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仙神录-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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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小半年前在与楚歌“相认”之后、反倒更加少来九转小街的缘由。
背弃师门后回到如意镇的六年间,除了百折空刃被甘小甘全都吃下了肚那天,他不曾刻意去想过在裂苍崖上度过的那十一年岁月。
他不敢想到掌教师尊、不敢想到疯癫的大师伯、不敢想到符偃师叔,不敢想到山门中照拂了他多年的诸位长辈。他生怕师长们得知他在下了山门后到底答应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会埋首叹起气来。
县太爷并不在意自己此生的下场会如何——是被送进十八层地狱、亦或是被沉入弱水,还是在奈何桥边游荡千年万载不得轮回他从违心应下了那“交换”开始,就放弃了对自己该有命数的挣扎。
他受不了的,不过是世间对他来说勉强算是“亲人”的诸位长辈会怎么为他的所做所为深恶痛绝。
虽然县太爷至今也不清楚小房东到底比他大了几岁,不知道对着这个永远都只有四尺身躯的“仙人娃娃”该如何自处。可这个人世间,他没了双亲,便只有师门尊长与秦钩还有楚歌,是与他这一世的命数还有几分关系的生灵。
而发小与诸位长辈皆远在裂苍崖,不会轻易得知他在红尘中的行径,更罔论会气冲冲地奔到他面前、来质问他到底对得起谁了。
除了小房东。
这个如意镇里,岂不是只有已认出他就是楼家幼子的楚歌,才能以长辈的身份来教训他?
楚歌的一双缝眼依旧不见瞳仁,然而耀眼的晨光下,这两条狭长细线中也依稀透着幽沉的暗色,深不见底。
“真的不关你的事?”
似乎听进去了县太爷这两句颇为无力的辩解,小房东原本发冷的语声稍稍和缓了些——她轻易不会信人,可一旦定了执念,也不会再随意起疑。她毕竟还是坚信,眼前这个早已长大成人的楼家幼子,并不会像谦君他们揣测的那样,怀了要害人的坏心眼。
县太爷心头发冷,却还是僵着脸对上了楚歌那双缝眼,默然点了点头。
“那就好。”
下一刻,赌坊四人众与如意镇的各家老小们,都眼睁睁地看到了小房东双袖骤紧,原本还在她怀中攒动的数十碧绿光华,便随着这大力瞬息间碎裂成了恒河沙数的细碎灰粒,被山道上的微风一催,倏忽间往穹顶上四散飘飞而去,不见了踪迹。
只有站得离小房东最近的县太爷,与此同时听到了楚歌颇为平静欣慰的语声,后者像是得知自家祖宗没有在外惹祸般,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与你无关,那这些言灵就更不要紧了。”
第205章 非吾之愿(二)()
“言灵术法脆弱之极,又是被她那样的力道所毁,是根本找不回来的。”
柳谦君牵着甘小甘的小手,轻声劝慰着面如死灰的县太爷。
楚歌二话不说地将那数十碧绿光华弹指间碎成了无处可寻的飞灰,使得等在镇口的满城幼童们再次欢呼起来——小房东特地备下的这场“年关大戏”,虽然让人完全看不懂到底是想变出个什么来,却已足够让平日里看不到多少新奇物事的如意镇稚子们雀跃不已。
小房东则在定定地看了县太爷一眼后,便如寻常般地皱着眉头,踱回到了那剩下来的十八根竹管前,准备将这场年关时节里必要的“爆竹”全都扔进火盆里去,快些结束这颇为麻烦的必要俗务。
至于那些言灵术法的主人家不管此刻是不是等在山神结界外,她现在都懒得管。
老头托她照拂的,终究是这三百多户的凡世人家。若这大年没能过好,全镇老小这一整年都不得安稳,哪里还能像老头企盼的那样平安顺遂?
这十年来,她又不是没有赶过外来客,又有哪次不是被她手里的山神棍挑着扔到了千里之外去?
不知是不是犼族的傲慢天性所致,楚歌压根没将这次的外来客们放在心上。
从县太爷口中听到了与他无关的安心之语,小房东此时满心满眼都只有正散落在泥地上的十八根竹管。楚歌半蹲着掂了掂其中几根,便随意地将这些来自于各地竹精好心借出的竹管依次抛扔进了不远处的火盆里。
被竹管中的水汽一激,本就高腾的烈焰又发出了“呲呲”的响声,间或爆出了噼里啪啦的火星。
此时离得火盆最近的县太爷却置若罔闻般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楚歌将最后一根竹管也扔进了烈焰中,他才失魂落魄地摇晃着走回了赌坊四人众的身边。
甘小甘立马拉着柳谦君挪了过来,伸出未被好友护在柔荑中的另一只小手,牵住了他冰冷僵硬的手掌。
县太爷晃着神低下头来,过了半晌才恍惚认出了女童,颓然苦笑着握了握甘小甘的小手,继而神色突变,颇为惊惶地仰首环顾起如意镇的穹顶来。
甘小甘并不能看到比她高出一截的县太爷眼里,到底有着怎样的慌乱之色。然而女童两只小手分别被握在好友与县太爷的掌间,对吃食之外的物事皆不敏感的她,也觉出了楼家幼子满心满腹的焦躁不安。
不同于柳谦君纤手中传来的温软干燥之感,县太爷宽阔的掌心间,却弥漫着如同幽冥深处的阴冷之意,一如被暴雨淹没的冬夜沼泽。
女童皱了皱眉,却还是将县太爷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
趁着身后的全镇老小们都乱哄哄地等着那火盆中又要发出什么响动时,柳谦君也借着将甘小甘揽得离自己更近的机会,唇角微动,安慰起显然失神过了头的楼化安。
幻术师家的疯魔师姐到如意镇“游玩”了趟,便使得她与殷孤光率先对这位如意镇县令起了疑心。然而怀疑终究是怀疑,赌坊五人众并未抓住任何把柄——他们只知道楼家幼子行踪莫测,明明身为小城县令,却常常会去往冀州府城或他地,然而这又算得上哪门子的铁证?
这两月来,楼化安又被甘小甘死死地看住、几乎连县衙后院都难跨出一步去,更是让赌坊四人众模糊了当初的怀疑,不知是不是错怪了年轻的县太爷。
毕竟那些个隐在朝堂绿林中的隐秘势力们是不是真的盯上了如意镇,都还是未知之数——殷孤光家那两位师兄师姐,一疯魔一超然,却也不是万事皆能猜中的,对不对?
仅仅是这两月来,楼化安竟然能够让甘小甘安然地度过、而不曾惹出什么麻烦来的“天大”本事,就已让柳谦君对县太爷的同情之心剧增。
她比谁都更清楚挚友的坏脾气。能在甘小甘的“折磨”下熬过两月,再重的罪孽大概也可以消去大半了。
尽管千王老板比楚歌要通晓人性得多,不像小房东一样、轻易地就被县太爷方才那显然是硬着头皮胡诌的狡辩之语糊弄过去。但至少这一刻,她并不打算再拿虚无之事来怪罪县太爷。
“晚辈不曾在赌界中打滚过,但秦钩走之前告诉过我,柳老板在千门中的地位极为尊崇,即使是他当时听到关于您的诸多奇闻,也只当是个被瞎编出来的传说。”县太爷惴惴地低下了头,本就泛着菜色的面容上隐隐杠起了青色的筋脉,“知道您老人家是活生生的千门前辈后,他曾又惊又喜地跟晚辈提起,您在人间界不少府城中留下的赌千法子,最早大概可以追究到两百年前去。”
柳谦君揽住了甘小甘瘦弱的肩膀,平日里看似温柔谦婉的双眸骤然深邃如海,看不清其中的任何神色。
她没有料到自己随意的一句劝慰之语,会让县太爷像是失了心般地低语起这看似毫无关系的往事来。
县太爷苦笑着转过头来,原本还迥然有神的眸目中泛起了猩红的血丝,语声依旧是颤抖的:“两百年那么柳老板,想必是听说过人间修真界里,是有个自命为江湖职司的买卖之地的。”
甘小甘突地踉跄了半步。
原本好好安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柔荑,倏地加重了力道,逼得女童都不自禁地矮身躲了过去。
甘小甘疑惑着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向来沉静淡然的好友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异之色。
“那数十的言灵都是他们家子弟的术法?”
县太爷摇摇头:“不尽然可至少其中一张拜帖,却千真万确出自他们之手。”
“晚辈不肖,多年前还在山门中跟着师尊时,曾与他们中那位常在九山七洞三泉中行走的前辈打过交道。”年轻的县太爷面色如土,就连身上的残旧衣衫都被后背的冷汗贴在了皮肉上,“若不是因为有他的拜帖在晚辈又哪里敢真的去拦小房东?”
第206章 被胁迫的路鬼(一)()
镇口安静了许久。
只有那不远处的火盆中,还细微且清晰地响着水汽与烈焰交错而成的爆裂声。
就连对小房东信心满满的各家幼童们也都开始不耐起来,渐渐焦躁地在原地跺起脚来。
楚歌站在全镇百姓的最前面,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闲样,从后头看上去似乎极为淡定。可此时赌坊四人众要是转到她身前来,就能看到小房东几乎将五官都皱到了一处去,显然也与身后的稚子顽童们一样,早就不耐烦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同时放了十八根竹管,火盆中已冒了半天的“呲呲”声,甚至还在烈焰中腾起了蒙蒙的水雾,却半天没能发出像方才那根桃丝竹般的爆裂巨响。
这第二冲的“爆竹”是不是哑声了?
县太爷在冷汗如浆地向柳谦君道出了他如此慌张的缘由后,依旧紧张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穹顶,生怕楚歌的山神结界会骤然出现裂缝、放了数年前见过的那位前辈进山。然而如同不远处的火盆,如意镇的天顶上也仍然晴空朗朗,毫无诡异的动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柳谦君则抱紧了甘小甘,眉目中的忧虑之色也未淡去多少。
楼化安怕的,是曾经拜访过裂苍崖、并与他师门掌教交情颇为“深厚”的那位前辈,可千王老板在意的,却是这位外来客背后的那个买卖之地。
她装作凡人之身行走在人间千门中的那些年头里,虽因为脱略了行迹、常常会搅得赌界大乱,而将大多的岁月都耗在了躲藏于一品赌庄里,却也被创立这庄子、并收留她这个大麻烦的两位老朋友逼着,与人间界不少千门大豪打过照面。
而这个自命为江湖职司的买卖之地,多年来明面上装作是在绿林中的寻常黑市,却实实在在是个与人间修真界各大山门都纠葛不断的厉害地界。早在柳谦君为了追寻甘小甘的行迹、而陡然从赌界中消失了踪迹之前,她便领教过这些家伙们为了达成买卖的诸番不择手段。
更让她忧心的,是这买卖之地中的不少下属都曾在人间修真界闯下下响亮的名头,各自有着连赌坊五人众都无法想象的奇诡本事。
百余年前,她便从一品赌庄的两位庄主口中,听说过这买卖之地里有个能一眼看透六界万物本相的老家伙,就连修罗界的来客都未能躲过他的一双利目。
柳谦君搭在女童肩上的手掌下力道更紧——她虽在参族中地位超然,自身修为也极为高深,却向来不擅障眼之类的术法,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千辛万苦地找到了从太湖渊牢中逃离出来的甘小甘后,也只能带着挚友来去人间界各处角落,不曾在任何的地界上待过太久。
直到甘小甘骤然发病、使得她们误打误撞地进了如意镇,才借着楚歌的山神结界之力,彻底从人间修真界各路势力的追踪下消失了行迹。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又托了殷孤光的福,他们四人联手在甘小甘的身上布下了化形术法,才让女童这厌食族的真身本相不至于被任何当面碰到的六界生灵识破。
这法子颇为有用,十年来到访如意镇的外来客们,除了出身傒囊族而天生神目的师姐大人、与来此之前就特意偷看了山神卷宗的中山神,倒不曾有谁只看了一眼、便能认出甘小甘这女童皮相下的真身。
可柳谦君实在没有把握,若这位据说从未失手过的相魂师也在这群外来客里,甘小甘身上的障眼术法,到底能不能瞒过他?
好友在太湖渊牢下被折磨多年,又以虚弱的病躯在凡尘中奔波几十载,如今在这山城里的安稳日子不过短短十年,是不是就要因为这场变故到此为止?
“娘,那火要烧到什么时候啊?”
赌坊五人众身后的人群后,骤然传出了声奶声奶气的幼童问话,打破了这尴尬许久的静默。
柳谦君这才回过神来——楚歌这备下的年关第二冲,确实让全镇老小们等得久了些。
小房东依旧背着身子,没让身后的诸位好友与全镇百姓看到她的不耐神色,可此时被这问话一激,也让她再也无法再这么装模作样地僵持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