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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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玉石栏杆的小桥前,常顺儿正候在那里。见成川引着个女子走来,迎上前问:“这位便是梅梅姑娘了?”
成川垂首称是,转向梅梅道:“姑娘,这位是专在王爷跟前儿侍候的常公公。”
梅梅一听,忙上前一步道了个万福:“见过常公公。”
常顺儿觑眼打量着梅梅,心说:原来这便是引得王爷往坊子里跑、害得王爷被皇上发谕申斥的那个烟花女。也没看出她有什么格外出众的地方,居然有这等本事!
心里想着,嘴上却道:“姑娘客气。咱家奉了王爷的命,在此迎候姑娘。姑娘请随咱家来吧。”
说毕将胳膊上的拂尘一抖搂、又一甩,莽起脸端着架子往前头引路了。
成川朝梅梅点点头,梅梅在后面跟着常顺儿上了小桥,往阁楼里走去。
常顺儿心里看不上梅梅,但碍着是王爷接来的人,也不好十分表现出来。想着应该朝她陪个笑脸,可就是挤不出来。
到了阁楼前,常顺儿站住脚,便不进去,只朝梅梅做个手势,道:“姑娘请吧。王爷在楼内等着姑娘呢。”
梅梅欠身说声:“有劳公公,多谢。”抬头看了眼阁楼上的匾额,写的是:漱目阁。
梅梅走进去,只见里头三面轩窗,敞阔古雅,并无太多装饰跟摆设,却极富气势。
环顾屋内,并不见一个人。梅梅正无措间,看见北面轩窗旁有道窄窄的楼梯,于是迟疑着走过去,提了裙子,轻步上了楼。
楼梯还未走到头,一个颀长挺秀的身影已然倏地跃入梅梅眼中。
一袭晴水色长袍的信王正从轩窗边转过身来,眉目温舒地望着她。
近两年的相思之苦就在顷刻间如潮水般齐涌至梅梅喉头。她滞了步子,一声“王爷”还未唤完,便已哽咽住,唯余泪雨纷纷。
见她如此,信王心下不由酸楚,忙向前迎了两步。梅梅亦快跑几步,恨不能扑上去紧紧抱住他,依偎进他怀里放声痛哭一场。
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在离信王一步之遥处停住了脚,深深下拜:“梅梅叩请王爷金安。王爷千岁。”
信王扶住她的肩,柔声道:“快免了。过来坐,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说毕携了梅梅的手,将她拉到临窗的一张案几前坐了,仔细端量着她的脸。
梅梅顾不得害臊,也切切地望着信王,似要将他的面容刻进自己眼中。一双泪光盈盈的秀目,更似要将这两年的相思娓娓诉尽。
信王望着她,目光柔和,满是怜惜。眼前的人儿,除了比两年前清瘦了许多,再无任何变化。还是那双澄澈无垢的眸子,还是那身纯稚无邪的气韵。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过得不好?那薛鸨儿难为你了?”
梅梅噙着泪勾了下嘴角,轻轻摇摇头:“没。有王爷和窦将军时时照拂,薛妈妈待梅梅很好,从不曾刁难。梅梅只是……”
梅梅偏过头垂了眼眸,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生生将“思念王爷”四个字咽住了。
她知道身份有别、尊卑悬殊;她更知道,王爷对她只是仁慈怜悯,并无别意。既然如此,她又何苦去做那些令他尴尬为难的表白?不如独饮相思。能得再见他,她已无比知足了。
信王又何尝不知梅梅的心意?然而情不由人,他始终只将她看做一个叫人疼惜的红颜知己,却从不曾有过男女爱悦之心。纵然明知梅梅对他情痴、为他情苦,他也只能报之以歉疚。
“梅梅,你的情意,本王都知道,只是……”
不等信王说完,梅梅像是特别怕什么话自他口中说出一般,忙含泪笑着打断:“王爷不必说了。王爷的心,梅梅也都明白。梅梅如今这个样子,都是自己甘愿,王爷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两年未见,王爷一切可好?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梅梅了?”
信王垂下眼默不作声。
他的样子令梅梅心中一沉,一时忘了难过:“王爷,您怎么了?”
“本王失了自己心爱之人。”
梅梅怔怔地望着他,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疼痛。有她自己的痛,痛他原来早已心有所爱;也痛着他的痛,痛他失爱伤情,自己却不能为他分担。
半晌,梅梅才极其小心、低柔地问:“王爷的心上人,是……去了吗?还是……变了心?”
信王笑容惨淡地摇了摇头:“本王也不知道。本王也闹不清她究竟在是不在。或许不论她人在与不在,心都已经不在了……”
梅梅惑然地看着信王,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此刻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迟疑着伸手扶上信王的衣袖:“梅梅能为王爷做什么?”
信王面上现出愧疚、踟蹰的神色:“论情理,本王实不该向你开这个口。可本王认识的女子里,唯独信任你一个。除了你,本王真的不知还能找谁。”
梅梅凄婉一笑:“王爷说这话好生分!梅梅虽无福得王爷心悦,但有王爷这句话,死都含笑了。王爷若真当梅梅是个红颜知己,便还有何话不能对梅梅讲?只要能为王爷分忧解愁,哪怕只是一丁点儿,梅梅都茹苦犹甘、在所不辞。”
信王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心中的愧疚和感激令他久久不能言语。对着梅梅澄澈期待的眼眸,半晌,似是下了决心般轻轻吐出一句:“本王想请你在府里多住几日,帮本王试一个人的心。”
“沈良侍,王爷传你速去漱目阁伺候。”这回来恬园传话的,是小宽子。
自打上回信王在恬园兽性大发之后,他再没有传唤过沈时。鉴心水榭一面,沈时也是匆匆避开,两人再不曾对面接触过。今日突然派人来唤,沈时不知他又想怎样。
“敢问宽公公,可知王爷唤我何事?”沈时揣着警惕和小心。
“回良侍,王爷有要紧的女客,怕别人伺候不妥,特打发奴才来传您。”
哦,原来是叫她去伺候女客。
沈时心里舒了一口气:任是什么要紧的女客、哪怕再难伺候她也不怕,只要不是去伺候信王,她就不必惊慌,于是放心跟着小宽子往漱目阁去了。
路上一面走着,一面琢磨:王爷清净避世,信王府由来鲜见人出入,更别说是女子了。会有什么要紧的女客?莫非是焜阳长公主来了?
听春枝、春絮说,上回她受责昏迷,王爷急得把公主都搬来了。长公主替她把了脉,还查看了她的伤处,更把王爷责骂了一顿。只可惜自己在昏迷中,什么也不知道。
若真是公主来了,于情于理,王爷倒也确实该叫她来伺候,正好也可以有机会当面谢过公主……
这样想着,已来到了漱目阁前。
常顺儿迎上来,小宽子躬身退走。
沈时微微欠了个身:“常公公好。王爷可在里面?不知唤我来是伺候哪位要紧的女客?”
常顺儿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丧气,低声道:“在呢。良侍进去直接上楼吧。不知道王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让你来伺候那个……唉!”
沈时不禁微微一愣:下贱女子?看来不是公主了。莫非因为先前的事,王爷又要出什么新招故意羞辱她?
不管是什么,也都躲不过,只有迎上去了。
沈时想着,步子沉重地进了漱目阁。
还未等走到楼梯边,已经听到楼上传来女子低柔软媚的娇语。
“王爷,您好狠的心!把奴抛在青楼,这许久不来见面!直想得奴柔肠寸断……”
信王低低的调笑声:“这不是把你接来了么?今儿晚上本王倒要看看,看你这番幽怨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不是真这么想念本王。若是,本王定好好疼你!”
女子的娇嗲声似嗔似怨:“奴向来对王爷一片真心,王爷竟还说这等话,实实的薄幸没良心!”
信王的一阵低笑。
沈时脸上忽地一下似着了火般烧烫起来,脚步滞在了楼梯前。她真想掉转身回去,可想起来王命难违,又只得站住。
难怪常顺儿会那样说,原来是青楼女子。
青天白日在府中狎妓……他果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么?
那他又为何偏偏把她喊来看着?就为了折辱她,或是为了让她更加认定他禽兽、不堪?只是,如此便怎样呢?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她本已不欲再去探究,只想一心避开。
自始至终,她都试着反复努力说服自己,他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迷蒙烟雾后的他,定然还是她心中初初勾勒的那个温润君子,只是中间隔了什么误会跟隐衷。可她看到的、经历的,却又无法再给她这样的信心和理由。
她也曾痛恨自己这般没出息的自欺欺人,可若要她硬生生撕开真相,她又太怕看清自己不愿看清的。与其直面那样狰狞的残酷,她宁愿在猜疑不定中麻木和忘却。
可他偏不许!
她煎熬地僵立在楼梯前,上也不是,走也不是。
正不知所措间,听得楼上信王突然扬声:“不是打发人去传沈时前来伺候了吗?怎么还不到?莫非等着本王亲自去请?”
沈时心里一哆嗦,不顾得再犹豫,提起裙摆匆忙上了楼梯。
2、试情
二楼北轩窗的案几前,一个娇艳的妙龄女子正依偎在信王怀里,两人神情甚是暧昧。
沈时不敢多看,忙垂了眼跪下:“奴婢应差来迟,请王爷恕罪。”
信王不理,只顾与那女子调笑。
倒是那女子觑眼瞟了瞟沈时,娇笑道:“王爷,快赏人家起身吧。跪坏了腿脚,可还怎么伺候您哪?”
梅梅那句“跪坏了腿脚”,无意中正戳到了信王的痛处。他面上一紧,收了笑意,冷冷地道:“起来吧。”
沈时谢恩站起身,默然垂首侍立。
“这位是天香乐坊的梅梅姑娘,是本王的贵客,要在府里住些日子。府中婢女不成样子,本王深怕委屈了她,还是由你来伺候,本王才放心。”
信王说完似笑非笑地探究着沈时的表情,梅梅也暗暗留意。
沈时却并未现出任何怨怒不豫之色,而是极其平静地屈膝领命:“是。奴婢谨遵王爷谕旨,定尽心侍候好梅梅姑娘。”
梅梅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信王的目光却黯淡了许多,面色更冷。
“府中别处梅梅住不方便,就住到你恬园里吧。替本王好好照顾她。”
“是。”沈时依旧平静,声色间毫无波澜。
信王不再看她,而是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怀里的梅梅:“本王是悄悄把你弄进来的,不能让你明着跟本王住。委屈你先到沈时屋里沐浴歇息,晚间本王打发人接你到存心殿小会,嗯?”
梅梅红了脸,羞怯地点头。
信王搂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冷冷地转朝沈时:“带梅梅姑娘回恬园吧,不得怠慢。”
沈时屈膝称是,向着梅梅道了声“请”,引着梅梅下楼。
梅梅一面站起身跟着沈时往外走,一面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向信王,信王却勾起嘴角谑笑道:“去吧。晚上才便宜,好事不在这一刻。”
梅梅羞得捂了脸抢在沈时身前奔下楼梯。
“诶,姑娘慢些,仔细楼梯!”
沈时顾不得自己脸上也已烧得滚烫,忙追了上去。
梅梅在漱目阁外停住脚,回过头望向沈时,却发现她的脸比自己还红。
沈时追上她,并不敢抬眼瞧她,低声说了句:“姑娘请随我来吧。”便低垂了头自顾在前面带路,再不说一句话。
梅梅在身后注视着她窈窕的身影,百般滋味在心头。却不知漱目阁二楼的轩窗边,信王正凝目望着她二人走上小桥,眉间无限落寞惆怅。
恬园。
沈时引着梅梅进了屋,请她坐了。西边厢房里的春枝、春絮听见沈时回来,忙迎出来,一看多了个不认识的女子,皆觉得纳罕,不由跟了进来。
“良侍,这是……”春絮迟疑着探问。
“这位是王爷的贵客,梅梅姑娘。”
梅梅站起身,朝春枝、春絮友好地笑笑,她们俩也便勉强地还了一笑,心中却更奇怪这梅梅是何来路。又不好当着人家的面明问,只偷眼细细打量梅梅。
沈时怕她们再问出不好回答的话来,更怕她们知道了梅梅的身份会闹出尴尬事,便说:“王爷要留梅梅姑娘在府里住些日子,吩咐了由我伺候。你们还是回西跨院去。这些天若没事,就不必过来了,免得扰了梅梅姑娘。”
春枝、春絮不明就里,又不好细问,只得答应了,满腹狐疑地回西跨院去了。
沈时见她俩走了,一言不发地替梅梅整理好床铺,然后另拿了被褥就要往外走。
“沈良侍,请留步。”梅梅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梅梅姑娘有何吩咐?”沈时站住脚,眉目温然地问。
“沈良侍抱着被褥,要去哪里?”
沈时微微一笑:“王爷吩咐了让梅梅姑娘住这里,自然是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