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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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盲棋,压一下她的气焰。”
张原含笑问:“三兄不想赢取美人芳心了?”
张萼道:“玩不过她,这女子太聪明,我张燕客其实喜欢妇人傻一点,我不想被妇人耍——”停顿了一下,又瞪起眼睛道:“不信我张燕客拿不下一个曲中女郎!”
张原道:“三兄,你可别和董祖常那样使下三滥手段,强抢啊、下药什么的。”
张萼笑骂道:“胡说,我张燕客何时做过那种事,我还是准备用钱砸她,我们在金陵读书要到年底才回山阴吧,有这么多时日,这王微姑逃不出我掌心的。”
这张萼千里迢迢来南京,不是求学的,是为六朝金粉、花天酒地而来——
张原笑道:“那你情敌可不少,吴兴茅元仪,有才有钱有势,单他一个你就对付不了。”
范文若走过来问:“贤昆仲在说什么,要对付谁?”
张原失笑,心道:“茅元仪真是躺着也中枪。”口里道:“我三兄想博得王微姑芳心,寤寐思服呢。”
范文若哈哈大笑,压低声音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王微姑艳冠金陵,还是值得寤寐求之的。”
三人回到舱室,张岱用昨日的薛淀湖水烹了一壶茶,几个人凭窗而坐,一面品茶,一面闲看白蚬江上渔夫驱鸬鹚捕鱼,说些制艺科举之事,范文若道:“我拂水山房社去年为介子贤弟出的时文专集行销数千册,比临安汤显祖、常熟钱谦益的八股文集还畅销,在下还想请介子贤弟把制艺近作交给我拂水山房社的书坊刊刻印行。”
张原笑道:“我的制艺何敢与汤若士、钱受之这样的八股文大家相提并论,差得远了。”
一边的张萼道:“范兄,这出书的事不用劳烦你了,我翰社已成立了翰社书局,要成为江南乃至整个大明最大的书局。”
范文若愕然。
张原道:“抱歉,这事还没来得及对范兄说。”当下将成立翰社书局的事向范文若一一说了。
翰社书局若兴旺发达,势必影响拂水山房书坊的生意,范文若心里自然不会痛快,但他也很清楚,张原既成立翰社,那么开设书局也是少不了的,以张原现在的声望和山阴张氏的财力,这翰社书局必然迅速壮大崛起,拂水山房社是无力抗衡的——
一时间,范文若神情有点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原诚恳道:“范兄,弟有个建议,范兄不妨考虑一下,范兄若肯俯就,弟不胜欢喜,若不肯,弟也绝无怨言,我们依旧是好友——”
范文若道:“贤弟请讲。”
张原先介绍了翰社书局股份合资的形式,然后道:“范兄既肯参加翰社,翰社同仁自然是一荣共荣,如果拂水山房书坊肯作为翰社书局的分局,那么日后凡翰社书局要刊刻的书稿,都会给分局一份,两地同时刊刻,划分区域行销,分局要把每部书稿销售所获银两的七分之一上缴总局,其余诸事总局一概不干预,当然,分局的账本也要依龙门账和四脚账来做,这样便于审核——范兄不妨考虑一下,我敢向范兄保证,作为翰社书局的分局肯定比如今的拂水山房书坊获利要丰厚,分局的一切房产、财物也依然归范兄所有,不入总局的股份,还有,范兄若觉得作为分局受拘束,随时可自由退出,恢复拂水山房社的本名,我也绝不干涉,这些都可以立契为凭。”
所谓可自由退出,那只是这么说说,留一道方便之门而已,若分局获利超过原先的拂水山房书坊,范文若又怎么会退出,而且总局控制了书稿来源,分局对总局形成了依赖关系,到时范文若就是想重新自立门户都不行,会寸步难行,这些张原都考虑到了,而范文若显然不可能想得那么深远,与杨石香一样,范文若也是想借张原的名声让自己的书铺获利,却被张原趁机诱之以利,杨石香已入股翰社书局,此时的范文若则踌躇不定,这不是小事,不好仓促决定,说道:“贤弟且容愚兄多考虑几日。”
张原微笑道:“无妨,范兄尽管想清楚,回到苏州与亲朋好友多商量一下皆可,成与不成,我们都是朋友。”
范文若道:“好,成与不成,我们都是好友。”
这时的白蚬江可通太湖,白蚬江往西汇于吴淞江,再溯流至吴淞江的源头——太湖,而苏州府就在太湖之滨。
这日行船三十里,傍晚时在同里湖东岸泊船,后世的张原曾游过同里古镇,这里的退思园很有名,但此时当然没有什么退思园,退思园是晚清建筑——
张氏三兄弟与范文若、宗翼善等人到镇上酒家用晚饭,那王微主婢依旧食粥,这女郎夏日三餐都是食粥,其余就是吃些瓜果,很是寡淡——
穆真真也留在船上,没有随张原上岸,独自吃了一些杜定方送的贞丰里糕饼,无心无绪,食不下咽,这堕民少女一整天都是寡言少语,王微和小婢蕙湘百般与她说话,她也只是笑笑,不怎么搭腔。
夕阳西下,暮色四起,先前还在湖面上翩飞的水鸟也各自飞回巢穴,方圆十余里的同里湖安静下来,有一种幽远深沉笼罩,堕民少女穆真真立在船头望着湖水发怔,心想:“爹爹这时又在做什么呢?”
趁着天色尚未黑透,小婢蕙湘在船头给黑羽八哥洗浴,鸟翅的伤已大半痊愈,这鸟很喜欢洗浴,还有,无论是薛童还是蕙湘教这鸟说话,这鸟都不肯学,只有王微教鸟说话,鸟才会跟着学,蕙湘笑道:“这鸟也知道我家女郎声音好听呢。”
天渐渐黑下来,浅浅一抹月痕勾勒在天际,六月初三,已经可以看到娥眉月了,那只鸟笼挂在船头帆柱上,鸟在晾羽毛,王微与穆真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大约戌时三刻,听得岸上传来张原说话的声音,王微心道:“他们今日喝酒怎么这么早就回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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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风雨夜()
穆真真将船头的一盏灯笼摘下,走到踏板边,挑灯笼高高照着,这踏板长一丈有余,宽不过一尺,夜间上船若是不小心就容易踩空落水,尤其是喝了酒的人——
然而等了好一会,却不见有人来,湖岸景色昏蒙,十步外就已难辨,穆真真奇怪了,方才明明听到少爷说话笑语的,应该就在十余丈外,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岸边?
穆真真对王微道:“王姐姐,我到岸上看看——”,提着灯笼正待走上踏板,忽觉水下有异,低头看时,忽然船边湖水涌起,冒出一个脑袋来,叫道:“饶命——”
穆真真吓了一跳,赶忙伸灯笼去照,然而灯笼光照到之处,湖水涌动,先前冒出水面的脑袋不见了,穆真真觉得诡异,伸手去裙底摸小盘龙棍——
那挂在舱门的黑羽八哥听到“饶命”二字,也凄厉地叫起“饶命”来,王微“扑哧”一笑,说道:“真真妹子,叫饶命的是燕客相公,他们在戏耍我们呢。”
王微旁听者清,她没看到水底涌出的脑袋,单是听到叫声,辨出是张萼的声音——
“饶命”之声又在船这头叫起来,张萼游到这边来了,叫道:“见死不救吗,王微姑救我,书生落水,美人救之,良缘佳话啊——”
又传来张原的声音:“三兄你可小心点,不要一冒头就挨一闷棍。”
穆真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的小盘龙棍都已经握在手上了——
傍晚天气闷热,张原等人在同里酒楼饮酒时出了一身热汗,张原道:“今日莫喝太多酒,我们去同里湖游水,那湖水甚是清澈。”
张萼一听,热烈响应,他们自幼都是在投醪河玩水长大的,范文若贪杯,还想继续喝,但见张氏三兄弟兴致勃勃要去游水,便只好让仆人将这壶没喝完的苏州三白酒带回船上去,他要慢慢独酌。
来到湖边,范文若、宗翼善都不肯下水,只张原、张岱、张萼三人,还有武陵、能柱几个仆人,找了一处平坦的湖岸悄悄下水,往浪船这边游来,张萼说是要吓一吓船上的王微——
张萼还在水里一涌一涌地向着船头叫王微姑救他这落水书生,却听王微清泠泠的声音道:“燕客相公,若按戏文俗套,小女子救了你这落水书生,那你以后是要中状元并娶我为妻的,你能中状元否?”说到后面,忍俊不禁地笑。
张萼叫道:“那你快救我,救了我我必中状元,并娶你为妻。”
王微道:“你可是定下了祁氏女郎为妻的,怎好反悔。”
张萼叫道:“救人怎好这般啰嗦,早淹死了,快救我——”
张萼在与王微调笑时,张原也游了过来,从水里仰望船头那盏灯笼,沉沉天幕下,那盏灯笼如昏黄的月,灯笼边上就是穆真真那张白白的脸,便伸手道:“真真,拉我一把。”
穆真真见到少爷游来,绽开笑脸,“嗨”的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灯笼交给边上的绿梅,俯下身,一手撑着船舷,一手伸下去抓住少爷的手,用力往上一提,竟把百把斤重的张原凌空提上船头——
张原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一条遮膝裈裤,浑身湿淋淋,用手抹了一把脸,笑道:“真真好大的力气,钓鱼一般就把我钓上来了。”
穆真真经常服侍张原洗浴,张原这精赤上身是看惯了,不过在人前还是有些羞涩,忙道:“少爷赶紧去换衣服吧。”
张原“嗯”了一声,跟着穆真真进舱室,走过王微身边时,见这女郎一双妩媚的眸子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似乎对他这般模样颇感稀奇,张原便做了一个健美展现肌肉的动作,哈哈大笑,走进舱室去,摸摸小腹,可怜,腹肌还没练出来,以后得多锻炼,这世道,手无缚鸡之力可不行
水里的张萼见张原上船去了,更是大喊大叫,王微道:“小女子可没有穆真真那么大的气力,钓不动你——姚叔,你拉他上来。”
张萼不要姚大汉拉他,却叫:“绿梅,绿梅,拉我一把。”
张萼的贴身侍婢绿梅赶紧将灯笼交给蕙湘,慌慌张张趴在船舷上向张萼道:“三少爷,婢子拉不动你呀——”
张萼喝道:“少啰嗦,快拉我上去,拉不动也要拉。”
绿梅只好哆哆嗦嗦伸手下去,被张萼一把攥住,使劲往下一拽,“扑通”一声被拖下水去,吓得大声尖叫:“三少爷,婢子不会游水的——啊——咕嘟——”
张萼狂笑不止。
绿梅在水里乱扑腾,哭叫救命,接连喝了好几口水,张萼这才过去托起她,笑道:“放心,淹不死你,有少爷在呢,别乱动——”
张岱游过来道:“三弟,别乱来,这湖水极深,又是夜里。”
张萼满不在乎道:“就在船边,能出什么事。”说着,托起绿梅,上面的素芝和王微将绿梅拽上船,张萼自己随后攀爬上船,看着吓得半死、瘫软在地上的绿梅,他觉得着实有趣,大笑不止。
王微一双妙目瞪着张萼,问:“燕客相公,你觉得这样很有趣?”
张萼道:“那是当然,这傻女子,她有穆真真的力气吗,却也来拉我,哈哈,肯定要落水的嘛。”
绿梅喘息了一阵,坐起身来,哭道:“我若不拉你,你肯定责骂我,所以,明知三少爷要——”
王微转身回舱去了。
张萼见绿梅在哭,也觉得无趣了,说道:“好了好了,不就是戏耍了一下吗,你又没有怎样,起来吧。”拉着绿梅站起来,半搂半抱着回舱室去了。
张原换了衣裳,穆真真在为他梳头发,听到绿梅的哭声,问知是张萼作弄绿梅,张原摇头道:“三兄就是这样的脾性,恶作剧。”
来回话的武陵道:“三公子近来脾气算是好很多了,以前更恶劣,常常无缘无故打人。”
张原笑道:“这次得怪我,是我让真真拉我上船,三兄这才想到戏弄绿梅。”
穆真真道:“这哪能怪少爷,那三公子一直在叫王姐姐拉他呢,他是想把王姐姐拉下水——”
武陵道:“三公子想戏弄王微姑呢,王微姑不睬他。”
张原道:“好了,不要多说。”走到舱厅,与大兄张岱闲谈、喝茶,问三兄张萼?张岱笑道:“张燕客大发温柔,在逗弄绿梅呢,他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好起来时对那绿梅取冷熨身都可以,先前却又戏弄她落水,只顾由着性子来。”
张原喝了一盏茶,回舱室作了一篇小题八股,给宗翼善看,宗翼善道:“介子兄的制艺与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