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2期-第6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然也许不是向日葵,而是红柳。沙包子上,刚刚经了一场雨,一束红柳枯枝突然生出了粉红色的花絮。那花像血的颜色。我记得或许是折了一枝吧!
我上面讲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呀。那遥远的边境线已经成为“和平边防”。我的这个老故事也许只有经过那个年代的人才能懂。但是我在这里想说的是,我上面的那些叙述,只是一个引子,它主要是为了说明我下面的奇遇。
整整三十年后,在古城西安,我见到了当年在土坯房里出生的小姑娘。关于土坯房,关于葵花地和红柳沙包子,关于那天高地远世界荒凉一角无奈的兵团村庄,关于中国的最后一支骑兵部队以及我胯下的那匹马。当这些话题谈完以后,我肯定地判断,眼前的这个都市白领丽人,就是当年那土坯房中啼哭的婴儿!
我在那一刻感动极了。我流下了眼泪,为这位姑娘,也为如今这日见苍老的我。望着她,我说,光为了你当年那平安地降生,我的五年的爬冰卧雪的白房子岁月也是值得的呀!
四、改变匈奴历史的两个女人
公元一世纪时,汉未央宫美人王昭君,下嫁南匈奴王呼韩邪单于。马蹄嘚嘚,胡笳声声,王昭君顺着刚修成不久的秦直道,穿越陕北高原,跨黄河,嫁到九原郡,即今天的包头市。王昭君先嫁呼韩邪,呼死后,再嫁给他的继任者,再嫁给他的继任者的继任者。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王昭君三嫁匈奴的故事。
这个女人的出现导致了南北匈奴的分裂。南匈奴成为大汉帝国的附属国,后来,中央政权在山西境内设河东六郡,将这些匈奴人从长城外迁入长城内,这叫“内附”政策。到五胡十六国时代,先是匈奴右贤王曹毅,在今天的陕西黄陵县(当时叫中部县)起事,继而匈奴左贤王刘渊,在山西离石起事,从而揭开了中国历史上一段最为动荡的乱世。到后来,五胡十六国接近尾声时,留在东方的匈奴人展现了他们的最后一次辉煌。
这人叫赫连勃勃。据说是王昭君的直系后裔。他在陕西靖边县境内建统万城,形成割据势力,后来为北魏拓拔焘所灭。拓拔焘在攻陷统万城以后,将城中三万居民赶羊一般赶往北魏的都城大同(当时叫代来城)。次年将郝连的一个儿子杀死于甘肃天水,又年将赫连的又一个儿子捉于宁夏固原,押回大同三年后药杀。至此以后,留在中国境内的匈奴人绝踪。
2002年高考,历史试卷的第一道题是,那些消失了的匈奴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官方给这个命题的标准答案是:他们成为今天陕北北部,山西大同,内蒙河套地区人种的一部分。
南匈奴归顺汉王室以后,割袂断义,北匈奴则开始他们悲壮的迁徙。这大约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举国举族的横跨欧亚大陆的大迁徙。是胯下的坐骑给了他们这种长途迁徙的可能性。按照蒙古族人类学家孟驰北老先生的说法,匈奴人是第一个跨上马背的。在跨上马背之前,人类的长途迁徙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匈奴的首领叫郅支单于,是呼韩邪的哥哥。郅支在迁徙的途中,在今天的伊塞克湖边,被汉王朝北庭都护府(设在今天新疆的伊布萨尔县)的副都尉陈汤尾随所杀。从此,关于这支匈奴人的下落,退出了中国史学家的视野。
然后,他们出现在俄罗斯的史书中,匈牙利的民族史诗里,法国、英国、德国人类学家的记述中,罗马教皇的日记里,以及曾经就近与北匈奴末代大单于谈过话的游走牧师的见闻录里。
这一股汹涌的潮水先是在黑海、里海地区勾连了几百年,四世纪末五世纪初,突然从喀尔巴阡山呼啸着冲入巴尔干半岛,进入匈牙利草原。“赐一位英雄给草原吧!”匈奴人祈祷道。这祈祷起了作用。一位伟大人物出现了。这就是匈奴末代大单于阿提拉。
阿提拉统一了匈奴部落,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横跨欧亚的匈奴大帝国。这大帝国用了一个东方的名字:“大汉国”!然后,阿提拉率领他的草原兄弟,先后占领了今天的德国地域,今天的法国地域,今天的英国地域,灭亡了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最后,包围了西罗马的首都罗马。
罗马城眼看要被攻陷。西方基督教世界眼看就要完结,人类史眼看就要重写。罗马皇帝已经化装逃跑了,罗马城此时由大主教圣?莱奥主持城务。
莱奥大主教做媒,将罗马皇帝敬诺利亚公主介绍给阿提拉做妻子。罗马城外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婚礼。化干戈为玉帛,这样,阿提拉大单于领兵撤退了,重新回到匈牙利草原。
这是公元452年的事。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453年,正值盛年的阿提拉突然死去。这样,这支庞杂的由欧亚大平原上各游牧民族组成的队伍,顷刻土崩瓦解。阿提拉的儿子们,则被卷土重来的罗马人一个一个地杀掉。
东方的王昭君模式在西方重演了一回。
那敬诺利亚公主大约是一位美人。由于没有史料可资凭证,所以我们只能推测。至于这阿提拉大帝的死亡,也是一件可供人赋予多种猜测的事情。
不过有一件事情史书上有所记载,那就是敬诺利亚公主的下落。她回到了日耳曼家乡。她后来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后来成为凯撒大帝(他很著名,但不是那个最著名的凯撒大帝——同名的凯撒大帝至少有三个)。“凯撒”是希腊语“非正常情况下出生的人”的意思。
这样,欧洲的匈奴人和亚洲的匈奴人(赫连勃勃)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完结。一个伟大的游牧民族退出了人类历史的进程。
五、真身女菩萨像
陕北高原子午岭南侧,古秦直道旁,有一座魏晋风格的石窟,名曰石渣河千佛洞。中央美院资深教授靳之林先生认为,这是佛教自西而来,经敦煌石窟,然后抵达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的一个重要跳板。石渣河千佛洞洞口有一个神龛,这神龛里供奉着一位肉身泥敷的女佛。
传说这石窟修建时,工程浩大,旷日持久,应募的民工们纷纷逃亡。此时长安城中有一位名妓,忽然有一日厌倦了这虚假的都市浮华,一身素衣来到这石渣河工地。白日里做饭洗衣,夜来充当慰安妇。
石渣河千佛洞历三百年乃成,窟成之日即是这位长安客断气之时。工匠们感其恩泽,将这美妇人之真身竖在洞口,并以泥巴敷其全身,塑成真身女菩萨像,我在二十多年前曾去过石渣河千佛洞拜谒。见那真身女菩萨像尚在。塑像上泥巴挣裂处隐隐露出白骨。那白骨虽历经一千五百年的岁月,至今仍然香魂不散,摄人魂魄。
黄昏,从我房间望出去,是这种祥和的自然色调。
江南诗性
张抗抗
德清外婆家
外婆早已不在了,但我还是常回德清去。德清的洛舍镇,是母亲的故乡。
在我离开江南去了北方后,母亲的故乡至今时时在我的梦里浮现。那金色的油菜花和紫色的蚕豆花,还有冒着热气的肉馅糕……轮船突突地穿过高高的石拱桥,水浪拍打着岸边的泥土,一个码头又一个码头,回故乡的路如此漫长。
近年来再回德清,那种50年代运河里的夜航船早就没有了,就连60年代的小火轮也不见了。先是听说县城通了公路,后来,汽车路通到了东衡里。曾有一次,是坐船到东衡里,再坐汽车回杭州的,看得见镇子东头正在修筑的路基。亲戚们都说快了快了,你下次再来,从杭州一口气就到洛舍了。
果然,下一次,从杭州到洛舍,上了公路,一个多小时,真的不敢相信这么快就到了。犹如一只飞船,从河港的水面上刷地飞过去。就好像一道道河上的那一座座石桥,全都转过身连成了路。若不是街上镇里的熟面孔,差一点就怀疑自己是到了另一个地方呢。
这些年去洛舍,多半是为了给外婆扫墓,或是陪母亲探望老家的亲友。二十多年以前外婆还活着的时候,我和妈妈几乎年年春节都要去洛舍过年。镇子里的亲友,都说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不见仍是亲热,这一家那一家走走,喝一碗洛舍特有的烘青豆茶,余香久久不散;洛舍的饭菜是妈妈的最爱,南平、延平舅舅和爱群、小怡舅妈,每次都会烧出一桌美味的饭食,让我们大快朵颐。清蒸甲鱼、油爆河虾、红烧鳝段、千张包子、糯米肉丸,还有走遍中国也难以吃到的清汤鱼丸,令我即便回到北方嘴里仍留有鲜味。那一年春天,延平舅舅给我烧过一次豌豆咸肉菜饭,直到今天还是念念不忘。许多年过去了,如今洛舍的长街上商店林立,建起了一幢幢商品楼房,昔日宁静的小镇一片商业气氛,明显地热闹了许多。南平和延平舅舅各自都开了一家小商店,生活也比以前好了许多。最难忘的是洛舍的文化站,街边上一幢不起眼的小楼,却拥有电影院、娱乐室和藏书几千册的图书馆。站长孙则民先生,早年在杭州大学任职,1957年打成右派,颠沛流离历尽坎坷,70年代末平反改正后回到洛舍担任文化站长,对乡镇的文化建设有一整套完整的构想。在得到镇委的支持后,多方筹集资金,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和精力都投身于文化站的建设。早在80年代中期,孙则民先生就是一个文化市场的先觉者,立足于群众性的文化娱乐活动,自我滚动自我发展,资金得到良性循环,由生存而拓展,营造出健康的社区文化氛围。在孙先生多年持之以恒的苦心经营下,洛舍文化站终于成为洛舍镇民不可缺少的文化场所,并当之无愧地获得了“全国特级文化站”这一来之不易的荣誉。
有一年春天,我从北京回杭州开会,五一期间,相约杭州一中的同班老同学燕君和李梅,专程去陆家湾看望当年插队时的村书记陆呆大(1969年春天,我曾在陆家湾下乡三个月,后来离开那里去了北大荒)。陆呆大年轻时就是一个专心“促生产”的实干家,在他的领导下,陆家湾大队在六七十年代就早早集体致富,每户的平均收入在全县都遥遥领先。我离开德清后,他从村书记提升为德清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为人正派耿直。80年代末他从县委副书记的位置退下来后,回到陆家湾,在村边的水塘搞起了家庭养殖业,身板硬朗、精神矍铄。我们从杭州去看他,他早已提前把亲自养殖的鱼虾鸡鸭挑出来捉住杀了烧好,真心诚意地招待我们大吃一顿。那天中午他喝了一点酒,说起社会上的腐败现象,神情黯然十分痛心。如今一晃又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真的好想念他。陆家湾依然山清水秀,当年的石板小道都改成了宽阔的汽车路,许多家都通了电话,村民安居乐业怡然自得。回洛舍镇的路上,经过烟波浩淼、水色苍茫的“洛舍漾”,远远地望见浅淡的湖中央齐整的鱼寮、白色的网箱浮标和悠悠的打鱼船,不觉心荡神怡。洛舍漾湖面开阔,水色清柔,近处高高的堤岸边是青青的桑树地,远处视线可达无垠的天际,恬淡的水波中传递着一种江南水乡的神秘,水天一色的辽阔却分明又是大家气派。所以洛舍漾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想起当年插队的时候,从镇上搭村民的小船回陆家湾,错上了一条洛舍漾“彼岸”那个县的小船,船上的农民一路上跟我们三个杭州女生调侃,非要我们嫁到他们那个村子去给他们的儿子当老婆,弄得我们又羞又恼,上了岸赶紧落荒而逃,如今已记不得最后是怎么回到陆家湾的……
德清历史上就是富庶之地、江南的鱼米之乡,风调雨顺自然条件得天独厚。近年来,为了使德清的经济文化发展再上一个台阶,县委县政府各部门的业务干部,几乎每年都要进京一次,隆重会见各路神圣,广结良友。洛舍的前乡党委书记潘月山,曾亲自到北京我家登门拜访,希望我对故乡多加关注。他调离洛舍之前,又亲自陪同新任的洛舍镇党委书记陈佐平先生,再次到我家探望,把这一层“亲戚”关系交到下一任父母官手里,可见潘书记对洛舍的这份感情与责任。那一年,我曾应潘书记之邀,专程回洛舍“探亲”并参观了乡镇企业。木器加工厂和钢琴厂厂区优美的环境,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其实在那之前,我早已知道洛舍钢琴厂艰难的创业史,还曾为“伯牙”牌钢琴写过一篇名为《高山流水听乡音》的文章。近年来钢琴厂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一度陷入困境,其间几易其名顽强拼搏。我回京后曾为其多方寻找合作伙伴,可惜终是未果,内心一直歉疚。
那一次离开洛舍后,顺道去了德清的新县城武康。我惊讶地发现,德清变成了一座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