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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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范闲斥退了那些司库之后,脸上浮起浅浅笑容,说道:“将这人拉下去斩了。”
“是,大人。”
乙坊主事抬起头来,用迷惘的眼神看了四周一眼,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还要斩谁呢?事情难道不应该就这般了了吗?
直到他被监察院的官员拖了起来,这才知道钦差竟还要杀自己!本想开口喊冤,却被一团泥土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看着监察院官员拖着浑身瘫软地主事出了工坊,看着地上的那道水渍,工坊里不论是官是民,是掌柜是司库,都死寂了起来,将目光望着当中坐着的钦差大人。
范闲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这无数道目光一般,微低着头。
工坊外面传来一记铁器斩在肉颈上发出的闷声,与一声闷哼。
坊内一哗,马上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都知道那名乙坊主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
…
没有沉默多久,被反绑着双手的丙坊主事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泛着绝望的惨白,很自觉地走到了范闲的面前。
他自忖自己也再无幸理,钦差大人既然用的是镇压工潮的名义,那自然不会再傻到开堂审案,也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务必要当场将自己这三个人杀死立威,才能重新让那四位当年的老掌柜控制内库的技术人员三大坊的主事已死其二,自己自然就是第三个。
范闲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丙坊主事望着他,咬牙半晌后忽然说道:“我自有取死之道,也不怨大人挖这个坑让我跳,不过临死之前,求大人允我问件事情。”
范闲眉头一挑,说道:“问。”
丙坊主事却不再看着他,将头一偏,望着他身边的叶家十二掌柜,嘴唇抖了半天,才颤着声音说道:“十二叔,我师傅…他老人家在京中可好?徒弟不孝,这些年没有孝敬。”
“你是?”十二叶眨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这名主事疑惑问道。
七叶叹了一口气,在一旁说道:“十三的大徒弟,你当年和十二关系最好,所以他来问你。”
十二叶大惊说道:“胡金林?你还活着?都以为当年你死了。”这位老掌柜忽然想到身边尽是朝廷官员,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劲,赶紧住了嘴。
胡金林满脸惭容,低头不肯言语。
十二叶叹息道:“小姐当年说过,活着总比死了好,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在苟延残喘,又怎么好意思怪你…只是你问十三…唉。”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年就已经去了,入京二十三人,如今就还剩了十五个。”
胡金林听闻恩师已去,全然忘了自己马上也要死的人,面上悲容大作。范闲在一旁安静听着,心里也是有些异样的情绪,叶家的老人渐渐被风吹雨打去,自己初入京都那一年时,二十三位掌柜还有十七个人,这两年不到的时间,又死了两个。
他望着这座工坊四周堆着的货料,陡然间有些走神,心想时光如水这般流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叶家的名字重新立起来,什么时候才能让该死的人死去,让该活的人重新活在庆国子民的心里?
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丙坊主事,嘲讽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犹有旧情,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你,所以不要以为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我的心软。”
“啊?”自忖必死的胡金林,在两位主事伙伴惨死之后,根本没有丝毫侥幸的念头,忽然听到这句话,反倒是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
范闲面无表情说道:“有罪者斩,罪小者赎,本官又不是来了结旧日恩怨。”
第九十九章 有自主意识的磨刀石
范闲不杀胡金林的原因很简单,丙坊一直是由内库与监察院三处共同管理,专门负责军械船舶的研究,而监察院三处本来就是范闲的同门师兄弟,对于丙坊的情况最了解。胡金林此人,一心醉于研究当年叶家女主人留下的图纸,性格木讷沉闷,虽然也是贪了不少银两,但像霸田欺女这类范闲不能容的事情却是没有犯过,比起甲乙二坊的主事来说,确实有不杀之理。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范闲不想杀,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某人并不是一位明吏清臣。
丙坊主事被押了下去,而坊内还剩着许多司库们,这些人面面相觑,罢工之始,大家内心暗自惴惴,但总有几分底气,司库们抱团与朝廷转运司官员唱对台戏不是第一次了,而以往只要自己这些人要求不过分,事情总是会得到平和的解决在他们看来,只是想保住自己这些年里盘剥苛扣下来的银钱,委实是件很合理的要求。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新来的钦差大人如此心狠手辣,而在点明内库本质与请出四位老叶家掌柜之后,司库们都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牌在这个年青官员的面前,已经失去了任何效用。
此时的司库们,只是一群待宰的鸡,只是看范闲想宰多少只。
不多,随着苏文茂的点名与罪状陈述,又有三名司库被从人群里拉了出来。这三名司库平日里作恶多端,而且暗中与苏州府里的官员都有勾结。经手之事不知道触了多少条庆律,杀了十六七遍是不嫌多的。
范闲接过苏文茂手中地卷宗,看了一眼面前一名尿湿了裤子,站都站不稳的司库,皱眉说道:“就是你娶了十二房小妾?”
那名司库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惊恐万分。
范闲摇摇头,讥讽说道:“娶十二房小妾。那只能说明你有钱,夫妻床第间的信心极强,可是十二房里居然有九房小妾都是强抢的,这就很混帐了,抢人老婆,还要杀人亲夫?…厉害厉害,您可比京都里最著名的纨绔作派还要嚣张一些。”
其余两名司库,犯的虽然不是这等粉桃事,但也自有应死之理。
范闲挥挥手。
监察院官员又将这三名司库拖了出去,随着三声刀响。三声惨叫,三条人命就此报销。
…
杀人而面不改色,监察院地官员们能够做到,包括工坊边上的军士们也能勉强做到,可是内库转运司的官员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被吓的汗湿后背,有的人闻着坊外坊内的血腥味,腥恶欲呕。
副使马楷还算镇定,但脸上的汗也开始拼命地淌着,可怜兮兮凑到范闲耳边说道:“大人。再过些天内库就要开门招标,杀人不祥,杀人不祥…”
杀了的人自然没办法再救回来,但马楷却怕范闲凶性大发。再继续杀下去。
范闲笑了笑,说道:“马大人放心,六年前,我岳…长公主殿下最后一次亲至内库,杀了几名司库?”
他伸出大拇指与尾指,说道:“六个,本官是晚辈,自然是不会多杀的。已经杀了五个,够了。”
一听够了这两个字,他身后众官员无由心头一松,身前司库们大喜欲狂,但不论是谁。都已经被这五颗血淋淋的人头吓地腿有些软了。只有苏文茂微一愕然后压住了心中的不愉悦,没有说什么。
副使马楷皱了皱眉头。心想钦差大人这话里有话,长公主杀了六个,他只杀了五个…日后若是此事出了问题,御史们奏他枉行朝法,胡乱杀人,看来也有说头,如此看来,这位钦差大人年岁虽然不大,心思倒是缜密的狠,表亲任少安千辛万苦替自己搭的路子,可不能就这样错过了。
想妥了此事,对于范闲接下来的几项任命与措施,副使马楷正色应下,毫无一丝推脱与抵触,内库转运司有些官员们虽然心头不悦,但是正使副使定下了章程,自然无法反对。
在范闲的计划中,三大坊的主事死的死,囚的囚,正好腾出最关键的三个位置,由三位叶家老掌柜屈尊暂摄着,另外则由这两日向监察院举报同僚罪状地“内奸司库”们担任副职,算是弥补老掌柜们二十年未归,对于内库略感陌生的缺陷。
杀人在前,明插奸细于其中,这样安排下来,整个司库的队伍就算是稳定住了,那些“内奸司库”们日后只是要防着下面的司库心存不忿,刻意挑他们地错处,做起事来当然要格外小心,而队伍一旦站立了,这些副主事们又会格外凶狠,盯着下属司库,两相对冲范闲所不愿看到的那些事情想必会慢慢少起来。
“三日令,还有半天的时间。”范闲说道:“没死的人,把银子吐出来,把帐给我交待清楚,犯过那些事情,自己写个条疏…不要看我,我知道你们都识字,都回吧,有的人应该呆着的工坊还隔着上百里地,不赶急回家筹银子,再回坊开工,难道还准备继续在这儿杵着当泥人儿?”
话尾的声音渐渐冷起来,说完这句话,他便在众司库们惊惧的目光相送下,往大工坊外走去。
叶参将带着地军士渐渐散开,监察院官员各归其位,四处安插在工坊中的钉子依然不知是谁,官员们窃窃私议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工人们瞧了一出大戏,司库们被血与火教训了之后变得格外老实和惊惧。
坊外大雨渐停,一场热热闹闹的内库罢工事件,就在范闲的刀子与掌柜们地老脸下。这般荒唐而无稽地结束了
司库与官员们的退银行动十分顺利,范闲一一审核之后,也轻轻抬了一下贵手,只要不是瞒地太过分的人,都给对方留了几分薄银的面子,没有有将众人
的家产压榨干净。为官一任只是为财,如果全部搜刮干净了。内库众官表面无法,但心里肯定有极大地疙瘩,做起事来自然会懒散的无以复加。
但就是这样五指全部张开的扒拉银子,府衙三日令依然收回了一笔巨大的数目的银两,就算范闲家世累富,这一世也算是见过不少场面,但看着帐上的那个数字,依然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心里有些隐隐后悔,此事闹的轰轰烈烈,绝没有可能瞒住京都那面。世人注目之下,这些清回来的银子除却发还这些年来亏欠工人地工钱外,其余的都要打入内库专门的帐房,自己根本无法私人调动。
如果早知道司库们是天下最肥的贪官,范闲说不定不会搞这么一个清库行动,而是会直接让监察院六处的剑手去当小偷,除却地契之类的东西外,把其余的银票什么都抢到自己私人的手里。
他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如果能有这一大笔银子,就不再需要北方的帮助。避免过程之中产生一些新地麻烦,更关键的是,也可以让父亲大人置身事外,免得被日后的招标之事牵连着。
说回海棠。那日工潮之后,范闲回到府中对这位姑娘好生痛诉了一番,正义凛然之外,详加分析了当前的情况,警告对方,庆国皇帝只怕已经知道了两人如今在一处,如果你还敢当着虎卫地面去各工坊里偷窥,自己只怕在内库的位置上坐不了两天。而自己不能呆在内库,你北齐一年又得多掏多少银子?
海棠有些无辜,心想自己只不过是闲了,所以想去逛逛,怎么又扯到了什么阴谋诡计。
范闲此人有些多疑。表面上不再提这事儿,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好在内库一应事务逐渐走上正轨。而这个过程竟是只需要了几天的时间,不能不说那次工潮中范闲冷面杀人的一面,深切地震慑住了众人,而老掌柜的重新出山,范闲的巧妙安排,都起了极大的作用。
工人们重新得到了劳作多年的工钱,被霸占地姑娘们也回了自己的家园,整个内库地面上都升腾着一种叫做喜气的氛围。
一片喜气之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合协的音符。虽然范闲心思极为细腻,早就猜到了若干,提前用官府的权力,压迫着那些苦情故事地发生,但是庆国百姓自己的故事,总是家长里短地极其复杂,百姓们看着那些妇人不顺眼,偏生妇人们跟着小司库过惯了快活的日子,一朝情势变,也有些不适应。
司库们不是午夜**,所以也没多少这等强娶小妾的事情,但是事情虽然不多,牵涉男女之事,在民间却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范闲苦恼之余,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这个酷吏也强不到哪里去,只好就此丢开。
不过这些只是小插曲,在大的层面上,新任内库转运司正使钦差范闲的权威已经树立了起来,而且在内库数万名底层工人的心中,牢牢地铸就了刚正不阿、清廉英明的形象。如今再也不需要八处在旁帮忙,由文名武名官声顺络而下,范闲早就熟悉了此等手法。
内库渐趋平静。
只是工潮结束了,范闲的计划却只是刚刚开始,打蛇惊蛇,如今双头蛇的一半已经被他下了狠手打死,另一头受伤之下,当然也要开始动起来。
“子越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