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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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道:“那学生以后还能常来向老师问安请教吗?”
王思任看着他,笑了起来,说道:“我王思任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吗,难不成你做不成我女婿,就连学生也做不成了?”
张原深深施礼:“多谢老师,多谢老师。”
王思任送张原出门,让门子借一盏灯笼给石双,看着张原上轿出了墙门,这才反身回去,一时不想回内院,就到前院书房再坐一会,看书案上女儿写的那篇八股,摇头苦笑,心道:“女儿家八股文作得再好有何用,真是消磨时光,若是男儿,那中秀才应该不在话下。”
听到脚步声响,王思任头也不抬,说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王婴姿抱着暖炉,脑袋朝书房里一探,问:“爹爹,张介子就走了?”
王思任“嗯”了一声。
王婴姿走了进来,又问:“张介子他今晚好奇怪,发生了什么事?”
王思任道:“张原说他将与商周祚之女订亲,特来告知我这个老师。”
“啊。”王婴姿差点把手里的黄铜暖炉掉到地上,愣了一会才说道:“张介子就订亲了,这么急呀。”喃喃说着转身回去,走到门边又回头问:“那他以后不会再来了吗?”
王思任道:“来还是会来的,张原总还是我王思任的学生。”
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光影里,王思任废然坐回官帽椅,平时不觉得,以为女儿年幼懵懂不解风情,但这临去时倚门回首的最后这一句话,却问得有些痴,分明已是情苗深种,这,可如何是好?
张原回到家中已近亥时,张母吕氏在前院坐等儿子回来,听到竹篱门响,赶紧就走到大门前,迎着问:“我儿,先生没有责怪你吧?”
张原道:“先生待孩儿依然很好,就是孩儿自己很愧疚。”
张母吕氏牵着儿子的手回内院,看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安慰道:“我儿莫要愧疚,这又不是你的错,那王小姐也能另觅良配的。”
次日上午,张原去西张向族叔祖张汝霖说了昨夜见王老师的事,张汝霖点头道:“事情这样平息也好,谑庵是爽朗豁达之人,不会怨你的,你要常去他那里走动,师生情义不能转薄——还有,商氏那边的亲事尽快订下来。”
见过了族叔祖张汝霖,张原又去县衙见侯县令,侯县令刚从日见堂处理公务回到廨舍,正在火盆边烤火,听罢张原致歉的话,说道:“老师都不怪你,我又怎会怪你,张原啊,继续勤学苦读,早中高第,职显名扬,报答师恩的机会总有,不见得娶老师女儿就是报恩——”
说到这里,侯县令笑了起来,又道:“这事你也不要多虑了,专心读书,再有三个月,就是县试,你现在名气是大,但众人的眼睛也都盯着你,县试时你的八股一定要写好,不能比明伦堂斗姚复的那篇逊色,明白本县的意思吗?”
张原躬身道:“学生明白,一日两篇制艺,不敢懈怠。”见侯县尊没有别的吩咐,便起身告辞。
侯县令道:“已是午时了,就在这里用午餐,陪本县小酌两杯,这天实在是冷,怕是要下雪——”朝门外一望,隐隐似有细小白蝶飞舞,随即便听到远远近近有人在喊:
“落雪了——”
“落雪了——”
“”
侯之翰起身走到檐下,看着越下越密的雪,自言自语道:“瑞雪兆丰年,只盼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才好,若遇灾年,这官可实在不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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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有书友表示不够爽,有些纠结,但小道自认为写得很好,雅骚本不是一味求爽的文,有其细腻的风情,刚才写这一章,小道被王婴姿感动了,所以请书友们投一票鼓励一下小道,今天票票有点少。。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16章 菩萨姻缘()
张原在县衙廨舍陪侯县令小酌赏雪,那雪越下越大,地气寒,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未时初,侯县令去节爱堂处理公务案牍,张原独自撑着油纸伞回去,白皮靴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浅印,走着走着,心情渐渐好起来,侯县尊说得不错,报师恩的机会总有,现在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只想澹然小姐和明年的县、府二试吧。
转过府学宫,到了自家竹篱门前,柴门虚掩,推门进去,见地上一串草鞋印,是往穿堂左边去的,穿堂左侧那一排土墙瓦房是厨下、放置杂物和仆役的住所,张原心道:“这是谁来了,下雪天也穿草鞋?”便踩着草鞋印走过去一看——
穆真真穿着上回张原出钱给她缝制的黑色松江棉褙子和长裙,大雪天赤着脚站在井栏边,正提水洗脚,一双满是泥污的草屦搁在石井栏上,她弯着腰,单薄的衣裙绷起,勾勒出结实的圆臀和修长的双腿,两只脚丫冻得通红,交互搓洗着,木桶一倾,“哗”地一声,冰冷的水冲到脚上,然后金鸡独立沥水,待脚上的水沥干了一些,便从腰间布囊中摸出一只青布鞋穿上——
张原明白了,这堕民少女只在他家才穿上这双布鞋,这双青布鞋是他母亲吕氏为穆真真做的,比较厚暖,穆真真舍不得穿,每次来他家先到井边换下草屦,洗净脚穿上布鞋,干干净净来见他,一出门就又换回草屦,平时也就罢了,这大雪天也这样,让人心痛——
“少爷回来了,小武哥正要去县衙接少爷呢。”
大石头从后园那边跑过来看到张原,大声叫道,又对穆真真道:“真真姐洗脚啊,不冷吗?”
穆真真柔软的腰身微微一僵,转过身来望着张原,神色有些慌张,期期艾艾道:“少爷,我,小婢,不冷。”那样子好象她做错了什么事。
雪还在零零星星地下着,飞落在这堕民少女裹头的巾帕上,石井栏、沾泥的草屦、洗净的双足、亭亭玉立的身姿,这堕民少女宛似冰雪池塘中的一枝顽强不凋的白莲,能含辛茹苦、能吐露芬芳——
张原收起伞,走近几步,看着穆真真裙下双足,问:“脚长冻疮了没有?”
穆真真对自己的大脚颇为自卑,这时被少爷这么盯着看脚,慌得两脚不知该往哪里躲,若是手还可以缩起来,可脚总得站着啊,雪白的脸霎时通红,说道:“小婢粗手粗脚的,从不长冻疮,。”
张原心道:“大雪天赤脚穿草鞋不长冻疮,有武功的人是这样的吗?”可也不好去看细她的脚,笑了笑,说道:“跟我进去吧。”又对大石头道:“快去追上小武,别让他去县衙了。”
大石头答应着跑出去了。
穆真真跟在张原身后,走路听不到一点声音,想必是穿上了布鞋特别轻快,张原唤了一声:“真真——”
“嗯,少爷,什么事?”
穆真真紧走两步,靠近张原一些。
张原问:“大雪天的你怎么来了,还在大善寺卖果子吗?”
穆真真道:“少爷,今日是太太的寿辰啊,十一月初一。”
张原“啊”的一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两天东奔西跑,把母亲的生日都给忘了,赶紧去见母亲,磕头道:“儿子恭贺母亲生辰大喜,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张母吕氏笑呵呵道:“怎么突然就记起来了?”一眼看到跟在儿子身后也向她磕头祝寿的穆真真,笑道:“是真真提醒你的吧,我前几日对真真说过,让她今天来一起吃寿面。”
张原道:“儿子该打,是忘了。”
张母吕氏道:“又不是逢十大寿,闲生日而已,我儿这些天太忙了,读书辛苦,还要与那姚复赌胜——对了,西张的叔祖和侯县尊都怎么说,没有埋怨你吧?”
张原道:“没事了,主要是王老师宽宏大量,不与学生计较。”
张母吕氏点头道:“我儿能拜到王先生这样的老师实为有幸。”又道:“等下西张的黄婆子会来,明日就由她和石双、翠姑三人去会稽送庚帖,这黄婆子是西张门下的,还比较实诚,不会骑两头马说话。”
话音刚落,小丫头兔亭就进来禀报说黄婆婆来了,黄婆子进来向张母吕氏见礼,又夸赞了张原一番,奉承张母吕氏好福气,生了这么个有才有貌的少爷,然后说明日去会稽商氏说媒的事,既然双方都有意,那事情就简单了,就是把张原的庚帖送到商家,再把商氏小姐的庚帖取回来请算命先生推一推、合一合,看男女双方八字相帮相生否,黄婆子又道:“还须介子少爷的长辈写一封婚书,那商氏不比寻常小户,寻常小户口头说合就行,官宦人家要有婚书。”
张母吕氏便对张原道:“若你父在家,当由你父写,既不在家,我儿还是去求西张叔祖为你写一封婚书吧。”
张原就又跑去北院见族叔祖张汝霖,道明来意,张汝霖笑道:“叔祖老朽昏耄,提笔作文半天下不了一字,还是你代拟,叔祖等下照抄一遍,省得叔祖费神。”便让张原坐下。
张原略想了想,提笔写道:
“通德之门,驰诚数仞;宜家之庆,敢贡尺书。恭维尊亲家先生大人阁下,许身比于双金,绩学同乎二玉。业收名于异等,定策足于明时。何期声气之相求,辄辱菲葑之不弃;材非郭瑀,昂然上座之宾;鉴岂成公,密尔东邻之相缔。日者吉占既协,序端之微币敢稽。奉秦晋之欢,忻成永好;望金张之馆,但愧衰宗。荣幸所兼,敷陈畴悉。谨启。”
张汝霖接过来一看,大笑道:“好一遍八股,好敏捷的文思,少年作文,白眼看天,一篇现成文字挂在天上,顷刻下来,刷入纸上,一刷便成。”说罢,提笔照抄一遍,用双红拜帖封上,让张原带回去。
傍晚,张母吕氏留黄婆子一起用长寿面,媒还没去做先就赏了她一钱银子,黄婆子喜笑颜开,说明日一早便来。
穆真真今夜留在这边,她爹爹又外出听差了,兔亭现在和她熟了,不再怕她的蓝眼睛,两个人在南楼下的小茶房烤火,小火炉上正纯着枸杞银耳莲子羹,那是张母吕氏吩咐给张原准备的,张原夜里读书习字,睡前喝一碗莲子羹,能暖胃养神,以前是伊亭在这里煮莲子羹,今夜有穆真真在这里伊亭就可以偷个闲,穆真真里里外外什么事都能做——
莲子羹将要炖好之先,放两小块冰糖下去,冰糖用一个瓷罐装着,放冰糖时穆真真见兔亭小嘴合不拢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便拈了一小块冰糖给兔亭,兔亭甜滋滋地吮着,含含糊糊道:“好甜,真真姐也吃一小块吧,太太和少爷不会骂的。”
穆真真将小陶壶里的莲子羹倒在青瓷碗里,用漆盘端着,轻声笑道:“我不吃,我给少爷端去了。”
张原今日忙东忙西,夜里才静下来把两篇八股功课给完成了,不敢敷衍塞责,这是要给王老师批阅的,得打起十二精神,写完两篇八股,见时间还早,便又临摹灵飞经,先嗅到莲子的芳香,抬头看,穆真真端着莲子羹进来了。
张原看着穆真真双手将那碗莲子羹捧到他面前,穆真真手背白嫩细腻,但手心却粗糙结茧,放下青瓷碗时几乎能听到手指粗茧与碗沿摩擦的声音,看她手掌边缘易生冻疮处,还真没看到冻疮紫斑。
次日一早,黄婆子就来了,在张原家吃了两大碗鸡蛋面,打着饱嗝,和石双、翠姑夫妇三人去会稽商氏提亲了,穆真真这才知道少爷是要订亲了,昨日说什么庚帖婚书的她没听明白,心道:“是商家哪位小姐呀,前日在学宫光相桥畔看到了商家的两位小姐,都很小啊。”
午后未时,黄婆子三人回来了,都是喜气洋洋的,将商氏女郎的庚帖交到张母吕氏手里,说了一通商氏如何豪富、对她三人如何客气,黄婆子在商家得了六钱赏银,如何不喜,一般人家最多给二钱银子,张母吕氏又赏了她二钱银子,此后就没这黄婆子什么事了。
黄婆子欢天喜地去了,张母吕氏看那商氏女郎的庚贴,却是万历二十五年二月十九亥时生的,喜道:“有缘,果然有缘。”
张原探头看了看,问:“母亲也会推八字合庚帖吗?”
张母吕氏道:“我儿六月十九,商小姐二月十九,都是观世音菩萨的寿诞日,这岂不是有缘,菩萨定的姻缘。”
张原道:“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吧。”
张母吕氏道:“都一样,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都是观音诞,大善寺都要做法事的。”又道:“我儿将商小姐的八字拿到府学宫那边的算命先生推一推,看与你的八字相生不——依我看是没什么不妥的。”
张原道:“既然母亲说没什么不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