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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部分

雅骚-第113部分

小说: 雅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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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船娘慌忙赶来,为王婴姿拂拭长衫后摆沾着的泥屑草茎,一边连声问:“二小姐哪里摔痛了?擦伤了吗?”

    王婴姿用手拍打着粗大的竹节道:“我要参加科考,我要参加科考——”

    船娘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二小姐又耍小孩子脾气了,这个她无能为力,看着张原道:“张公子——”意思是让张原劝劝婴姿小姐。

    张原并没觉得王婴姿这样子幼稚可笑,王婴姿十六岁,制艺高超,身为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想想当然会很难受,王婴姿本是性情中人,这时触景生情,突然发泄内心的郁闷也很正常,谁说歌哭啸傲只是男子的权利?

    张原默不作声,弯着腰在地上找了一会,找到一个冒出地表的笋尖,直起身来道:“师妹,是这根竹笋绊倒的你,我们把它挖出来,回去吃了报仇雪恨。”让船娘去把船上的短锄取来。

    王婴姿“嗤”的一笑,用绢帕拭干眼泪,说道:“介子师兄莫要笑话我。”

    张原道:“怎么会,我也觉得挺可惜的——”

    王婴姿便道:“那师兄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参加科考,师兄总是很有办法的。”

    张原赶忙摇头道:“这个我真是爱莫能助,师妹想必也知道,那考棚龙门验身很是严格。”

    王婴姿面色微红,说道:“贿赂一下那些胥吏,如何?”

    张原道:“这不行,王老师也决不许的。”

    王婴姿双肩一塌,黯然道:“我也知道不行,只是不死心,以为你会有好法子呢。”

    张原道:“师妹制艺与我水平相当,我若能通过府试、道试,师妹也能,我是生员,师妹就是女生员。”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起来。

    王婴姿瞪大眼睛笑道:“师兄中了举,那我就是女举人,师兄中了进士,那我就是女进士。”

    这师兄妹二人相视大笑。

    船娘取来短锄,张原执锄细心将那根笋完整地挖了出来,船娘赞道:“张公子挖得好,方才二小姐挖断了好几根。”

    王婴姿道:“这笋就劳师兄带回家去煮了吃掉,为我报仇。”

    张原道:“就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若是难吃,这报仇也痛苦。”

    王婴姿笑,船娘道:“张公子,这里的笋极鲜美,象花藕一般嫩,象甘蔗一般甜,张公子回去煮食就知道了。”又问王婴姿:“二小姐是不是该回去了?等下老爷会找的。”

    王婴姿“嗯”了一声,望着张原道:“师兄比我爹爹还诙谐善谑,每次看到师兄,总让人心情愉悦。”

    王婴姿说这话时毫无扭捏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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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莲花原属似花人(求票)() 
小舟顺流而下,在临溪木阁处靠岸,王婴姿上了岸,对张原道:“这笋等下让人送到师兄家去。”抬头一看,木阁上有人凭栏下望,便不再多说话,朝张原拱拱手,上了栈道往别处去了。

    张原也看到阁上的大兄张岱了,快步上到木阁,问:“大兄何时来的?”

    张岱笑道:“介子,我可等你半日了,方才在那边堂阁上品到了西湖龙井茶,而且是西湖龙井中最上品的‘莲心茶’,应该就是你送给谑庵先生的吧,果然妙极,杭州织造太监实在是享受。”

    张原道:“族叔祖那里也送了一斤,我自己是一两也没留。”

    张岱道:“那我要常去大父那里讨茶喝。”话锋一转,指着栈道那端王婴姿的背影问:“这人是谁?”

    张原道:“是谑庵先生的子侄。”

    张岱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是吗,可我怎么看着象是女子?”

    张原镇定自若道:“男子女相的不少,王可餐就很象女人。”

    张岱探究地打量着张原,笑道:“非也,王可餐是男子,这我知道,但这位——”抬眼再看时,王婴姿已经不见了。

    张岱遥指王婴姿消失处:“但这位显然是女子,因为她是裹足的,王可餐再怎么象女子,却未裹足。”

    张原诧异了,方才王婴姿上下船他也注意了一下王婴姿的双足,王婴姿穿的是儒生常见的那种双脸羊皮鞋,脚可不小,应该是未缠足的啊,何以大兄断定王婴姿是缠足的?

    张岱见张原有些疑惑的样子,得意道:“介子弟这方面就不如我了吧,我也没看到她的足,只看她那袅娜的步态,就知道她是缠足的,而且缠的是扬州小脚,扬州小脚纤直细长,拇趾未拗折,这个有讲究,并不是所有女子适合缠扬州小脚的,要那种天生脚短而宽的才行,以竹片扶夹,限制其宽,这样裹出来的脚纤直细长,筋骨也未大损,把玩起来——”

    张岱住口不言,他不知方才这儒衫女郎是何人,不敢亵语。

    张原摇了摇头,心想:“王老师也未能免俗啊,婴姿师妹竟也缠足了,我还以为婴姿师妹也和澹然一样未缠足呢,婴姿师妹幼时缠足时想必会大哭,王老师于心何忍。”又想:“也许是王师母逼着婴姿师姐缠的,前日婴姿师姐出来见我,就被王师母拽回去了,王师母比较严厉。”想着先前在竹林中王婴姿拍着竹子哭说要参加科考,不禁甚为怜惜——

    张岱见张原出神的样子,嘿然道:“介子你可不是糊涂人,就算没注意她的小脚,也能看出她是不是女子,说,她是谁,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就问那船娘。”

    张原无奈道:“不瞒大兄,她是谑庵先生之女,喜欢扮书生——”

    “果然是她!”

    张岱一拍大腿,那兴奋的样子让张原愕然,只听大兄张岱又道:“这是谑庵先生的次女是吧,有意许配与你为妻的那位王二小姐?”

    张原吃了一惊,这时难装淡定,忙问:“大兄从哪里听来的?”这事他只向母亲和族叔祖张汝霖说起过,而且也是有意避开婢仆耳目的。

    张岱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是听侍候大父的茶僮说的,想必你向大父禀报此事时被茶僮听到了。”

    张原道:“大兄,这事莫要传扬出去,谑庵先生肯原谅我已经够宽容的了,若传扬出去让他失了颜面,那小弟以后如何与谑庵先生相见。”

    张岱却不以为意,问:“你既知如此,为何还与王二小姐同舟去挖笋?”

    张原语塞,人,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张岱笑笑的看着张原,说道:“介子莫非想鱼与熊掌得兼?别矢口否认,我辈率性而为,不必效冬烘道学虚伪,你要抓住最初一念,那才是你的本心。”

    张原心道:“我最初之念,是觉得婴姿师妹很可亲,与她说话交往颇为愉悦,这是我的本心,而其他种种顾虑却是因为世俗的束缚——”

    张岱又道:“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介子可知这是谁的高论?”

    李贽的童心说呀,这篇短文四百年后的张原粗略读过,当时并不觉得如何震聋发聩,而现在听大兄张岱说来却是惕然有省,有童心才有真情,不过并不是有真情就能所向披靡的,人不是生活在哲思和空想里,现实是如此的坚硬,李贽自己也最终被诬下狱自刎而死——

    张原道:“此论甚奇,源出王阳明良心说,却有新意,不知是哪位贤达的大作?”

    张岱道:“这便是李卓吾的焚书,不读焚书,难称名士。”晚明士人逾礼放纵,从王阳明、李贽这里恰能找到思想依据。

    张原问:“李卓吾先生仙逝几年了?”

    张岱道:“仙逝已十年,可惜啊。”又道:“李卓吾行事惊世骇俗,六十多岁了还与湖北麻城梅御史孀居的女儿相恋,李卓吾入狱也与此事有关。”

    张原惊讶道:“还有这等事,我却是未曾听闻。”

    张岱道:“李卓吾那时已出家为僧,梅氏女望门而寡,焚书里有李卓吾写给梅氏女的四首七言诗,深情自蕴,我以为古今情诗以此为最,试为你吟诵——”吟道:

    “一回飞锡下江南,咫尺无由接笑谈。却羡婆须蜜氏女,发心犹愿见瞿昙。”

    “持钵归来不坐禅,遥闻高论却潸然。如今男子知多少,尽道官高即是仙。”

    “盈盈细抹随风雪,点点红妆带雨梅。莫道门前马车富,子规今已唤春回。”

    “声声唤出自家身,生死如山不动尘。欲见观音今汝是,莲花原属似花人。”

    张原叹道:“李卓吾把梅氏女比作观音啊,从这四首诗来看,二人的情感堪称圣洁,是一种道的交往、精神上的相契。”

    张岱大赞:“介子,若李卓吾先生健在,必引你为知己。”话锋陡转,说道:“所以说介子尽可与王二小姐交往,成就一段佳话,我甚羡慕。”

    张岱是真心羡慕,十七岁的张岱期待遇到红颜知己,他的未婚妻刘氏女不算,连面都没见过。

    说来说去又说到王婴姿头上,张原笑道:“我哪比得了李卓吾先生,我血气方刚,也不适合精神恋爱,等我六十岁后再说吧,现在我还要做很多事。”

    “精神恋爱。”张岱喜道:“此语尖新,前所未闻。”

    这时有王氏仆人过来请二人去赴宴,张原悄声道:“大兄,那事再也休提。”

    张岱点头笑道:“我静观其变,你们一个师兄一个师妹的,怎么看都不象无缘的。”

    午后申时,张原回到东张宅第,避园的五根象牙大笋竟先送到了,其中一根大笋还系着一条丝带,想必就是绊倒王婴姿的那根笋,张原便命翠姑将这根笋先煮了炒肉吃,这笋果真如那船娘所说,嫩如藕、甜似蔗,张原一家大快朵颐——

    黄昏时分,张原依旧在投醪河畔骑白骡,等履纯、履洁要抢着骑白骡时,他就去看穆真真练小盘龙棍,穆真真现在已不象初时那么羞缩,早晚两次练棍,只要张原有暇,穆真真会主动来请少爷看她习武,张若曦也会来看,好似每日必演的戏剧一般。

    次日,张原约了大兄张岱和廪生周墨农,先去县衙门礼房取了报名文书,再到绍兴府衙投送报名文书,胥吏认得张原,笑脸相向,很快为张原填写好履历,廪保张岱和挨保周墨农也都签字画押,报了名出来后,张原以五钱银子相谢周墨农,周墨农笑道:“我与宗子是挚友,怎好收你这钱,宗子收了保银未?”

    张岱道:“我要他两年后杭州乡试时请我喝花洒,怎么,周兄也想眠花醉月?”

    周墨农笑道:“妙极,介子贤弟明年补生员,后年便可与我们一道赴杭州乡试,这花酒断少不了要介子贤弟请。”

    张原三人在府学宫十字街慢慢地走,逛逛书铺,那姚记书铺现在已经换了主人,改招牌为周记书铺了,三人进书铺一看,今年会试的墨卷本竟然都有了,是今日刚到的新书,还散发着油墨清香,会试是二月初九考第一场,二月十五日考完第三场,发榜要到二月底,现在才是三月二十四日,一个月时间不到,墨卷抄本要从北京传至山阴,还要雕版刻印,书商可谓神通广大——

    张萼之父张联芳也参加了今年的会试,本月中旬就有消息传回,张联芳未能中式,也不回乡,依旧留在京中等待下科再考。

    随这次新科进士墨卷传回的还有三月初三殿试名单,状元是周延儒、榜眼庄奇显、探花赵师尹,张原对庄奇显、赵师尹二人的名字没什么印象,周延儒的大名却是知道的,周延儒在崇祯朝两度任内阁首辅,与复社渊源极深,亡国前夕被崇祯帝赐死,周延儒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名,当然是极有才华的,能两度出任首辅,当然是城府深沉心智过人的,但最终难逃家破人亡的命运——

    一甲三人附有小传,周延儒生于万历二十一年,今年才二十一岁,去年乡试中举,今年就会试、殿试双元,称得上是文运亨通,张原心道:“时不我待,周延儒科举之路似乎很适合我,当然会元、状元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只求三年后进士及第,这个应该可以凭努力得来的。”

    周墨农道:“状元二十一岁、榜眼二十七岁、探花三十四岁,这癸丑科殿试前三名都是年少俊杰啊,下一科,不知我辈能不能榜上有名?”

    这会试程文一共三卷,收首艺两百余篇,售价一钱八分银子,比一般书籍要昂贵,张岱、张原、周墨农三人各买了一套,这是时文风向标,必须揣摩。

    此后十余日,张原闭门不出,在家里读书、习字、作八股,张若曦经常为弟弟诵读诗书,看弟弟习字、作文,心里极是欢喜。

    穆真真这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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