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2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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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说老乔倒是个蛮老实的人。
小米跟了一年车,车开得很不错了。老乔帮她考了一个驾驶执照。办照的钱也是老乔付的。考了驾驶执照,小米就被带去给厂里的司机代班,这样一来二去的,该与厂里货车发生联系的货主、交警什么的,小米都混熟了。小米见那些开厂车的司机,都很有钱,麻将打得很大,一上场,输赢都在千元左右。小米问老乔他们怎么都那么有钱?
老乔说我不晓得。老乔告诫她:你不要管那么多空闲事,那些事不该你管。
老乔不说,小米自己去弄清。结果很快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羊毛果然是出在羊身上,也简单,开着厂车烧着大厂里的油,偷偷帮外面单位上或者私人做点私活。车子只要出了厂,完成了任务,再要怎么干,就管不着了。只要人勤快,吃得苦,有车在手,何愁缺打牌的钱?小米摸清了套路,趁着代班也做点私活。有时活来了,就索性向左邻右舍借车跑一跑,他们这一栋住着二十几个单身司机,总有空车在家的。小米也不隐瞒,公开向老乔的同伴说她是个农村户口,要吃饭,找他们“讨”一口吃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同情小米,无不暗中助她一把,何况她还是乔师傅的小情人。
小米告诉老乔:我也赚了点黑钱,我不能老吃你的花你的。
老乔说:不能那么去搞。那样搞太容易出事,一旦发现了就会开除,厂里每年都有司机被开除,大都是犯的这种错误。
老乔开车,从不干私活。
小米说:我又不是你们厂里的人,不怕开除。
老乔说:你会牵连借车给你的人。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有不透风的墙?
小米想到会牵连别人就有点胆怯了,便收敛了许多。
后来老乔被厂里安排到一个新上马的分厂去当后勤主管。厂里认为他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便把这副重担交给他了。
老乔早出晚归,极忙。他对小米说你再不要去代班开车了,你就在屋里给我弄三餐热饭。老乔出来工作几十年了,早餐还是吃不惯馒头稀饭油货什么的,要吃干饭,说早上不吃饭,等于没吃,一上午都没劲。
小米渐渐感到老乔交到她手中的钱渐渐多起来,老乔吩咐她把伙食搞好,老乔是好喝一点酒的,对酒的级别要求也渐渐高起来。后来老乔把小米的两个哥哥也弄到工地来做事,一个守材料,一个当保安。两个哥哥也和小米他们一起吃饭,和老乔碰杯喝酒。兄弟俩从心底里称赞老乔是个重义气、讲感情的哥们。小米发现老乔供四个人的吃喝毫不在乎,小米没有问老乔当了后勤主管后是不是加了薪水。她晓得老乔不喜欢谈论钱这个话题。
小米的两个哥哥发现妹妹和老乔住在一起也没有表示出什么惊讶和愤怒来。老夫少妻如今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这年腊月二十八,老乔开车把小米和她的两个哥哥送到泉水镇去过年。这次老乔开的不是货车,是分厂里一台很光鲜的小轿车。老乔把他们送到家,就急于开着车去和他家里人团年。
小米当着许多人的面在老乔额头上亲了亲,然后很新潮地叫声“拜拜”,挥手告别。
正月初八老乔如约开车来接小米和她的两个哥哥去厂里。小米走下轿车进入老乔的房间,一头倒在老乔的床上就起不来了。“小别胜新婚”的自然规律对老乔也是不例外的。老乔烧燃两千瓦的电烤炉,把房里的温度升高,然后心急火燎地去脱小米的衣服。这时老乔看到了小米白皙丰腴的背腰上伤痕累累。老乔原以为青春火旺的小米在床上等他干那种事。一见这个情景,不胜惊诧。小米说我爸打了我一顿,全为你。
老乔说你父亲为什么要打你?
小米说:你真蠢,这也猜不出,还不是不该和你困了觉。
老乔问:这事你说给他听啦?
这种事还瞒得住吗?满镇人早就晓得了。
你父亲……也真是的,对你下这么重的手……老乔心里十分难过。
小米说也难怪他,有气总要有个出处,不然会憋死。他不打我一顿,我还会难受呢。
老乔问,你爸还放你出来?
小米说不来怎么办?他们又养我不起。
老乔便捧着小米红扑扑圆溜溜嫩菲菲的脸蛋亲了又亲。他不善言辞,一句道歉之类的话都没有。
小米只在床上躺了一天,便忍痛挣扎着起来为老乔做饭打扫卫生。小米的脑壳不想别的事情,一门心思设计如何把伙食搞好,搞得色香味俱全。快下班的时候,她就倚在门口张望,远远看见高大的老乔出现在巨大的停车场那面的一片茅草地上,她就返身进去炒青菜,待老乔和她的两个哥哥进屋洗过手脸,她的青菜就炒好了。其他菜也就都上桌了,酒也静卧于杯中了,天气冷的时候,酒还要温一温的。出外干活的男人,什么都不必动就可以坐到桌上享受佳肴。热饭热菜热酒,小米首先要达这个标。一热当得三鲜,湖南人讲究吃个热,老乔更是讲究个热。他有胃病,是个寒胃,几十年在外面单身过日子开汽车养下的病根,有道是十个司机九个有胃病,那是饱食饥餐没冷没热所致。天冷夜长,小米晚上还要给老乔备一点夜宵,冰糖莲子、汤圆或是红枣煨鸡腿。她自己不吃,看着老乔吃,觉得这样很舒坦。小米认为老乔对她好,她更是应该加倍地回报,这是良心。
春暖的时候,老乔洗澡,发现胸部的肋骨不见了,隐到一层有弹性的皮肉下面去了,他很兴奋,他叫小米来看他的肚子——这里的人把肩以下腿以上的那一大块都习惯叫作肚子。
老乔对小米说你把我喂胖了。
小米也明显地感觉到老乔和她相好以来,人也变得白胖起来,精神了许多。
小米说不管怎么样老乔你还是蛮丑。
老乔说我丑是明摆着的,还用你说么?
小米一笑:我开个玩笑。男无丑相,只要心肠好就好。
说得老乔心里甜。老乔是个不爱说笑的人,终日脸上平板,咧咧嘴算是乐了,一咧嘴眼角皱纹密布。老乔眼小嘴阔,眉粗鼻歪,长腿长腰,头顶无毛。小米想想:怎么自己喜欢了老乔?但就是喜欢了。丑是明摆着的,却不恶心。
一日老乔交给小米一个存折,小米看看,上面的数目不小。小米突然觉得这个折子沉重烫手。老乔说:这个家你来当。我以前还把你当个保姆使,给多少钱办多少伙食,现在不!
小米忙将折子塞到老乔手里: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你莫吓着我。你是有家有室儿孙满堂的人,我怎么好当你的家?你不是讲笑话吧?我没有那么大的八字替你管这么多的钱,我是个过不得富贵日子的命。
老乔说你说什么见外话!
小米说我从来不讲假话。
这时小米不晓得老乔已生出了要休掉结发老妻的念头。一日老乔和楼上一个司机喝酒时,喝到酣处,这位同行醉眼迷蒙,见小米左左右右送茶上水服务周到,丰满的屁股和胸乳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禁妒意大生,道:老乔,只你好福分,真正是应了“夕阳无限好”那句古诗,大奶奶替你生儿育女,二奶奶服侍你安度晚年,艳福不浅啊。人呢,活到你这个样子,才算是活出点味道来了。老乔听着感慨万千,说着酒就从眼睛里满了些出来:也不瞒老兄你,我老乔活到如今,还真是头一回体会到了世上还有这么会疼男人的女子。那司机道:是个姑娘吧?什么女子,人家还是姑娘呢。老乔道:对对对,还是个姑娘,是个红花姑娘。说着脸就红了。老乔平时喝酒是从不红脸的,越喝越白,白到似纸的颜色,就醉了。今天不一样,老乔高兴。
这天的对话小米没有听到。老乔以为她听到了,才有后面欲娶她请她当家的暗示。老乔话紧,不会讲甜言蜜语的。她觉得和老乔过,能使她不孤单,这就很满足,她从没指望老乔能给她什么承诺。
小米想:要是有一天老乔的老婆和她的三个儿子突然闯到这里来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而且老乔的大儿子比她还大两岁。
小米后来把这个想过好几遍的想法告诉她的两个哥哥听。他们哥俩想想,也设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后果来,说:总不会把你吃了吧?
小米想他们毕竟不是老虎,是人,总不至于把她吃了,就懒得再去想这样复杂而且越想肯定越让人害怕的问题。小米天生不愿意多想事。
不出小米所料,这件事迟早是要发生的。一日小米买了菜回来准备做饭,突然有三个男人登门拜访,领头的问你是小米吗?小米说是。说着小米还没看清来人是什么模样,这三个男人就齐刷刷地朝小米跪下。小米慌乱异常,扔下手中的菜,颤颤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其中一个男的说:小米,你要答应了不和我爹来往了,我们就起来。
这时小米便猜到了这是老乔的三个儿子,其中一个比她大两岁。那个比她大两岁的且已做了父亲的男人恳切地央求小米不要拆散了他们好好的一个家庭。现在他爹和他娘闹离婚闹得紧,惟一能制止他爹做蠢事的就是她小米了。
小米哈哈大笑:你们三个,不是白跪一场么?快起来,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们爹结婚了?你爹是昏了脑壳胡思乱想呢。
这么一说,三个男人面面相视,站了起来,仿佛眼前站的这个不是小米。
小米又说:没有这样的事,真是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结婚的事,要是我讲了假话,我讨不得好死。
小米对那三个男人说:我一直想,我迟早是要被你们兄弟几个打个半死的。可是,你们怎么就不打我一顿呢?
老大垂下头来,通红着脸无地自容的样子,说:我爹他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把我们兄弟拉扯大不容易,我们……
小米道:我明白了,因为你们的父亲对你们太好了,把你们几个养大不容易,所以你们不忍心伤害同样对你爸好的人……你们放心好了,我的良心也不是黑的,我不会让你们失去父亲的。
……
老乔回来之后,小米对他说他的三个儿子来过了。老乔警惕地问:他们来干什么?
小米说:他们来串通我,劝你不要干离婚的蠢事。我告诉他们,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你结婚,我就叫他们放心地回去了。
老乔长叹一声就没说什么了。
老乔一直到半夜还没有睡着。小米起来小解时见老乔还睁着眼睛,便问他究竟有什么心事。
老乔告诉小米,他说他老婆好多年前就吃斋信佛了,和家里人不在一口锅里开伙,一年有半把时间在庙里住,虽说没离婚,也就等于是离婚了。他说他想不通。但是真正和她谈起离婚,又是那么难办……
老乔说:我离不离婚,不关你的事。我只问你一件事,要是我离了,你同不同我结婚?
小米毫不犹豫地说:不!
真不?
真不!
真不?
真不!这时小米狠狠地咬着嘴唇。
老乔叹一口气:我晓得你说的是假话。
是真话。小米坚持。
老乔说:真也是假。
小米说:你就死了那份心吧。要是你不离婚,我就跟你这样过,只要你一离婚,我马上就走人。
老乔说:我是没有青春了,而你有的是本钱,说走就要走的,我明白这个道理,我明白……
老乔不再说什么了。
小米觉得要说的也都说完了。
自那以后,老乔有一个时期情绪很低落,最明显的表现是不喝酒了。小米催他去看病,他说他没有病。小米也知他身体没病,这一向断黑他就拉着她上床睡觉,一反常规地干那男女间的事情,似要把与她相好之前的那些年的空白和遗憾补过来,小米劝他:你不要命了?他不听。
一些日子之后,老乔的小儿子拿了些新鲜菱角来看小米,他说他家承包了几亩水塘,盛产莲藕和非洲鲫鱼,这正是有菱角的季节。这个只比小米小三岁的青年说,这一向他父亲果然没有再提与母亲离婚的事了,他们兄弟几个派他来感谢小米。
小米是个心里藏不下话的人,问:你们父母亲早就分居了,你妈成了个在家居士,夫妻早就只留下个名分,怎么你们就不让他离了呢?
青年说:都五十大几的人了,都有了孙子了,还闹离婚,这让我们兄弟怎么在地方上做人?
小米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是为了你们的面子而牺牲老子。
青年说:也不能这么说。
小米道:可是他现在和我无名无分地过,你们乡下怎么看?
那青年想不到小米会这样亮丑相,不禁脸红耳热起来,支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