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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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船坚炮利。如果这两样全被蒙古人得了去,恐怕未来自己真得如张世杰奉劝的那样,要再次遁入大海了。
正沉吟间,听见外边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演武厅口,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兄,皇兄,您的鸽子飞回来了!”
“进来!”赵昺停止与乐清扬的对话,示意赵朔打开门。耀眼的阳光洒随着门轴旋转的吱呀声洒了进来,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生得如贡品白瓷般可爱,粉红的手掌间,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见过郡主殿下!”乐清扬赶紧跪倒施礼。这个女孩子名叫宛儿,是已故国舅杨亮节的掌上明珠,丧父后被杨太后收养,是赵昺最喜欢的玩伴和发誓要金屋藏之的对象。
“起来吧,磕头虫一样。不是早废除跪礼了么?”杨宛儿显然不喜欢乐清扬,一见面立刻出言训斥。
“是,谢郡主殿下!”小太监乐清扬的脸立刻红到了脊背,站起来,后退几步说道。
“宛儿,不得对朕的人无礼!”赵昺见自己的心腹受窘,赶紧出言回护。再看看自己表妹泫然欲泣的神色,又迫不及待地改口说道:“他们都是朕的朋友,朕在这里跟他们商量要事。你今天在母后那里玩得痛快么,怎么发现了小白?它抓了你没有,你的手痛不痛”
小白是赵昺给信鸽的取的名字,在皇宫里百无聊赖,他养了很多信鸽。分别根据羽毛和脚爪的颜色而命名。其中几只认路本领强的,最近一直用来与宫外交流消息。杨宛儿手里这只专门与陈宜中府保持联系,信筒里的文字全是密语。不知道解密办法的人,即便截获了它,也只会当作小孩子的玩具,不知道其承载的重要使命。
广信侯赵朔比赵昺年龄稍大,对美女的抵抗力稍强,见赵昺只顾着哄表妹开心,赶紧上前插言道:“宛儿妹妹喂鸽子米粒了么,拿来给我吧,我给它喂些米和水!”
“小白才不用你喂,在我这里,想吃什么都有!”小郡主杨宛儿冲着赵朔一吐舌头,鼻子拧成了个迷人的圆圈。
广信侯赵朔束手无策,侧过身,接连地用眼神给赵昺打招呼。赵昺笑了笑,蹲下身,拍了拍表妹的头,低声说道:“给广信侯吧,信鸽得每天定时喂。否则它飞上天去没有力气,肯定被附近的老鹰抓了去!小白若走失了,雨点啊,毛头啊,它们几个肯定会觉得孤单!”
“也行,但我要跟你学击剑!”杨宛儿歪着头想了想,终究不愿意鸽子被鹰吃掉,不情愿地做出了些让步。
“那好,待会儿咱们先练习基本套路。你跟我去外面,我让乐乐伺候你去隔壁换衣!”赵昺微笑着向赵朔投出得意一瞥,接过鸽子,交给了对方,然后杨宛儿推向乐清扬。
“我才不找这个妖人换衣服,我出去找雪萼姐姐!”小郡主瞪了一眼乐清扬,转身,快速跑出了演武厅。赵朔、乐清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着赵昺,满脸都是佩服之色。
“朕是一国之君!”赵昺得意洋洋地说道,仿佛对付小女孩的功夫与治理国家可以等同起来般。随即在演武厅一角翻出来本岳家拳精要,对着赵朔命令道,“快些,赶在郡主回来前看完!”
“是”赵朔答应一声,从鸽子腿上的信筒里取出密信,接过拳经,与乐清扬配合着,快速翻译起来。
“陈丞相今天又找了陆尚书,陆尚书的回答是。”小太监乐清扬紧张地闭上了嘴巴。陆秀夫为人正直,几年来负责根据临时约法修订大宋律法,大宋新法一半以上文字出自他手。此人在修订律法时不偏不倚的态度,为他赢得了新、旧势力双方的尊敬。能否争取到这样一个在朝廷和儒林都有影响的人物的支持,将成为皇帝重掌权柄道路上极为关键的一步。
“陆大人最终给了答复,他说,陆大人说”赵朔快速翻着拳经,嗓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说什么,念给朕!”赵昺预感到事情不妙,站起来,倒背着手问道。
“陆大人说,陆大人说”赵朔鼓了几次勇气,终于读出了密信的全文:“他说,‘约法未成之前,陛下为国之希望,他倾权力以卫陛下。约法既成之后,约法即为国之基石,无论任何人蓄意破坏,他必将以死捍卫约法之尊严!’”
第246章 风暴(十四)()
?陆秀夫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赵昺的印象中,自己这位启蒙恩师一直是新政的坚定反对者,甚至在朝廷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他依然勇敢地站在文天祥的对立面。几年来,新政的粗糙简陋、商人和官员狼狈为奸的无耻、还有市井百姓因为城市生活费用激增而破产后发出的呻吟,都是第一个通过陆秀夫的笔反应出来。几年来,整个大宋敢明着指摘新政错误,痛斥文天祥饮鸩止渴的大员,也只有陆夫子一个。
然而,就在赵昺试图执掌权柄,拨乱反正的关键时刻,陆夫子却选择了站在新政的一边。
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幼帝赵昺还无法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不顾与表妹杨宛的约定,匆匆跑回上房,以最快速度写了分手谕,命令小太监乐清扬打着出宫办差的幌子,去陈宜中的府邸探问到底陆秀夫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君实的脾气我明白,他不会陷圣上于危险境地。说这些看似僵硬的话,只是怕我等不待谋划好就贸然行动,危害圣上安全而已!”前丞相陈宜中方下茶碗,对着小太监乐清扬耐心解释道:“乐大人回宫后请让圣上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日即有结果!”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小宦官,陆秀夫还是极其尊敬地称其为大人,并且以平级身份与其对坐饮茶。这种安排显然很对乐清扬脾气,几句话说下来,乐大人的焦急心情就平复了,捧着茶杯,边喝边应承道:“那,那是,丞相神机妙算,圣上一直信得过的。”
“神机妙算不敢当,只是事态变化还没摆脱老夫掌握!”陈宜中仿佛早料定了陆秀夫会“辜负”皇恩,非常平静地说道。
“陆大人过于正直了,会不会向大都督府那边透漏消息?”乐清扬拱了拱手,不放心的追问。他的年龄刚满十六岁,虽然心机比赵昺深沉些,毕竟也没经过什么大风浪,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心里难免很忐忑。
“乐大人难道以为,文丞相在泉州城里没有耳目么?我等如此频繁往来,大都督府还一概不知么?”陈宜中脸上突然带出了几分诡秘的笑意,低声奚落。
“那,那。。”乐清扬端茶碗的手立刻哆嗦了起来,几滴热茶顺着茶碗边缘溅落到手臂上。腕部受痛,手指更加无法稳定,“稀里哗啦”,片刻间半杯上好的香茶全部喂给了布袍子。
“那,那什么那。文丞相要留着忠臣之名,就不能无凭无据地治人之罪。新法规定,无证据不得判罪,任何人都有议论政事的权力,这两个最关键的条款难道你忘了么?”陈宜中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咱们现在是以子之茅,攻子之盾,只要没什么实际行动,文丞相就拿大伙没办法!”
“如,如此,咱家就,就放心了。”乐清扬不好意思自己在陈宜中面前失态,站起来,一边用衣袖擦布袍上的残茶,一边报愧道。
“不是让你放心,你放心没用!关键你得让陛下安心,江南名士,整个儒林,还有天下百姓都站在万岁这边!”陈宜中长身站起,拍了几下手,唤进来一名婢女。“去,伺候乐大人换一件绸袍,要上好的苏绸面料!”
“咱,咱家怎好让丞相大人破费!”乐清扬连连摆手,嘻笑着道谢。大战连年,江南各地民生凋敝。像苏绸、湖伞之类顶级奢侈品早已绝迹多时。到陈宜中府上来走一趟就捞到如此贵重的厚礼,不由得让他喜出望外。
陈宜中在官场混迹多年,跟宦官打交道向来有一手。这些人身体残缺,所以对钱财等身外之物的渴望更超过了普通人。以小恩小惠结好他们,对将来陈系官员在朝廷上能否立于不败境地能起到关键作用。所以,他也不跟乐清扬多客气,除了绸袍外,又命仆人拿来一堆翡翠酒杯、羊脂玉佛手等价格高且形体不显的奢侈品,打成一个包,亲手塞进乐清扬怀里,“这都是老夫多年来积攒之物,年龄大了,也没了赏玩的精神。你拿去当个摆设吧,每天伺候万岁时,也增添些文雅之气!”
“咱,咱家就谢,谢大人了!”乐清扬嘴巴不知不觉间裂到了耳朵边,谄笑着说道。
“早回吧,告诉万岁莫心急,一切按计划行事!”陈宜中收敛起笑容,扶住乐清扬的胳膊,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门房牵过乐清扬的坐骑,小太监带着大大包裹满载而去。临扬鞭时还没忘了用手捏一捏,唯恐包裹里的东西不小心落到了陈家。
望着小太监远去的身影,陈宜中轻轻摇头,转过身,发出一声轻叹。只有在这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才现出了真实表情。那是一种暴怒而无奈的铁青色,如冬天的铁块一样寒冷,根本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万岁身边的人,似乎不可用啊!”门房内闪出一个人,闷闷地出言提醒。
“岂止是不可用,小小年纪既贪切滑,简直就是高力士、张让之流再生。也罢,我等此时力孤,不得不借助彼等之力。待万岁亲政后,想办法把他逐了去就是!”陈宜中黑着脸说道。
此时的他只觉得心力憔悴。陆秀夫的“背叛”,给了他倾力一击。在赵昺派来的人面前,他不得不装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以免幼帝沉不住气,中途退缩。但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这个空架子就再支撑不起来了,一时间脚步虚浮,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既然如此,丞相何不再暂且隐忍,再寻良机?”来人伸手托住陈宜中赢弱的身体,低声奉劝。
“新政才施行几年,陆夫子已唯文天祥马首是瞻。若我们再不抓紧时间,一旦文贼成功收复了整个江南,皇上哪还有还政的之机,天下哪还有我等立身之地。虎臣啊,你看看我这身子骨,还能等上几日啊!”
“噢!”搀扶着陈宜中的汉子闷闷地回了一句。出身于底层小吏的他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一直看不懂,所以也没法替陈宜中分忧解难。
皇上还不还政,其实关系不大。比如就像现在这样子,大宋朝眼看着就一天天兴旺起来。在内心深处,他这么想。但在心里的想法不敢在陈宜中面前露出来。这个看似赢弱的老人身体里蕴涵的能力极强,如果自己无意惹恼了他,会惹上麻烦不说,事情传扬出去,江湖上人还会说自己忘恩负义,是个知恩不报的无耻之徒。
陈宜中把头靠在壮汉的肩膀上,艰难地向前走。后脑处传来的有力心跳声让他很羡慕,毕竟对方是武人,体魄强健。不像自己年龄刚过半百,身体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想到体力问题,他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条可行之策,顺着这个思路向下捋,越捋发觉前途越光明。
离开壮汉的搀扶,陈宜中独子向前走了几步后,突然,以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虎臣,如果有人如当年贾似道那样贪权误国,你是否还敢去杀他于道!”
“大人是否打算遣虎臣去刺文相?”壮汉脚步被陈宜中的话吓了一跳,脚步收拢不住,差点把陈宜中撞翻在地上。
“是啊,奸臣当道,不知当年刺杀贾似道的郑大侠余勇尚在否?”陈宜中的手臂向后撑了一下,将自己的身体撑开些距离后,微笑着问。
斑驳的老脸上,他的笑容很神秘。仿佛带着几分嘲弄,同时还带着几分轻蔑。
壮汉的手一下子卷了起来,身体僵硬,目光如刀般射在了陈宜中的脸上。
他叫郑虎臣。当年曾经冒着灭族之祸将奸臣贾似道的全家杀死在流放的路上,江湖人以大侠称之。后来有人弹劾他擅杀士大夫,违反祖制。陈宜中奉命将他下狱,明着严加拷问,向外谎称他受刑不过而死,暗中却偷偷用庾毙的囚犯将他偷换了出来。从此,知恩必报的郑虎臣留在了陈宜中身边,做了后者的贴身侍卫。
“莫非虎臣还念着文贼给你写的悼词么?”陈宜中迎接着郑虎臣的目光,满脸坦然。
当年文天祥听谣传说郑虎臣身死,曾经亲自写了幅对联悼念他。郑虎臣至今还清楚记得其中每一个字,“作正气人,都为名教肩任;到成仁处,总缘大义认真。”
在举世汹汹皆言其可杀的时候,以丞相之名对其行为加以肯定。对于一个江湖豪杰来说,这不仅仅代表着普通的悼念,而且是一种知遇,一种认可。但知遇之恩与救命之德哪个更重些,郑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