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4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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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楼下又响起了几声怪鸟的鸣叫,几个穿着黑色莲衣的密探寻了过来,带着范府的那辆马车,将王启年和那个替身都接上了车去,这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安静自然,便在此时,空中的层云又拢,清光没,京都又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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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前,最黑暗时,雪花再起,范闲一个人来到了城西的一个铺子前面,所有的民宅还在沉睡当中,商铺也没有开始做准备,便是最早起的面摊,都还没有开始准备臊子,只有这个铺子已经开了起来,用里面诱人的豆香味儿,驱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着朝日的来临。
雪花下,范闲坐在铺子外的小桌上,手里端着一碗豆花在缓缓喝着,豆花的味道不错,没有渣感,没有太多的豆味儿,清香扑鼻,甚至比澹州冬儿做的还要好些。
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为这间豆腐铺是京都最出名的一间,是司南伯府大少爷入京后办的第一项实业。
这间豆腐铺就是范闲自己的。
范闲缓缓喝着豆花,脸色平静,心里却是苦笑了起来,自己二十年,还真真是个无用的二世祖,对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这豆腐的做法吧?
母亲太能干,太神奇,在那短暂的岁月里,竟是抢着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么东西能剩给自己干呢?
像历史上所有的那些权臣一样,玩弄着权术,享受着富贵,不以下位者的生死为念,就此浑噩过了一生?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的那样,范闲的面上渐有忧色,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大渴望,却始终抓不到那个渴望究竟是什么。
他有些烦燥,有些郁闷,想到街头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后负着的长弓,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来。
“**…”范闲用很轻柔的声音,很温柔的态度骂了一句脏话。
今夜有雾,其实并不好,虽然这是影子早已判断出来的环境。可是他没有想到燕小乙的心神竟然强大到了那样地程度,可以不畏层雾相迭,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而且隐在雾里的药,似乎对于这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也没有丝毫作用。真气深厚到了一定程度,一般地药物确实用处不大,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无味白色的药雾,效果确实差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在今夜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必杀的环境中,范闲依然会勇于尝试杀死燕小乙。
他不是皇帝,他的自信来自于自己的实力以及比世上都要好的运气,不像皇帝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他习惯于抢先出手。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厉害人物除去,燕小乙,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人。
如果日后地庆国会有大动荡。范闲始终坚持,能够削弱对方一分实力,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都是极美好的事情。燕小乙不在军中,而在京中。并且他抢先出手,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让对方回到了征北地大营之中,再想杀死对方。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范闲此时坐在桌上,感觉很失败,很愤火。
为什么洪老太监会出来破局!
…
范闲端着碗的右手有些颤抖,他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瓷碗破成了无数碎片。他极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愤怒表现,由此可见,今天洪老太监的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恼火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眉头皱地极深。始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洪老太监出宫破局,很明显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可是庆国权力最大地这对母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还没有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如果自己能够把燕小乙杀掉,又已经将老二的势力清扫一空,长公主那边愈发弱势,反而会让整个皇族的局势平缓下来。
那件有些恐怖的波动,也许就此会渐渐平静。
皇帝明显清楚这一点,为什么会点头让洪太老监出面,阻止自己与燕小乙的对局?难道皇帝是个疯子,就是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步一步走向造反的道路?
自虐狂?
范闲有些恼火地想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看来帝王家,真地是一窝变态,都嫌这天下太不热闹。
可是…皇帝难道就不怕…自己被人从龙椅上赶下来?连番的疑问,那个困扰了范闲许久的疑问,让他的表情有些难看,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陈萍萍也清楚,正如陈萍萍当年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便会有怎样的眼光,做出符合这种位置的判断与选择。
如今的庆国京都,还属于发酵的阶段,范闲想冒险终止这种过程,以免日后的面团忽地膨帐起来,而今天洪太老监的出马,明显表示皇帝并不需要范闲操这个心,
所以范闲很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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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的第一格新鲜豆腐端了出来,上面还冒着热气,豆腐铺子里的伙计恭恭谨谨地勺了两碗,分别放上净白糖和榨菜丝并香油葱花酱油…香喷喷的甜咸两味儿,送到了小桌上,然后退了回去。
豆腐铺的人们都知道小范大人这个古怪的习惯,这位东家并不因为互腐铺子挣不了多少钱而扔开不管,但也从来不会在白天来这里看看,只是会每隔一两个月,便在凌晨最黑的时候来点两碗豆腐。范闲的这个爱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范闲今天晚上很累,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用瓷勺胡乱扒拉着一碗豆腐,送了一口入唇,甜丝丝的很有感觉,有雪花也落进碗中,让他倏忽间联想到刨冰这个忘却很久的名词,感觉更好了些,他刨了几口,似乎倏乎间便弥补了许多精神。
还有一碗,他动也没有动。
三辆马车打破了京都的平静,缓缓驶到豆腐铺的面前,前后两辆马车上面的剑手跳下车来,警惕地注视着四方,布置起了防卫。
言冰云掀开车帘,从中间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忙碌了一夜,这位范闲的大脑,很明显也非常疲惫,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憔悴的痕迹。
他走到范闲的桌边,很明显有些吃惊,范闲居然会一个人在这里吃豆腐。
范闲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同时将那碗拌着香葱榨菜丝儿的豆腐推了过去。
言冰云没有吃,从怀中取出卷宗,开始低声说明今夜的情况。等听到要杀的人,要抓的人基本到位,范闲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毅没有死。”言冰云看了他一眼。
范闲抬起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钉子下的毒很烈,可是似乎公主别府里有解毒的高手…”言冰云说道:“所以黄毅保住了一命。”
黄毅是公主府上的谋士,虽然一直以来,并没有对范闲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可是范闲既然动了手,就要将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除去,所以黄毅也是今夜计划中的一环。
范闲可不喜欢在以后的岁月里,因为自己的一时心慈手软,而导致了什么人质被抓之类的狗血戏码上演。
“不是解毒高手。”范闲摇摇头:“三处的师兄弟手段我很了解,东夷城里那位用毒大师,和我们的派系不一样…看来长公主当年在监察院的渗透很有效果,除了死去的朱格之外,还备了不少解毒丸子。”
言冰云说道:“埋在公主别府里的那个钉子还没有暴露,我自作主张。让他撤了。”
“很好。”范闲赞许地点点头,“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要下面地人”没必要的险,能活着最好。”
话虽是如此说的。范闲心里却清楚,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二次失败。
言冰云又开口说道:“你要拿口供地那个活口死了。”
范闲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是山谷狙杀里的唯一活口,那个秦家的私军,山谷狙杀案一直没有线索和证据,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活口,而且既然关在监察院天牢里,有七处和三处共同时护持,根本不可能就这般死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丝古怪情绪,似笑非笑看了言冰云两眼。很奇妙地没有大发雷霆。
“刚才洪公公来了。”范闲对言冰云说道:“你怎么看?”
言冰云微微一惊,半晌后轻声说道:“一,主子觉得你今天晚上做的过了线。二。不论他死或者你死,都不是主子想看到的。”
“不要说主子,我会想到老跛子的可恶口吻。”范闲皱眉说道。
言冰云笑了笑,转而问道:“虽说是陛下点过头的事情,但你今天夜里借机把事情闹地这么大。明天大朝会上,本院一定会被群臣群起而攻之,只怕舒大学士和胡大学士都要开口。主…陛下在这种压力之下,会有一定的态度释出,你最好做足准备。”
“怕什么?”范闲看了一眼小言公子那苍白的脸,自嘲说道:“陛下早就想削监察院地权了,这不给了他一个好机会?如果不是知道这点,我今天夜里也不会急着四处出击…在削权之前,总要把敌人扫除一些。”
当的一声脆响,他将勺子扔到微凉的瓷碗之中,面若冰霜。说道:“今夜真正想做成的事情,是一件也没有做成,真是亏大发了。”
言冰云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大朝会,你今日要上朝述职,做好被陛下贬斥的准备吧。”
范闲闭着眼,缓缓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让你们这些年轻官员进宫,所表达地意思很清楚,只是那些老家伙哪里舍得让位?今天夜里监察院大肆清查,就算我们事后会被惩罚,但那些不干净的家伙也要退几个…朝廷腾些空子出来,陛下才好安插人手,我们是替陛下做事,他总要承我们的情。”
言冰云微微皱眉,依然很难适应范闲敢如此称呼皇帝陛下,也有些不悦,只好保持着恰到好处地沉默。
范闲却懒得看他脸色,自顾自轻声说道:“今夜的事情差不多了,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我一直等着的那家人,却始终没有出手。”
言冰云知道他说的是哪家人,却要装成不知道,一时间脸色有些犹豫,旋即苦笑道:“你还嫌不够热闹?你此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总要注意些安全。”
范闲看了一眼散布在四周的监察院剑手,摇头说道:“我和你不同,你必须把这些人带着,我…带与不带,区别并不大。”
“如果带了人,那些人怎么敢动手?都是一群只会在暗中杀人的懦夫。”范闲讥讽说道:“我在这铺子里单人坐了半个时辰,却是始终无人敢来,倒让我有些小瞧所谓铁血军方了。”
言冰云摇头无语。范闲回头看了一眼黑夜之中的一条小巷,用指头敲敲豆腐碗旁的桌面,说道:“吃掉,冷了味道不好。”
…
离范氏豆腐铺有些距离的小巷里,有七名穿着夜行衣地人,正在往马车上搬着尸体,有血水从车上缓缓滴了下来,落在雪上,发出淡淡腥臭。
三具尸体被砍成十几方大肉块儿,明显是长刀所造成的恐怖伤害。七名夜行人中领头的那位坐上了车夫的位置,看了一眼远处豆腐铺子隐约的***,用缰绳磨擦了一下虎口有些发痒的老茧,咧开嘴笑了,轻声说道:“少爷,慢慢吃吧。”
第五十四章 大朝会
清晨时分,范闲回府换了一身行头,吩咐了几句,便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宫之外。等他到的时候,宫门那处已经是热闹非凡,三两成群的大臣们拢在一处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掀着车帘望了一番,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昨夜的故事已然成了今日的八卦,自己自然就是大臣们议论的中心。
一夜未睡,又折腾了那么多事,他的精神自然难免委顿,从藤子京的手里接过冰水浸过的毛巾在脸上使劲儿擦了擦,面部的皮肤如同被针刺过一样的痛,精神终于醒作了少许。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吐了几口浊气,走下车去。
一路踏着宫前广场的青砖而行,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与议论,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穿着官服的监察院提司大人。
这是范闲出任行江南路钦差后,第一次上朝会,按理讲,宫前这些大臣应该前来寒喧问候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臣们的眼中充满了警惕的意味,只是远远看着,并未过来亲近。
其实原因很简单,昨天夜里监察院杀人逮人,虽然捉的都是些下层的官员,但人数太多,不知道牵涉进了多少朝官,这些上朝会的大臣们虽然惊愕,但马上便被愤怒所包围,今日朝会之上,肯定是要参范闲几本,既然如此,此时自然不好再来打什么招呼。
范闲走的很不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快要变成被朝廷文武百官唾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