你知道就好!明天就要出发了,你的食物我已放在桌上,早些吃了安歇吧!”
“是!”
冯元一答应一声,垂着头走出去。
杨帆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忍,心肠一软,便想安抚他几句,但是转念一想,他又狠下了心肠。
看着落难之中的冯元一和他的袖儿妹妹,杨帆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童年,叫他怎能说出重话来。可是,童年时候,哪怕他能为了小蛮豁出自己的命去,他的大秘密,终究没有对小蛮说,不是因为他信不过小蛮,可谁也不知一个年幼的孩子会不会说漏了嘴,有些秘密,只能藏在自己心里,它才是秘密。
杨帆暗暗思忖道:“不知道保密,是会害人害己的,今日这几句重话若能叫他忐忑一些,对他的未来,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万国俊散了筵席回来,哼着小曲儿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一个心腹手下悄然闪入,向他拱手一礼,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万国俊把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