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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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点了点头,如果卡特琳娜真是艾伯特的未婚妻,那么吉斯夫人不就是他的岳母了吗?
“十五年前,吉斯夫人带着女儿卡特琳娜,来到了旋转门饭店。卡特琳娜的父亲是个意大利人,当时刚去世不久,她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我出于同情便收留了她们。”
原来卡特琳娜的父亲是意大利人啊,怪不得那么像某个意大利明星呢。春雨随即又想到了一点:“昨天,你不是说第一次见到卡特琳娜是在海边吗?”
“对,自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迷恋上了她,然后又邀请她们母女到我的饭店里来。”他低头抚摸着那张照片,虽然隔着一层玻璃,但手指就好像真的触到了她的脸,“你瞧她多么迷人,我根本就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的爱。”
“后来你们就订婚了?”
“嗯,在我们认识五年以后。”
“也就是整整十年前?”春雨忽然指了指照片说,“那么这张旋转门前的照片呢?又是谁拍的?”
“就是我拍的,那天正好是我们订婚的日子。”
“你不是说小径分岔的花园极度危险吗?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能到那里去吗?”
这两句话显然刺激了艾伯特,他开始大口喘气:“你听我说,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危险,直到我和卡特琳娜订婚的当天晚上,旋转门突然飞速旋转了起来,这让我们都感到非常吃惊,卡特琳娜就被这扇旋转门迷住了,她说要到门里面去看看,便自己走进了旋转门。”
听到这里,春雨的胸口不断起伏,想起了昨天子夜自己的经历:“她看到了什么?”
“她消失了!”
艾伯特的回答让春雨浑身僵住了,无法想象人怎么会消失呢?
“不,怎么可能呢?”
“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旋转门很快就停了下来,又恢复为一扇普通的古老旋转门。我推开门走进去,卡特琳娜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到了。我甚至还牵来了猎犬,希望灵敏的狗鼻子能够找到她,但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狗,也都没有能够找到卡特琳娜。”
春雨的嘴唇有些打战了,十年前卡特琳娜走进了旋转门,随后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么昨晚她进入旋转门,先是来到大本钟下,最后能够回到旋转门,还算是运气非常好了。
“十年了……”艾伯特继续着悲伤的语调,“我一直等待卡特琳娜出现,有好几次我觉得她就在我身边。也许她还在小径分岔的花园中某个角落,还在迷宫中悠闲的散步。”
“这样的感觉,我同样也有。”
她低下头又想到了高玄,她来到旋转门不也是同样的原因吗?
艾伯特自言自语道——
“我相信卡特琳娜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春雨说话了:“因为卡特琳娜消失在了旋转门,所以你才会说小径分岔的花园极度危险,对不对?”
“是的,迷宫是第一重危险,而旋转门就是第二重。”
“所以你不让任何人进入,是害怕有人会在里面消失?”
但他摇摇头,神情异常严肃:“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还有更可怕的在后面,如果你再敢闯入旋转门的话,很可能会引起大祸!”
春雨不知道这算是恐吓还是真的关心她:“那么吉斯夫人呢?她怎么也会在旋转门里?”
“她是卡特琳娜的妈妈,女儿的消失令她万分难过,所以精神就有了一些异常,十年来她早就摸透了迷宫的道路,所以经常在旋转门过夜,期望能够重新见到女儿。其实吉斯夫人很可怜,你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吗?”
“六十多岁吧?”
艾伯特苦笑了一下:“她只有五十八岁!看上去却如此苍老,据说她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呢。”
“难以置信,看来悲伤确实能使人变老。”
“好了,现在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走进迷宫的吗?”
春雨又紧张了起来,她转过身去回答:“我已经说过了,是我自己走进去的。”
“你真的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昏倒在迷宫里,是我把你救回去的。”
“是你?”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盖博”式的男人,“不,这不可能。”
“那天半夜里算你命大,正好倒在正确道路上,被我路过时碰到了。如果你倒在旁边分岔的小径里,那肯定会死在里面,几年之后变成了一堆枯骨,就像你看到的那些骷髅头。”
居然会是他?还以为是隐藏在黑暗里的高玄救了她。春雨不停地摇着头,仔细回想着当晚,不是走错路了吗?怎么会回到正确道路上来呢?也许迷路后转圈子又转回去了吧。
她又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发现身上的湿衣服都已被换过了,如果是艾伯特救了她的话,那么——
“那晚你把我送回了房间?”
“是的,我把你背出了迷宫,一直把你送回到你的房间里。”
“等一等!当时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是谁帮我换了睡衣。”
她希望听到的答案是吉斯夫人。
然而,艾伯特的回答却是:
“我。”
春雨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愤怒。居然是艾伯特帮她换的衣服,那么她的身体也一定被他看过了?她感到一阵深深的耻辱感,就好像自己正光着身子,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似的。
她狠狠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艾伯特并无任何准备,完全被她打懵了,脸上出现了五道明显的印子。
但春雨似乎还没完,又举起手准备打第二下。艾伯特不能再等着挨巴掌了,他立刻抓住了春雨的手腕。她拼命地挣扎,又举起了另一只手,于是两个人就撕打在了一起。到底是艾伯特力气大,他很快就制服了春雨,将她紧紧地抱住。
这是他们都不动了,春雨大口地喘着气,能感到艾伯特的胡碴儿,在轻轻地刺着她地头颈。
突然,艾伯特放开了她。
春雨没有继续反抗,而是靠着墙边一声不吭。艾伯特地表情则有些尴尬,把头转向了窗外。
房间里沉默了一分钟,气氛令人窒息。
她不知道刚才什么感觉,当“盖博”的胡子刺激到她时,力气竟然一下子消失了。
终于,还是她先说话:“那个诅咒,是真的吗?”
“哪个诅咒?”
艾伯特淡淡地反问,语气变得异常消沉。
“是吉斯夫人告诉我的,艾伯特家族的诅咒。”
“真的。”
春雨的心忽然一沉:“你要过四十五岁生日了?”
“就是后天。”他仰起头笑了起来,他笑了足足有半分多种,最后却又带了一些哭腔,“你是不是在想——我也许或不过后天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只是传说而已。”
他冷笑了一声:“哼,但愿只是传说吧。我父亲是四十五岁生日那天早上,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我的祖父是皇家陆军中校,参加了二战诺曼底登陆,他刚刚踏上法国海岸,就被德国的机枪打穿了脑袋,时年四十一岁。我的曾祖父是位汉学家,曾经在中国住过很长时间,四十四岁那年在小径分岔的花园里,被一个中国人开枪打死了。”
“啊,Stephen Albert!”
春雨念出了博尔赫斯笔下,《小径分岔的花园》中汉学家斯蒂芬·艾伯特的名字。
但艾伯特就非常惊讶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曾祖发的名字?也是吉斯夫人告诉你的吗?”
她本来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但听到后半句问题,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窗口的光影打在艾伯特的脸上,似乎是一半亮一半暗,他淡淡地说:“其实,本来就没有多杀可怕的。唯一遗憾的是,有些重要的愿望还没有完成。不过,艾伯特家的诅咒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因为我没有留下儿女,所以我可能是旋转门的 最后一位艾伯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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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6月2日下午3点10分
终于,云层的缝隙间露出了一丝阳光,照射在波涛汹涌的灰色大海上,一艘悬挂着星条旗和巴拿马国旗的巨轮,正载着四万五千个集装箱,驶向北海的泰晤士河口。
在船头站立着一个年轻的中国人,穿着身水手的衣服,焦急地眺望着前方的航道标志。
他就是龙舟。
是的,他还活着。
此时此刻,脑中不断回放昨天的场景——他和春雨从弗格森教授的葬礼出来,看到了旋转门饭店的老板艾伯特,然后他开车载着春雨追赶艾伯特。直到海边的一处乱石堆,眼前出了两条岔路,春雨走左边,他走了右边。龙舟走的路陡峭危险,小道尽头竟然是一处悬崖绝壁。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刚拿起手机,就感到背后被人推了一把——
随即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翻下了万丈悬崖。在身体悬在空中的一刹那,龙舟的脑子变空白了,眼前只有飞速爬升的岩壁,还有猛烈呼啸的风声,以及越来越震耳欲聋的海浪声。他四肢徒劳地在空中舞动着,想要看清悬崖上的那个人是谁,视线却在天旋地转,让他似乎在半空中吐了出来。
最后,只感到海水扑到身上,便一头栽到了冰凉的大海里。这里布满了尖锐的暗礁,经常有人在这里摔死,但幸好龙舟命大,掉进了一处深水洼子里。在距海底半米的地方停住了。龙舟是个水性极佳的人,小时候每年夏天都是在游泳池里度过的,一入水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马上改变身体方向,脚尖轻轻一点海底礁石,迅速浮出了水面。
虽然死里逃生,但海浪实在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到礁石或岩壁上,结果非死即伤。龙舟只能拼命向外游去,离悬崖和礁石越远越好。尽管海浪汹涌骇人,心里充满了恐惧,但他还是游出了很远,渐渐远离了海岸。
当他想要再折返回陆地是,忽然遇到了一股强劲的海流,在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有海流穿过英吉利海峡。海流就像海中的江河,单凭他个人的力量很难抗拒,便只能“随波逐流”了,这样反而可以节省很多体力。
龙舟随海流漂了许久,再也看不到英格兰的海岸线了。海面上布满了阴云,举目四望全是茫茫的波涛,海天之间偶尔有海鸟掠过。还好英吉利海峡不是鲨鱼经常出没的海域,否则他一定会胆战心惊。天色已近黄昏,手脚再也划不动水了,只能利用海流漂浮。一旦入夜海水温度就会更低,被船只发现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了,死亡很快就会将他吞噬。
绝望的龙舟终于流下了眼泪,首先他诅咒将他推下悬崖的混蛋,诅咒那家伙永生永世淹死在水里;其次他自己的爸爸妈妈,后悔当初不该不听父母的话,一个人跑到英国来读书;最后他想到了春雨,不知她是否也遇到了危险?这个美丽的女孩究竟怎么看他的?
正当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希望却自动撞上门来。一艘八万吨级的集装箱货轮驶过英吉利海峡,有个船员正好望到海中有个黑点,他拿来望远镜一看居然是个大活人。于是,船长下令放出救生艇,就这样龙舟得救了。
被救上货轮的龙舟早已浑身虚脱,船员们给他实施了各种急救措施,擦干净身体后换上件水手服,便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当龙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货轮刚在法国的敦克尔刻停泊了一下,正开往不远的伦敦。这是艘巴拿马籍的美国货轮“鲁滨逊”号,船员来自世界各地,他们对龙舟都很好,到中午龙舟的身体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此刻,货轮已进入泰晤士河口的航道,因为满载吨位过大,吃水深度使它不能再往内河驶入,集装箱码头便在这个位置。
龙舟谢过船长与全体船员后,告别了“鲁滨逊”号。但他被港口警方拦了下来,差点被误以为偷渡客。他只能给詹姆士大学打电话,学校派人带证明来码头,总算将他接了回去。
几经折腾后,晚上8点多钟,龙舟才回到学校宿舍,整个人的样子与昨天已完全不同了。
刚在床上躺下不到十分钟,他立刻跳了起来,虽然手机已经掉了,但脑子里仍记得春雨的号码。他打了春雨手机,但被告知“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春雨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越想越着急,索性拨通查号台,问到了旋转门饭店的电话。他直接给旋转门饭店打了电话,但这破饭店的电话不能转到房间,只能由前台来转接。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把电话转到春雨的319房间,随后告诉龙舟无人接听。
龙舟当即就着急了:“那么春雨今天在不在饭店里呢?”
“她当然在饭店里,今天中午我还看到她了呢。”
这句回答总算让他放心一些了,至少她平安回到了旋转门饭店。现在他的POLO车还在萨塞克斯郡的海边,旋转门又在伦敦的另一头,今晚肯定是见不到她了。
忽然,龙舟觉得房间里有些不对,但也说不清楚缘由,因为本来就乱得一塌糊涂。
他看到房门边有个信封,估计是白天塞进来的。信封拆开才发现,竟是弗格森教授的尸检报告。
这是伦敦最权威的法医实验室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