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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部分

雅骚-第175部分

小说: 雅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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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行六、七里,张萼的棋就已经输了,只听女郎王微道:“燕客相公的棋能与介子相公互有胜负吗?”说这话时,明眸望向篷窗边的张原。

    张岱笑道:“燕客的棋哪能与介子比,互有胜负,那是吹牛。”

    张萼面不改色道:“介子授我三子我胜得多,授二子我负得多,这岂不是互有胜负。”

    王微双手合什,半遮着鼻子和嘴唇,说道:“原来如此。”笑得身子微颤。

    张萼道:“这局我是大意了,是我贪看你美色,所以才输了,我看只有介子才能赢你,他可以下蒙目棋,只有蒙起眼睛才能专心与你下棋。”

    王微面泛桃花色,将手里一枚白子轻轻丢回棋罐,眼望张原道:“那小女子想再向介子相公请教一局盲棋——”

    张原现在不想下棋,他这两天为翰社书局和盛美商号的事颇为劳心,微笑道:“让我大兄与你下吧,我今日有些困倦,改日,改日再领教。”

    王微与张岱下棋时,张原到隔壁舱室自拟了一题春秋经义题,用了大半个时辰写了一篇经题八股,船身微摇,隔舱敲棋笑语不断,不觉倦意袭来,就伏在小案上小睡片刻——

    磨好的墨有些没写完,洗掉可惜,穆真真就用剩下的墨汁写了十几个华山碑大字,墨汁写干,听到身边的少爷传出轻微鼾声,穆真真便轻手轻脚收拾了纸笔,洗了笔砚回来,见少爷鼻翼浸出几粒细汗,垫在颊下的右臂衣袖也有些汗湿,临近午时了,这天气很热啊。

    书案边就有一把折扇,穆真真慢慢展开折扇,抱膝坐在少爷身边给少爷扇凉,扇了一会,却见那个王微姑走了过来,手扶着舱门防止船摇晃立足不稳,看着伏案睡觉的张原,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问穆真真:“姐姐叫什么名字?”

    穆真真有些拘束,答道:“小婢叫穆真真。”

    王微又问:“穆姐姐几岁?”

    穆真真在生人面前很腼腆,答道:“十六岁了。”说着话,将手里扇子一折折收拢。

    王微轻笑道:“那我与你同年,我是正月生的,肯定比你大,叫你穆妹妹了。”

    穆真真笑了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王微见穆真真不怎么爱说话,便也不出声了,倚着舱门听船工的摇橹声,隔舱是张氏兄弟敲棋声,那个张宗子棋艺也略逊于她,她只想再与张原对弈一局,与张原再论钟、谭的诗,这个张原却在这里睡觉,还有一个美婢在给他扇凉,真是够享受的——

    穆真真见这女郎倚门不去,便问:“王姐姐是找我家少爷有事吗?”

    王微道:“没什么事。”笑着向穆真真摆了摆手,走回隔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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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射蝉() 
午时末,船到了薛淀湖,张原一行在湖东岸的朱家角镇用午饭,王微不肯下船,只让姚叔去买了一些酒食蔬果在船上吃,酒肉都是姚叔和那披发小僮食用,王微让小婢从行李中搬出一个红泥炉,引火燃炭,用一个瓦钵煮青浦粳米粥,王微亲自掌勺,炒了一盘苦瓜和一盘青藕,两样小菜,一钵粳米粥,这女郎饮食很简单,讲究的是鲜洁干净。

    王微吃了两小碗青浦粳米粥,漱口净手,取一卷隐秀轩诗在篷窗下阅读,隐秀轩诗就是竟陵钟惺的诗集,王微读了一首“亭皋木叶下”,轻诵道:“如何故人影,更作霜天别,是夕灯外菊,同心照迟暮。”越觉得清秀可喜,对张原先前对钟惺的批评更不以为然了,很想再与张原辩论一番——

    午后时光悠长,浪船泊在漕河边柳荫下,水面风来,也不觉得暑热,这船上除了两个留守的船工外,就是王微四人,其他人都去岸上用餐了——

    王微读一首诗,谛思片刻,看岸边柳枝低垂,轻点水面,很是清静,却有两只蝉骤然鸣叫起来,此起彼伏,聒噪不已,王微搁下手中诗卷,说道:“薛童,取弹弓来。”

    薛童便是那个眉间有痣的披发小童,赶紧取了一把牛筋弹弓,还有一袋挑选好的小石丸,送到王微面前,王微觑准柳树鸣蝉,弹弓皮筋一响,那只正叫得起起劲的蝉叫声戛然而止,柳叶簌簌,一只黑蝉落到岸边地上,折腾几下,不动了。

    还有一只蝉,许是被这女郎的弹弓之技吓到了,噤若寒蝉,无声无息。

    薛童赞道:“微姑打得好准。”

    王微将弹弓交给薛童,说道:“和薛婆婆相比,差得远了。”

    正这时,听得欸乃声响,一条丈八小舟在浪船边靠岸,见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玉色直裰的士人上了岸,说道:“在这里用些茶饭再去青浦。”

    王微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看时,认得是苏州范孝廉,几年前到过南京旧院“幽兰馆”访她假母马湘兰,那时她才十三岁,范孝廉是受苏州王穉登之托给马湘兰送来其新作传奇彩袍记,王穉登是马湘兰倾心的才子,不过那时已过年七旬,白发苍苍了——

    王微最喜交游,唤道:“范孝廉,小女子王微这厢有礼了。”

    岸边的范文若转过头来,见那艘浪船篷窗露出一个美貌女郎上半身,言笑晏晏,范文若觉得面生,一揖道:“小娘子认得长洲许文若吗?”

    王微道:“三年前在金陵旧院幽兰馆,小女子聆听过范孝廉的清言。”

    范文若略一回想,恍然道:“哦,你是王微姑娘——姑娘缘何在这里?”

    王微道:“小女子访云间陈眉公,现搭船回金陵。”

    范文若“哦”的一声,说道:“王百谷先生前年也仙逝了,才子名妓化蝶而去了。”

    王微黯然道:“是呀,我养母一生痴恋百谷先生,临终犹诵百谷先生写给她的诗。”

    范文若忽然想起一事,问:“王微姑娘从佘山来,可知山阴张介子还在青浦否?”

    王微讶然道:“范孝廉与张介子相公是旧交吗?”

    范文若道:“张介子是我好友,我在长洲听闻他与董翰林——听闻他在上海豫园大会松江诸生,特意赶来相会,就怕错过了。”

    王微笑道:“那真是巧了,这就是张介子相公的船,介子相公要去南京国子监求学,说了顺道要去苏州访友,却原来就是范孝廉吗,真是巧极。”

    范文若大喜,忙问:“张介子现在何处?”

    王微道:“在镇上酒楼用饭,范孝廉到船上等吗?”

    范文若道:“我自去镇上寻他。”带了一仆一僮往镇上去,在东市一家酒楼见到了张氏三兄弟,范文若去年在山阴见过张岱、张萼,此番再见自是甚欢——

    张原招呼范文若一起用酒饭,说道:“真是巧遇,竟在这里遇到范兄。”

    范文若笑道:“我是特意从长洲来青浦访贤昆仲的,若不是在岸边遇到王微姑娘,差点就错过了。”

    张萼忙问:“范兄认得那王微姑?”

    范文若道:“三位与美人同舟,却不知美人来历吗?”

    张原道:“陈眉公托我兄弟让她搭船同去南京,她是眉公的女弟子。”

    范文若点点头,说道:“王微是南京旧院幽兰馆马湘兰的养女,能诗善画,自去年以来艳名大著,已与旧院名姬李雪衣齐名,据传尚未梳拢,依然完璧,年初有徽商欲以千金为其梳拢遭拒,与其假母马湘兰一样颇有侠气。”

    张岱道:“果然是曲中女郎,也的确是才女,今之薛校书也。”

    范文若来见张原不是谈王微的,话锋一转,说道:“介子贤弟,你这回名声要传到京师去了——”

    张原道:“惭愧,弟只是不忿董氏胡作非为,这才与松江诸生一道控告董氏,现在恶名远扬,实非弟所愿。”

    范文若笑道:“何至于此,既愚兄所见所闻,对于介子贤弟在华亭所为,誉多毁少,所以介子弟无须忧虑,世间本无求全之誉,名声显扬,谤亦随之,这都是免不了的。”

    张萼道:“范兄说得是,董其昌半死不活了,怕他怎的,来来,喝酒。”

    范文若问此番倒董经过,张原除了沉船捞箱,其他事都一一说了,范文若叹道:“我在苏州也听闻董玄宰的两个儿子为害一方,却未想到竟敢逼死生员,还想焚屋来构陷诸生,这真是多行不义终自毙了。”

    觥筹交错,酒食过半,范文若笑道:“去年我曾想邀介子贤弟入我拂水山房社,今日方知介子贤弟更有大志向,翰社初立,名声已远胜拂水山房社了。”

    张原直言道:“范兄,你我交情匪浅,我就直言了,我这次本就打算去苏州拜访范兄,为了就是翰社之事——”

    范文若含笑问:“是要让拂水山房社并入翰社吗?”

    张原笑道:“知我者,范兄也——若范兄不肯,在下也绝不敢多言,我们以后依旧是好友。”

    范文若道:“我想问一句,可否既参加拂水山房社,又参加翰社?”

    张原道:“当然可以,翰社包容并蓄,不会有门户之见,只要肯遵守翰社三大规条,就可以入社。”当即将翰社三规条说给范文若听。

    范文若道:“拂水山房社是否并入翰社,这个我作不得主,需要社中同仁共议,但我可以先加入翰社。”

    张原笑道:“范兄已经是举人功名,加入翰社真是屈尊了。”

    范文若笑道:“好险,我今年高寿三十有五,若是明年,就不能加入翰社了。”忽问:“不会明年就因超龄把我革除出翰社吧?”

    张原、张岱、张萼都是大笑,张原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范文若又问了一些豫园雅集的事,得知明年三月间将在山阴举办翰社社集,喜道:“那我是必来的,那将是一场盛会。”

    因为天气炎热,张原等人午后就没有继续赶路,要在朱家角镇歇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

    黄昏时分,张原与范文若在漕河边散步,张原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在青浦问了几个生员都无人知道,张原问:“范兄,我有一事向你打听——”

    范文若道:“知无不言。”

    张原道:“原辽东总兵杜松罢职归乡,现在是否住在昆山?我有一健仆想从军,我想托在杜总兵门下。”

    范文若道:“这个杜总兵我听说过,他是昆山人,但迁徙去了延安卫,他是将门出身嘛,也就是军户,高级军户——”

    张原心头一凉,延安卫,他这时候哪去得了延安卫,这么说萨尔浒之战,他无能为力了?

    却听范文若又道:“这杜总兵兄长就住在昆山贞丰里,上个月去世了,杜总兵既已解职,没有军务在身,想必会回来祭奠其兄的吧——我之所以知道其兄长去世之事,是因为杜家有个子弟拜在吾友王焕如门下求学,因为是军户子弟,颇受同学冷淡,王焕如就是去年随我来青浦的四人之一,介子贤弟还有印象否?”

    张原道:“记得,丰颊美髯、相貌堂堂的那位。”

    范文若道:“尊介既要从军入伍,这金山卫就近得很,何必求一个解职的总兵!”

    张原道:“我这仆人是贱民出身,想去北边杀敌立功,挣一个清白出身——那杜总兵身经百战,暂时解职,想必不久就能起复。”

    范文若点头道:“蒙古鞑子的确猖獗得很,屡屡犯边,在大同那边要立军功是要容易一些——”有句话没说,那就是“死得也快”。

    张原心道:“大明朝上上下下现在还只知蒙古部落是威胁,却不知道努尔哈赤已在磨刀霍霍。”又想:“就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遇上杜松,若是遇不上难道我就听天由命了?万历四十七年,那时我已经在京师了吧,岂能坐视那场改变大明朝国运的惨败!”说道:“那明日便先绕道去昆山贞丰里。”

    范文若笑道:“何须绕道,我从长洲来,就经过了贞丰里,贞丰里也是名胜之地,有国初大富豪沈万三故居。”

    张原讶然,沈万三故居不是在周庄吗,难道周庄现在就叫贞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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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并蒂莲() 
这浪船上有五位女子,王微及其小婢蕙湘、张岱的侍婢素芝、张萼的侍婢绿梅,还有一个就是穆真真,傍晚张氏三兄弟去岸上酒家陪范文若饮酒,这五位女子就都留在船上,用瓦钵煮粥,烹制几样小菜,穆真真厨艺也很在行,只是没有王微那么精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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