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3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车轮辗压在苏州城的青石道路上,发出得得的声音。此时夜早已深了,街上根本没有行人,只有那些得知今夜发生了事情地苏州府衙役们,满脸睡眼惺松地四处瞥着,不过他们还算好,至少比江南居街前的兄弟们轻松些,听说那里的弟兄今天晚上抬死尸、拣断肢,已经有好几位恶心地吐了出来。
范闲半倚在椅背上,双手轻轻拈着自己的眉心,强行驱除自己脑中的疲惫与心中时刻准备跳将出来砍杀一阵的强烈冲动,任由马车带着自己,在安静地苏州夜街上行走。
马车之旁是几名虎卫,今天夏栖飞遇刺,范闲出行的保安工作也加强了不少。
没有过多久,马车便来到了江南总督府的侧门前,也来不及递什么名贴,范闲很直接地用自己的脸当了通行证,一路往总督府里钻,在总督府管家下人们满脸不解的拱卫下,直接来到了总督府待密客用地后园花厅。
茶端上来还没有喝两口,管家口中说早已睡了的江南总督薛清便赶了过来。
范闲抬头,看着薛清地打扮,一怔之后笑了起来,这位总督大人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哪像是刚从床上被自己闹起来的模样,看来今天晚上,苏州城里的官员没几个人能睡的好。
薛清见他笑,也忍不住笑了,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很直接地问道:“钦差大人连夜前来,有何贵干?”
范闲回答的更直接,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今天晚上,有人要杀我的人,所以我准备杀人。”
江南总督微怔,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当然清楚今天晚上苏州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料到一向阴狠护短的范闲,肯定会对明家下手,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在事前来通知自己,这种姿态,让薛清感到一丝舒服。
薛清沉忖片刻后,和声说道:“本官能理解钦差大人此时心情。”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理解当然不代表支持。范闲也明白这一点,明家毕竟是江南望族,族中子弟以数万计,在朝野之中的助力更是不知凡几,明家的手脚早已深深地植入了江南百姓的生活中间,如果范闲想要动用监察院的武力,对明家进行简单粗暴的欺压,那一定会引起无数的反弹,江南的局势说不定会因此形成大的动荡。
江南不能乱,一旦乱了,身为江南总督的薛清自然首当其冲,他根本无法向朝廷和陛下交待,所以当着范闲的面,他只能说理解,而不肯说出其他的东西。
而且对于范闲来说,黑骑仍在江北之地,不到最后一步,他是断不敢冒着皇帝猜忌,群臣大哗的风险调兵入苏州。所以此时他手头可以利用的力量其实并不太多,要对付明家这种角色,他很需要江南总督薛清的帮助,至少是默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连夜赶来总督府的原因。
知道薛清在担心什么,范闲微笑说道:“总督大人放心,本官虽有些豪放之气,但做起事来,也是会讲规矩的。”
薛清心头稍安,他本不是长公主那边的人,所以对于监察院与皇子的斗争愿意置身事外,而今夜明家竟然派人在江南居之前暗杀压标商人…虽然谁都知道那个商人其实是水匪…但这个事实,依然让这位封疆大吏感到了愤怒。
商,便要有商的本份与界限,明家今夜,已经越了线了。
更何况杀人所在的江南居,可是总督大人的产业。
“内库十六标全部定下之前,本官不会动手。”范闲望着薛清的眼睛,和声说道:“后天之后,我会让明家为此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让他们受些教训就成了。”薛清叹息着,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苦修士。
范闲微笑着,心里明白这位总督大人依然是不愿意事情闹的太大,而自己本来也就没有奢望,几天之内就将延绵百年的大族敲的风吹雨打去,说道:“大人放心,自有分寸。”
“证据,关键是证据。”薛清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件事情并不是简单的官商争斗,而是朝廷势力间的争斗,如果不能拿到实证,想削明家的血肉,极容易被京都内的某些人抓住范闲的把柄。
“生活中,从来不缺少证据。”范闲安静说道:“只是缺乏发现证据的眼睛,监察院的眼睛很亮。”
这两位江南一地权力最大的官员,又密谈了许久,二人倦意难掩之时,范闲才告辞而去。如今的江南局势愈发地浑浊起来,就像这黎明前的黑暗一般,一眼望去,漆黑不知深渊之底。
范闲靠在车椅背上沉沉睡去,浑然不觉车外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苏州城的清晨未有钟鼓鸣起,春晓已至。
第一百一十五章 膝下并无黄金重
虽然在这个夜里,有很多人没有睡好觉,有很多人在忙碌着,甚至有些人是整夜都没有入睡,而且苏州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内库新春招标的第二日还是如期到来了。
这是规矩,这是朝廷往日的规矩。
所以就算黄公公与郭铮以苏州城禁严以及夏栖飞遇刺为由,要求转运司将招标的日期往后推迟几天,范闲依然斩钉截铁,无比强悍地要求招标必须准时开始,一刻都不准推迟。
明家已经争取到了一晚上的时间,如果再给他们多些反应的时间,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范闲揉着发酸的眉心,强行掩去面上的倦容,看着鱼贯而入的商人们。他发现这些江南巨商的表情虽然依然平静,但眸子里还是藏着股奇怪的情绪,看来昨天晚上夏栖飞遇刺的事情,也给他们带去了极大的困扰。范闲只是暂时无法判断出,这种变化对于自己的计划是好还是…坏。
明家父子是倒数第二批走入内库大宅院的人,身后跟着族中的长随与帐房先生,满脸温和地四处行礼,官员与商人们稍一敷衍便移开了眼光,谁也不敢当着范闲的面,再和明家表现的太过亲热。
当明家父子在正堂前行礼的时候,黄公公与郭铮温言相待。很明显是在表示对对方地支持。范闲冷眼看着,笑着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对方入座明青达地眼神很奇怪,显得很镇定,看来对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不怎么害怕自己会对昨夜夏栖飞遇刺一事所进行的报复。
在大门关闭之前,江南水寨的人也到了。
夏栖飞的身后,除了范闲派过去的那几名户部老官之外。贴身的护卫就只剩下了三个,其余的兄弟已经葬身在昨夜的长街之上。
今日地夏栖飞脸色惨白。看来受的重伤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只是今天事关重大,所以他强撑着也要过来。
与身上地绷带相比,他额上的白带显得格外刺眼与雪亮,他后方的下属头上也带着白色的布带,在这春季之中。散着股冰雪般的寒意。
带孝入内库门,几十年来,这是头一遭。
宅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这样一群带着孝,浑身挟着杀气地乙四房强盗身上,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首的商人们行出房间,与夏栖飞见礼,轻声安慰。
夏栖飞在下属们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正堂之前,看也没有看一眼第一间房内的明家父子二人。轻声开口说道:“夏某还是来了。”
洪公公与郭铮的脸色有些奇怪。
范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马上回复了平常。平静一摊右手,沉稳而坚定说道:“只要你来,这里就有你地位置。”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范闲这句话的意思,而黄公公与郭铮却根本不可能由这句话指摘范闲什么,今天江南总督薛清称病而不至,如今大宅院之中,便是范闲官位最高,明摆着薛清是让范闲放手做事。
但是明家的靠山们也不会眼看着整个局面被范闲掌握住,黄公公略一沉呤后说道:“夏先生,听闻昨夜苏州城里江湖厮杀又起,贵属折损不少…不过,这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啊。”
夏栖飞的出身毕竟不光彩,所以明家那位老太君才敢请君山会的高手来进行狙杀地工作,毕竟如果能够将夏栖飞杀死了,可以解决太多问题,而且事后也可以推到江湖乱斗之中。
黄公公此时这般说法,不外乎就是想坐实这一点。
范闲却根本不屑再与对方计较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倒是听着黄公公说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八字后,怒火渐起,双眼微眯,轻声说道:“黄公公,不要逼本官发火。”
这句话说地虽轻,但声音却像是从冰山的缝隙中刮出来,从地底的深渊里窜出来…那般冰冷阴寒,令闻者不寒而栗。
不要逼本官发火!
这句话钻进了黄公公的耳朵里,让这老太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赶紧住了嘴不和这个天杀的娘们儿少年赌气,就让他去吧,反正明家已经准备了一夜,呆会儿只要自己盯着就不会出问题,如果这时候让范闲借机发起飚来,谁能拦得住他?坏了大事可不好。
一旁正要开口的郭铮也是心头一寒,赶紧将准备说的话噎了回去,昨天夜里他们都以为范闲会在震怒之余,莽撞出手,所以彼此都已经写好了奏章,做好了准备,就准备抓住范闲这个把柄…没料到范闲反而是一直保持着平静,让他与黄公公好生失望之余,也都清楚,范闲心里那股邪火一直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一想到倒在范闲手下的尚书大臣们,郭铮也退了回去,长公主要保的是明家的份额,又不是明家的面子。
…
又是一声炮响,内库大宅院外的纸屑乱飞,烟气渐弥。
范闲眯着眼,看着这幕有些熟悉的场景,不知怎的却想到了去年,在离开北齐上京的那一天,闻知庄墨韩死讯的那一刻,那一天,上京城门外给自己送行的鞭炮,也像是在给庄大家送行。
今天的鞭炮是在给昨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送行?
夏栖飞带着属下沉默地走回了乙四房,将自己头上系着的白带取了下来。仔细地铺在桌上。笔直一条,身后地兄弟们也随着大哥将白带取下,铺直,一道一道,刚劲有力。
范闲地眉头有些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库负责唱礼的官员,再一次站到了石阶之上,内库第二日的开标。正式开始。
昨天一共出了五标,内库一共十六标。除了最后的两分捆绑八标之外,还剩下三标,放在最开始唱出。
明家依然按照江南商人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喊价,反而是夏栖飞似乎没有受到昨天晚上事情的干扰,很沉稳地开始出价,夺取了其中一标
而其余两标被岭南熊家与杭州陈家得了,这大概都是昨天夜里在江南居上商量好了的事情。
夏栖飞夺的那标,依然是行北地路线,范闲拿到花厅的报价之后,确认夏栖飞得了此标,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夏栖飞没有意气用事,这点让他很欣赏。
这三标竞价,进行地是平淡无奇,价钱也与往年基本相当,没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地方。但场间所有的商人官员们都没有大的反应,因为谁都知道。今天的重场戏在后面,就在明家势在必得的后八标中。
…
“行东南路兼海路二坊货物,共四标,开始出书,价高者…得…”
内库转运司官员站在石阶之上,面无表情地喊着,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喊了多少年,每年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就只有明家会应标,没有人会与明家去抢,所以喊起来是觉得寡然无味,意兴索然。
但,今年不一样。
唱礼声落,第一个推开门,递出牛皮纸封地,正是乙四房!
宅院里嗡的一声响起了无数议论声,夏栖飞,这位传闻中明家弃了的七少爷,终于开始对明家出手了。
甲一房里的明青达面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局面,以往这些年中,因为自家的实力雄厚,加上长公主在后审看着,江南商人们没有谁敢与自己叫价,所以明家在后八标里和崔家在前六标中一样,都是唱独角戏。
这种戏码唱久了,终会感到厌倦,今日终于有了一个人来和明家争上一番,明青达在微感警惧之余,也有了一丝兴奋。
他微笑着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多二,压下他。”
明兰石大惊失色,父亲地意思是说第一轮叫价,就比去年的定标价多出二成?那如果呆会儿第二轮夏栖飞真的有足够的银子,继续跟下去,自己这边怎么顶得住?
明青达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多出地两成,压的不是夏栖飞,是别人。”
明兰石大惑不解,心想今天地内库宅院之中,除了有钦差大人撑腰的夏栖飞,还有谁敢和自家争这两大标?在这位明家少爷的心里,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