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十二钗-第4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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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死士的眼眸由墨蓝色变得更加沉静,渐渐地黯然成一片漆黑,他向建章营地都统拱手抱拳,说道:“方才战俘歹人挟持了凤后,正欲行凶,属下救驾来迟。幸而……”
刘鑫不知道从哪里寻了过来,远远看见满面青紫淤血的江珵鹤,凄厉地惨叫道:“主子——”
江珵鹤浑身一颤,有些迟疑地向刘鑫看去,接着,赶忙避开了眼睛视线的接触。
江萃玲也从不知道哪个刁角钻了出来,一脸心疼地悲戚道:“弟弟——”
江珵鹤忍不住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那名死士对建章营的都统出示了腰牌,又粗略地交代了一下大致事情。可建章营的都统颇为疑惑地凝视着凤后,打量了一番,这才安排护送。
可这一眼,对于江珵鹤来说,却似一个寒冬一般绵长。他觉得自己好似被剥光了衣衫,站在众目睽睽之中,每个人的眼神都好像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如同弯刀匕首,生生的割破了他的血肉,撕碎了他的尊严。
刘鑫坐在軿车里,想要给江珵鹤包扎脖子上的伤口,却被江珵鹤躲开了。刘鑫的小三角眼微微一紧,他颤颤的嘴唇,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江珵鹤并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护送回皇宫的。
他满脑子不断浮现的画面,就是那一张黢黑的脸,以及那一双如死墨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有,那一排被水垢污坏的一口黄黑的牙齿。
江珵鹤似乎可以闻到,他自己身上不断地散发出糟污的恶臭。
他的掌心被指甲狠狠地扣破了,可他却并不自知。
江珵鹤浑浑噩噩地回到凤仪宫,他对刘鑫说道:“我要洗澡。”
平日里,江珵鹤说我这个字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可是刘鑫却感觉到,今天的江珵鹤变了。他一路以来,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而且非常抗拒人靠近。
刘鑫心底已经想到了一些他畏惧的想法,但他飞快地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一想法。他宁可相信,他的主子,只是受到了歹人的恐吓。
江珵鹤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一个人坐在浴桶里,用力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肌肤。他恨不得,把这些痕迹,全部都扣下来……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似乎听说过哪家的贵公子,还未出阁,跟指腹为婚的未来妻主有了首尾……然后大家都讥笑,指责那个贵公子不知检点……
江珵鹤忽然觉得很冷,他想起了康正帝那双熠熠星光的眸子。他忽然,又想起了康正帝曾在御书房里用无比轻视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神……
江珵鹤又想起,似乎听父亲和其他的贵夫们聊天,说到过一个不幸的男子。那男子去拜佛上香,因为穿着招眼,被一群狂暴之徒陵辱了。于是,大家都说那男子一定是打扮过于惹人,这才遭到了这等事情。
江珵鹤使劲地搓着自己的皮肤,甚至搓破了皮,被洗澡水蛰的生疼,他都还觉得很脏。自己很脏。
怎么办呢?
若是世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他?又会怎么看待他的母亲和父亲?怎么办呢?
江珵鹤害怕极了。
他开始有些想吐,干呕了半天,他想到了死。
康正帝破门而入的时候,江珵鹤已经潜在水里许久了。康正帝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到浴桶旁边,伸手去捞江珵鹤。
“别碰我!别碰我!!”江珵鹤惊恐地大喊起来。
康正帝把江珵鹤捞了起来,被江珵鹤推搡扭打,她也默默地受着。她看见了江珵鹤脖子上的伤口被水泡的翻起了肉白色的皮。她看见了江珵鹤手腕上紫黑色的勒痕。她,看见了江珵鹤熊口的青紫。
“啊!你别看!你别看!”江珵鹤反映了过来,推开了康正帝,又蹲回了浴桶里。
康正帝深沉地呼吸着,她眉宇之间疼痛极了。她咽了咽发紧的喉口,伸手从桁架(古代的衣架)上扯下备好的干净衣服。
她尽量轻声地说道:“珵鹤,你脖子上受伤了。我不看,我背过去。你从水里起来好不好?”
康正帝每说一句话,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沉重的让她快要不能再呼吸。
江珵鹤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康正帝转过身去,伸手拿着衣服,纹丝不动,沉静地说道:“珵鹤,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你不要怕。”
康正帝说完,胸口发酸,眼鼻呛的让她难以忍耐。她的心口像是有许多密刺被扎着。
江珵鹤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康正帝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静止过。她不擅长哄人,她不敢再说话,因为她害怕,她一开口,万一说不好,会让江珵鹤更不愿从水里出来。
许久,她的背后传来水声。江珵鹤起身,快速的拿过康正帝手上的衣衫。
江珵鹤躲在屏风后面,说道:“陛下,臣侍受了惊吓,很累,请陛下回吧。”
“鹤……”康正帝很想说一些宽慰他的话。
“陛下请回吧!”江珵鹤声音中有坚持,和抗拒,和无尽的绝望恐慌。
第二百六十六章 言诛语彀不更闻
解说,彀,gou,圈套,罗网。
康正帝站在远处,静静地等着。等待的时间,永远是最长的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珵鹤裹着大氅,从浴堂间走出来,低垂着头,像是再也抬不起头似的,快步向椒房殿的寝殿走去。
康正帝狠狠地,极其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梁斐芝站在远处,揉了揉眼睛,她明明刚才看见了,康正帝周身散发出阴沉地黑紫色气息。怎么没了?是自己看错了?
康正帝驻足想了许久,向椒房殿走去。
换做以往,刘鑫一定会很欢喜。可是他忽然挡在了康正帝面前,故作镇定地说道:“陛下,凤后今日受到了惊吓,已经歇下了。”
康正帝看着刘鑫,她忍不住有些怒气地说道:“你主子受伤的时候,你在哪呢!不叫太医来看能行吗!”
刘鑫不必康正帝怒斥,他自然心底是万般毒咒自己的。他身为江珵鹤的陪嫁,没有护好自己的主子。他心底已经要把自己千刀万剐一万遍了,可是,他一定不能让康正帝这时候进去。
康正帝看着刘鑫使劲的磕头告罪,额角的青筋也爆起来了。
她知道江珵鹤在寝殿内,一定能听见,便尽全力的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迁怒的痛斥刘鑫。
康正帝缓声缓气地说道:“刘鑫,珵鹤他脖子上有伤口,朕不进去打扰他休息,但是必须给他叫太医来看。若是他不愿意太医来看,叫唐越来也是可以的。但是他的伤口很深,刚才,还泡了水……”
康正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尽量地平复自己满腔的怒气,在脸上生生地扯出一个笑意。仿佛,这样就可以分散一些她心底的怒气似的。
她继续说道:“伤口已经泡胀的发白了,如果不处理,感染什么的都不好。况且他还……怀着宝宝,朕是真的很担心他。”
刘鑫左右为难地跪在地上。江珵鹤不愿见太医。若是他愿意见太医,也不用需要康正帝来说。刘鑫自己自然会去为江珵鹤请太医的。
康正帝微微蹙眉,说道:“这样,梁斐芝,你去延禧殿问唐修仪要一些针对伤口愈合的药。而且,避免伤及胎儿的温和药物才可以。”
梁斐芝应道:“诺”,便快步退出了凤仪宫。
“等梁斐芝送来药,你让你……你记得……叮嘱他一定要按时敷药。”康正帝很想说:让你主子自己抹,他现在肯定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他。
可是康正帝害怕她表达出来的关心,会变了味。便只能挑拣着尽量不让他们多心的语句。
虽然没有人说,可是似乎大家心底都隐约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摆驾交泰殿。”康正帝一脸冷霜地说道。
梁斐芝有些不解,可她的不解,是一分一毫也不敢显出来的。她看得出来,康正帝待凤后,并不像待南宫紫晨、柳书君等其他君侍那般用情深厚。可是,她也看得出来,康正帝是真的为了凤后而暴怒了。
这事,换做任何帝王的头上,凤后定是没有多久可活的了。而康正帝周身散发的这种暴怒,却不似那种……梁斐芝说不好这究竟两种又有什么具体的区别。
怎么说呢?说白了,就是说,一种暴怒是被冒犯了天威,是要杀光行恶之人,以及,使帝王名誉受损的凤后的。另一种,则是……
“梁斐芝,去把大臣都宣来。”康正帝沉着脸。
梁斐芝看不明白了,但是康正帝的心思,她向来都是猜不透个六七**的。
寿安殿今日格外的寂静。似乎连蝉雀儿都知道,这里附近散发出来的磁场不太妙。还是躲远一点的美滋滋。
“你妹妹不也回来了么!这怎么还一脸沉重!”孝惠太后微微蹙眉地训诫道。
竹言低垂的眼帘盖住了大半粒左右转动考量的眼珠,许久,他还是跪下来一如往昔地沉着,虽然声线中还是有一丝惧怕和无措:“求主子救救奴才的妹妹!”
孝惠太后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听说了江珵鹤回来时,神色惊惧的事情。但是,孝惠太后心底多少也有几分疑惑。
凤后江珵鹤和他的陪嫁以及禁卫军等人,走散了之后,从有人跑去找建章营的都统出兵镇压,到找到他们,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期间,歹人只是虐打了凤后?
歹人抓住凤后没有把他当做人质,立刻出来威胁康正帝。而是凭白消失了一个多时辰,又被康正帝的死士找到,算是性命无忧的完好地带了回来。那么,这一个多时辰,都发生了什么呢?
孝惠太后低垂着眼帘,轻轻抿了口茶,说道:“你说吧。你妹妹怎么了?”
文言斟酌了片刻,便把他的妹妹其实因为胆小,躲在了靠墙的草垛里。结果,听见了凤后遭遇的全过程之事,说了一通。
孝惠太后想了想,眼神犀利地盯着文言,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文言心下忐忑,说道:“奴才的妹妹不敢张扬,只告诉了奴才。”
孝惠太后的眼睑忍不住往内收缩了一下。文言一身冷汗,他知道,孝惠太后每每这样,都是动了杀心。
文言再不敢大声喘气,他忽然有些后怕自己的慌张嘴快。可是,这种事,若是他不主动说。孝惠太后自己知道文言的妹妹早就知道的话,恐怕她们二人要死的更惨。
“不行!摆驾凤仪宫!”孝惠太后想了许久说道。
到了椒房殿门口,刘鑫自当是要拦着孝惠太后的。可是孝惠太后冷冷地凝视着刘鑫,从他的表情上,尽可能的想要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若是出了什么事,刘鑫你全族可够跟着殉葬的?”孝惠太后极其冷淡的一句轻描淡写。
却是因着孝惠太后这样轻声细语的威胁,让刘鑫跪着的腿忽然失去了坚持的力气。
刘鑫忽然才想到,君侍自戕是大罪。虽然刚才江珵鹤勉强接受了唐越送来的玉肤膏。可是……
“太、太后……”刘鑫心底发虚,自然说话就没有中气。
“恩?还不滚开!”孝惠太后说罢,就往椒房殿的寝殿里走。
刘鑫心底思绪纷杂,他只能原地跪着转过身,又跪着向前跟了几步,却因着心底的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竹言推开门,孝惠太后走进去的时候,便示意让所有人都侯在外面。
江珵鹤不知从何时,便已经起身了。孝惠太后看见他,是身着一身镶蓝边的月牙白里衣,规矩端正地跪在拔步榻前。
“儿臣让父后费心了,儿臣惊惧害怕……服了安神药,所以困顿难忍,未能及时恭迎父后,还望父后恕罪。”江珵鹤低垂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孝惠太后眉宇之间,有了动容。他蹙了蹙眉,说道:“哀家是担忧你惊惧忧思,凤后腹中的嫡女可才一个多月,最是不稳固的时刻。”
“许多人都在往陛下身上抹黑,制造了不少恶意的舆论。哀家希望凤后能安然地给陛下诞下龙裔。陛下和凤后的宠辱是一体的,眼下时局特殊,实在是再经不起什么更多的事故了。”孝惠太后轻声说道。
他又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说道:“等凤后活到哀家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不尽人意的事情有许多。如果无法正面战胜这些不如意,便不予理睬就是。不去想,其实也是一种战胜。要让伤害你的人和事,在你心里,丝毫不留任何痕迹。”
“有的人,会想尽办法的撕裂你的自尊和骄傲。不要让她们得逞。她们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打倒你,千万不要让她们得逞。”孝惠太后几欲向前走一步,却看见了江珵鹤浑身散发出来的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