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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刀笔吏-第60部分

小说: 刀笔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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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汇报由康县令亲自进行。他陪着笑道:“鄙县审理的苏芸霞状告嫡母案,情况有些变化,特意来向钟法曹、顾司法做个请示。因为情况比较匆忙,所以这个案子可能会涉及到犯妇无罪的问题,必须及时处理,赶着来请示,也就没有来得及准备书面材料。还请两位大人见谅。如果有必要,我们回去之后马上把书面呈文上报州府。”

    钟法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瞧着他。这让康县令有些发毛。

第84章 不懂法的上司() 
咳嗽了两声,康县令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汇报:“犯妇武氏,系本县商贾苏老财的元配妻子,因与苏老财五妾柳氏争执,用剪刀将柳氏当场刺死。柳氏的亲生女儿苏芸霞,跑到县衙状告嫡母武氏杀人。本县将武氏缉捕,经堂审,武氏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已经依照刑律判了绞刑。犯妇苏芸霞因为状告嫡母,忤逆犯上,依律当处绞刑,故当即将其收监。在堂审时,却出现了意外,死者柳氏娘家所在的苦柳村村民蔡老山,突然堂外替苏芸霞喊冤。经笞责后堂讯,这蔡老山声称苏芸霞不是苏老财的女儿,而是他在柳氏被纳妾之前,被其强暴后怀孕所生,恳求调查重审。卑职感到事情重大,便即退堂,着人调查。经查,有多名苦柳村证人证明蔡老山的确垂涎柳氏,并有轻薄的举动。同时,也辨认出苏芸霞跟年轻时的蔡老山很象。苏老财及其几个妾室也早就怀疑苏芸霞不是苏老财所生,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事情暴露,要求严惩蔡老山,并将苏芸霞撵出家门。”

    说到这里,康县令偷眼看了看钟法曹和顾司法,发现两人颇感意外,而神情间,似乎并没有不快,这才稍稍放心。接着道:“因为这个案子原先苏芸霞是犯死罪,但是现在却要改判无罪,情况重大,故此特意来请示。”

    钟法曹眉头一皱,望了一眼顾司法。顾司法会意,沉声道:“既然是状告嫡母,忤逆犯上,应当处死,又为了要判无罪?”

    一听这话,萧家鼎心中暗自叹息,堂堂州府司法,那可是相当于省高级法分管刑事的副院长,既然问出这样无知的法律问题,只能说明他对相应的刑律规定根本不熟悉。这也难怪,位居高位,具体的案件都是下面的书吏拟办,他只需要签字就可以了,搞不清的可以叫人上来查问。而现在突然遇到这样一个法律问题,他不知道其中的规定,又不好叫书吏来问,本来他可以先不询问,先把事情搁下,下来查问清楚之后再定夺,没有想到他竟然当场问了出来,便这让人知道了他不懂法的真实底细!

    这或许是因为他性子急,也或许是因为不怎么懂法的审判官比比皆是,大家大哥不说二哥,也就习以为常了。萧家鼎倒是希望是前者,要不然,在一群近乎法盲的审判官之间办案,那才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康县令也不懂刑律,虽然此前萧家鼎已经跟他解释过了其中相关的法律规定,可是他还是有些拿不准,便瞧了一眼萧家鼎,赔笑对钟法曹二人道:“这件案子是由卑职的执衣萧家鼎负责查办的,就让他来给两位大人禀报吧。”

    钟法曹看了一眼萧家鼎,嘴角露出了些须的微笑,道:“你就是唐司马很推崇的那位才子啊?久仰你的大名了。你的诗词很不错,不少诗句已经在益州开始流传。不得了,后生可畏啊!”

    萧家鼎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题往下说,只是淡淡道:“钟法曹过奖了,”接着,他翻开相关法条,直接进入正题:“我现在给两位大人简单汇报一下这个案子涉及的相关法律规定。——《永徽律》斗讼篇四十四条规定:‘诸告祖父母、父母者,绞。(谓非缘坐之罪,及谋叛以上而故告者。下条准此)’——这就是说,除非是谋反、大逆和谋叛这样要连作到自己的犯罪之外,其他的罪如果告发了,要处绞刑……”

    “对嘛!”顾司法大声插话,“父为子天,有隐无犯嘛!怎么能告自己的父母呢?这样的人,忤逆不睦!还有,那个武氏,你们怎么能判处死刑呢?她的女儿到衙门告状,那就是相当于她自己自首嘛!自首是要免除刑罚的!应该释放,怎么还判了死罪?——我说啊,康县令,你们少城县的这些刑房书吏,这个法律很成问题啊!不懂装懂!随意乱判,这样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一听顾司法上来就扣了这样的一顶大帽子,康县令紧张得脸都白了,他也搞不懂什么子女状告父母,等同父母自首,可以免除刑罚之类的规定,要是真是这样,自己判处了武氏死罪,那不是一个天大的错案吗?立即紧张地望着萧家鼎。

    听了顾司法这番话,萧家鼎心中苦笑,暗想,不懂装懂的不是别人,正是你顾司法自己!如果不是你真的不懂法,就是你暗中有猫腻,那苏老财可以来向自己行贿,难不成就不能向你顾司法行贿?苏老财的目的就是要给武氏脱罪,这就一个理由,对于不懂法的人,这个还是光面堂皇的理由。而判处无罪的案子,根本不用上报,上边也就不会知道,外人还以为真的应该是这样,这才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要如果这位顾司法不懂法乱说,萧家鼎到还可以勉强接受,但是要是知道法律规定,还故意这么说,那就是典型的徇私枉法了!

    萧家鼎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道:“我先解释一下武氏判处死罪的问题。没错,刑律是规定:‘若于法得相容隐者,为首及相告言者,各听从人身自首法’,也就是说,子女跟父母这样必须相互隐瞒犯罪的人,如果子女告发了,等同于犯罪的父母自己去自首,同时,又规定‘诸犯罪未发而自首者,原其罪’,也就是说,只要犯罪还没有案发就自首了,可以免除其罪责……”

    “怎么样?我就说了嘛!”顾司法扬扬得意道,望向康县令,“我说康县令啊,这个案子是个错案啊……”

    “顾司法!”钟法曹打断了顾司法的话,“你先听萧执衣把话说完!”

    “是是!”顾司法忙躬身道。

    钟法曹的这个表现,没有让萧家鼎心生感激,反倒让他产生了警惕。他应该已经看出了自己对这个案子是胸有成竹,如果现在不让自己说话,自己一定会向唐司马禀报,如果唐司马采信了他的意见,吩咐下来,他们还得照办,那时候反而被动。他如果想到了这一点,才让自己把话说完,应该就是一种谋定而后动的决定,要是这样,这钟法曹的城府只怕要比顾司法深!不可不防啊。

    萧家鼎于是接着说道:“《永徽律》名例篇第三十七条规定:‘其于人损、伤,(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从故杀、伤法。)’这就是说,对于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罪,如果是因为别的罪而引起的,只能免除起因的罪行,不能免除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的罪。比如盗窃中被事主发现反抗抓捕而杀死对方的,自首可以免除盗窃罪,但是杀人罪不能免除。回到本案,犯妇武氏起因是跟柳氏争执,并没有相应罪名,所以不存在免除起因罪名的问题,而她的故意杀人罪,不管有没有起因罪名,都不能因为自首而免刑。因此,我们才对其作出了死刑判决。这是有法律依据的。”

    听了萧家鼎这番话,康县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顾司法听了愣了一下,似乎在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句:“有这个规定吗……?”

    他没有要自己手里的《永徽律》去看,萧家鼎自然也就不会主动把书送过去。

    顾司法看了一眼钟法曹,钟法曹依旧是面无表情,顾司法便对侍从道:“去把邢执衣叫来!”

    邢执衣?萧家鼎心中一动,难道是县衙那个被监察御史抓起来的邓全盛的那个执衣邢旭忠?老书吏杜达隐曾经说过,此人精通刑律,为人也很精明,如果是他,那顾司法先前的这些说辞,应该就是他的主意。虽然不算很高明,但是却很有欺骗性。

    那邢执衣应该就在等在外面候命,所以很快就进来了。果然便是邓县尉原来的执衣邢旭忠!

    邢旭忠上前施礼,站在了钟法曹身边。

    顾司法道:“康县令,我已经决定把邢执衣调到我们府衙担任我的执衣,你意下如何啊?”

    这邢旭忠在邓全盛被抓之后就没有来衙门上衙,没有想到却是被钟法曹调走了,而且根本就没有事先跟康县令大招呼。说到底,这邢旭忠是县衙的书吏,要调动到州府衙门,虽然不需要征得县衙县令的同意,至少是要告知一声的,结果一声不吭就把人调走了,这让康县令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不过,既然钟法曹在场而没有异议,这件事情肯定他也是清楚的,又何必去计较这个。康县令讪讪道:“行啊,卑职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钟法曹转头对邢旭忠道:“方才萧执衣说,故意杀人,不能自首免刑,是这样的吗?”

    邢旭忠飞快地瞧了萧家鼎一眼,萧家鼎感觉到了他眼中的诧异。接着,邢旭忠又把眼神垂了下去,道:“武氏是无意中的过失杀人。”

    一听这话,顾司法马上就知道萧家鼎说的没错,所以这邢旭忠转开了话题,抓到了另一个问题。马上道:“对啊!这武氏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过失杀人,过失杀人是怎么判的?”

    邢旭忠面无表情道:“刑律斗讼篇二十四条规定:‘若妻殴、伤、杀妾,与夫殴、伤,杀妻同。过失杀者,各勿论。’就是说,妻子过失杀死小妾的,不论罪。”

第85章 据理力争() 
萧家鼎看了邢旭忠一眼,微笑道:“邢执衣,你认定武氏是过失杀人,请问,你的依据是什么?是案件的证据吗?”

    邢旭忠在县衙的时候,他是邓县尉的执衣,看过武氏杀死柳氏的案件的卷宗。邢旭忠感到想到萧家鼎后面的话要说什么,可是,他除了点头,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要是摇头的话,一来跟事实相违背,二来他既然没有看过卷宗,那就不掌握真实的案情,那他刚才说的认定武氏是过失杀人就是没有依据的猜测。所以,权衡之下,他只能点头。

    萧家鼎接着道:“我也相信邢旭忠你看过这个案子的卷宗,因为这个案子报送到康县令这里的时候,邓县尉还没有被监察御史缉捕,你也还是邓全盛的执衣,邓全盛在这个案子上签署的意见,应该就是你审查之后的意见,对吧?邓全盛是赞同刑房草拟的判词,以故意杀人判处武氏死刑的。你那个时候是这种意见,为什么到了州府当执衣,却又成了过失杀人的意见了?”

    邢旭忠面无表情道:“我当时的意见本来是过失杀人,邓全盛让我按照故意杀人来写,所以写的意见是故意杀人。”

    萧家鼎一愣,这明显是假话,邓全盛根本不懂法,全靠这邢旭忠,某种意义上说,他邢旭忠的意见,就是邓全盛的意见,想不到这老小子竟然如此赖皮!当下一声冷笑,道:“没有关系,究竟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我们看看卷宗材料就知道了。”

    萧家鼎打开了卷宗,翻出尸格,念道:“检见死者柳氏,身中七刀,其中脖颈就有三处!头面部一处!其余在手臂。——请问,什么样的过失,能形成这样的伤害?莫非,她手里拿的剪刀,是七个刀口?否则,连续朝死者捅刺七刀,这不是故意又是什么?”

    邢旭忠还是面无表情,道:“那些伤口是柳氏抓扯武氏的时候,自己撞上去的。”

    萧家鼎简直目瞪口呆,要说谁是翻云覆雨的刀笔吏,除了这位颠倒黑白的邢旭忠,萧家鼎还真想不出有谁这么无耻的。虽然自己在代理案件的时候,有时也喜欢把水搅混,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到他这样颠倒黑白的程度,当真是人不要脸,百事可为啊!

    不过,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萧家鼎在现在社会的律师代理生涯中也经历多了,并没有慌乱,冷冷一笑,道:“自己撞上去的?且不说在场的那么多个目击证人的证词证明一直是武氏揪着柳氏一阵乱捅,就从尸格上来看,也能看得很清楚——柳氏脖颈的三刀,分别在前面、侧面和背面,面部的一刀,在正面,一刀在后腰,其余两刀,分别在前臂和手掌。要是按照你刚才所说,那柳氏应该是不定地变换身体的姿势去撞武氏手里的剪刀了?而且,四刀是在头面部,而多人目击都证明,武氏当时是右手反握剪刀,刀刃在小指外侧,如果她举着剪刀的,那柳氏后腰上的一刀是怎么撞上去的?跳起来撞吗?如果她放下手,那反手握着剪刀,刀刃是朝着她的身后的,柳氏又怎么能撞到她的剪刀上去?难道她是让武氏站着不要动,然后她跑到武氏后面去撞吗?”

    邢旭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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