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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部分

指南录-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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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目的是劫粮,不是杀人。一会小弟带人冲过去,缠住方家的炮舰。大哥、二哥换了小海鳅,向岸边突。三哥和四哥各驾驶一艘两千料巨舰,挂着大哥的旗号带人分头向外海和岸边冲。咱近二百艘船散开,他挨个抓,也得抓上一天一夜”唐世雄不理睬殷实的质问,条理清晰地安排。

    “老五!”殷实收回手指,噎住了。

    “咱们兄弟,只要有一个活着,将来找回这个场子罢了!他方家势力再大,总有船只落单的时候!”唐世雄抱了抱殷实,笑着说。根本没把刚才对方的指责放在心上。

    这就是海盗的行事原则。之所以彼此之间不赶尽杀绝,就是因为海面宽阔,每战难免有漏网之鱼。而一旦结下了不解冤仇,被人惦记者一辈子就难以合眼。几百年里,海面上有多少个千船大帮,就是被几个附骨之蛆般的仇家咬住,最后整个帮派灰飞烟灭。

    几个当家人不说话了,都认为唐世雄的建议是此刻最佳选择。船舱被一股悲壮之气所笼罩,大伙彼此抱了抱,就等着朱清一声令下,便分散突围。这时,却听见朱清梦呓般幽幽说道:“你们这么做,想过家中那十万老弱么?”

    “啊?”唐世雄等人楞住了,心中的悲壮感觉一扫而空,代之的却是一股深深的忧虑和无奈。

    如今,大伙的家已经不在海上了。无论是在刘家港还是在崇明镇,弟兄们的家小已经生根发芽。

    忽必烈待臣子宽厚,轻易不加罪于人。但如果有人让他失望,受到的惩罚也非常严厉,抄家灭族是常见的事。二十万石粮食失去,耽误了大军北伐。恐怕任何活着逃回去的人,都难免被砍头正军法的命运。而生活在岸上的那些家人,或充军、或没为官奴,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落得好下场。

    “那怎么办,难道咱就低头服软不成!咱北方豪杰,什么时候怕过他们南边人物”张瑄红着眼睛问道。跟在朱清后,他与大当家一起感受到了在方馗面前的屈辱。这种屈辱的感觉焚烧着他的思维,让他无法对眼前局势做出正常判断。

    “从我带着你们受招安那天起,咱们北方水路,已经无法在他们面前抬头了!”朱清缓缓站起身来,长叹道。

    仿佛瞬间了悟般,生命的光彩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苦笑了几声,朱清对着几个好兄弟吩咐道:“老二,麻烦你与老五再去浪里豹那边一趟,就说我答应投降。让他想办法保守秘密,一个月内,别把粮船被截的消息散出去!咱们也好安排家眷撤离。”

    “这,是!”张瑄楞了楞,不情愿地答应一声,转身出了舱门。临出舱门前,唐世雄回头看了朱清一眼,突然,眼圈无端地发红。摇摇头,他死命地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

    “老三,老四,你们两个一会带人回老家,将弟兄们的家眷分批接上船,先到岱山,大小衡山和泗礁诸岛躲一躲,等人到齐了,带他们去福建投文丞相吧。有二十万石粮食做见面礼,文丞相不会亏待了大家!”朱清看了看唐真和殷实,郑重地吩咐。

    “是!”唐真和殷实低声领命。对于朱清这个大哥,他两个一向信服,即使心中不愿意,也会不折不扣地将他的命令执行下去。

    “要是有人不愿意出海,就分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散去吧。别留在老家等人来捉!”朱清拿出一串钥匙,按在黄真手中。“咱们这些年积累的家业,还有归顺大元后走私所得,都在这儿,你们分配匀了,别让人有了抱怨!”

    “嗯!”黄真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收起钥匙,心中依然有所不甘,低声问了一句,“大当家,你呢?文丞相会重用咱么?”

    “我听说杨晓荣、李兴,都是降将,在破虏军中皆独当一面。你们去了那里,地位不会低于千户之下。至于我”朱清惨然一笑,“我丢了陛下的粮食,也该去北方,给他个交代吧!”

    “大当家!”唐真和殷实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死死地拉住了朱清的胳膊。此刻,二人终于明白朱清为什么安排张瑄和唐世雄去接洽投降,而把他们两个留下的道理。张瑄在舰队中影响大仅仅次于朱清,唐世雄心思缜密,有他二人在,朱清就无法做种舍生取义的事。

    “放手吧,如果没人去岸上给沿途各港口官员一套说辞,让他们相信粮船还在。你们能有一个月的脱身时间么?”朱清笑着抖动双臂,从黄殷二人的掌握中脱出身来,“是我自己把路走尽了,怪不得别人。是我,是我明白的太迟了。眼中只有朝廷,却不知道朝廷之上,还有国家!”

    “国家?”黄真和殷实喃喃道,一股无名的悲愤涌上他们心头。从小到大,耳边听到的全是君臣父子,谁曾告诉他们‘国家’两个字?而这两个字,不过是从南方刚刚有人提出来,凭什么为了这两个字,就要朱清无怨无悔地去死。

    “到了南边多看看,你们慢慢会懂!”朱清笑着道,仿佛一个了悟的禅师,在鼓励着迷茫的弟子。

    国家是什么,一言两语朱清说不清楚。

    但投靠了文天祥的方馗,却可以站在国家的角度居高临下地冲自己呵斥,让自己看看江南百万百姓在蒙古人屠刀下迸射的鲜血。

    朱清当时心里不服,却找不到一个词为自己申辩。海盗们不像儒家,在他们的词典里没有天命和气运这一说法。海盗们也从来没承认过任何龙子龙孙有资格成为整个华夏的主宰。但海盗们的心中,却有着明确的国家概念。虽然他们的信仰中,对这两个字从来没像南方报纸上,那么清晰地阐述过。

    但是,上一任老盟主虽然没受到过赵宋半分好处,依然带领弟兄协助赵宋水师去焚大金战船。

    但是,此刻文天祥的令旗一出,从万里长沙到蓬莱诸岛,无数豪杰甘心俯首。

    文天祥本人没有这个威力,但他的旗帜后却代表着一个国家。这个国家,不属于大元,也不属于大宋,它属于千千万万世代生活在大江南北的华夏百姓。

    朝廷是王八蛋,皇帝是软骨头,道貌岸然的大儒名士们是伪君子。但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卖国的理由!你生在这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血脉深处已经打上了这个国家的烙印。这一点,无论你怎么抹杀,怎么掩盖,都涂改不去。

    朱清至今清晰地记得,自己去年奉忽必烈之命押运四万石粮食到高丽赈灾的情景。高丽王庭上下在明知道自己是北元上将军,上万户的前提下,酒酣耳热时依然忘不了恭维一句,将军是汉人吧,不知道祖籍何处啊?我高丽对中原文化,自古仰慕得很呢!

    一句恭维,让他无地自容。虽然他自投降后,日日在心里自我安慰,告诉自己这样做是为了给背后的十几万老弱妇孺觅一条出路。

    数百只战舰让开一条通道。

    水寨中,驶出一艘轻舟。站在船头,朱清唐衣汉帽,对着万余弟兄轻轻挥手。

    大海上波涛汹涌,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就在方馗等人为如何保守秘密,如何完成对朱清的承诺,救出岸上十万百姓的时候。席卷半个福建的瘟疫随着盛夏到来悄悄的结束。

    这次由北元人为制造的灾难给福建造成了难以估计的损失,虽然大都督府采取了及时的预防举措,保住了人口集中的大城市,但闽江下游的一些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农村和小镇,却永远被从地图上抹了去。

    低劣的医疗水平和不良的生活习惯,加剧了瘟疫的危害程度。这个时代地广人稀,根本没什么公共卫生概念。在农村,很多人家做饭、洗衣、清洁,用得都是一条溪水。甚至连自家用夜里用的马桶,每天早晨都会用溪水里去冲洗。

    至于溪水下游的人在不在乎,上游的人不去想。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流水不腐概念,使得他们认为一切水流都是干净的,从来不知道,也没人提醒过他们,一旦水源被污染后,该怎么处理。

    即使在城市内,随处乱扔垃圾,以自己院墙外为垃圾场和污水池的行为,也是一种大家都能容忍的习惯。反正阳光会将污水晒干掉,垃圾会被人踩车碾混同于泥土。至于随垃圾和污水而滋生的蚊虫苍蝇,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从盘古开天时,这些小东西就存在,只要不让他飞进自家窗内就是了,何必追究是什么原因使得它们越来越多起来。

    瘟疫爆发后,大都督府及时推出了很多应对措施。号召百姓不要四处逃难,把病人集中到指定地点接受医疗。号召百姓喝开水,不吃生食。禁止百姓乱扔垃圾,乱倒污水。定期派人清理废物,用石灰洒在空地和污水池中消毒,还招募流民开凿了古往今来最大规模的下水系统。

    但一切为时已晚。

    福州、漳州、剑浦这几个大城市中,由于官府采用了强制手段,虽然很多人心内抵触,还是不得不按照官府要求去做。瘟疫的规模很快就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因病死亡的人数也控制到历史最少。

    但那些偏远乡村,即便以现在福建大都督府对其的控制力度,也无法让所有百姓按官府命令而行。很多人家把官府的不准喝生水和乱倒垃圾污物的通知视为麻烦,甚至故意把垃圾倒在官道上示威。而村庄被瘟疫波及后,又有人在族长带领下,四处投亲靠友,将瘟疫携带着传播到临近村落。

    对于这种情况,大都督府很着急。文天祥亲自出马,把能找到的,稍通些医道的大夫全派了出去,甚至许下数倍的诊金,征募不怕死的大夫带领破虏军士兵去农村发药,协助百姓抗击瘟疫。但是,到了五月,依然有个别地区开始出现大批灾民死亡。

    一些人,整家整家的倒在逃难路上。还有一些舍不得田里庄稼的硬汉,拎着锄头,倒在水田里。

    哀鸿遍野。

    个别地方已经成为人间地狱。

    五月底,派出帮助百姓对抗瘟疫的破虏军士卒,带回了更让人担心的消息。在留守福建的破虏军士兵努力下,瘟疫蔓延的趋势被控制住了,然而经过去年达春等人的杀戮和今年瘟疫的侵袭后,福建中部,有大片地域成了无人区。田野里的庄稼都荒芜了,草已经长得比麦苗还高。

    为躲避北元屠戮而逃入大城市无辜百姓们,经历了瘟疫打击后,又要面临断粮的威胁。尽管大伙在大都府的带领下,已经吃了多半年的鱼,每日消耗的谷物量已经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可几百万张嘴加起来,三分之一的需求也足够将福建拖垮。

    广南东路、广南西路这些新收复地区,还有琼州和流求,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将存粮调往福建,调往人口集中的几个大城市。可城市内的粮价依旧飙升不止,个别不法商贩开始发国难财,利用百姓的恐惧心理囤积居奇。

    局势慢慢险恶起来,随着军事危机的缓解,大都督府控制地域的内部矛盾日益突出。

    六月初,陈家派出船队去占城买粮。苏家应文天祥之请,派船队绕过万里石塘,远赴小天竺购买稻米。

    六月初,福建暑热,疫情稍稍缓解后,逆向朝江南西路与福建路交界处蔓延。元江西行事右丞,平宋都元帅达春率部后撤一百二十里,将北元兵马完全撤离了福建。

    六月初,两江、两浙、荆湖、两广诸路大儒云集福建,冒着暑热和被瘟疫感染的危险,在福建大都督府门前情愿,联名要求宋丞相文天祥在即将召开的约法会上,重申君臣纲常,把理学作为立国之本,写入约法。

    六月中,破虏军副统领邹洬带大军收复柳州,北元荆湖大总管,尚书右丞相阿尔哈雅自荆湖南路引兵来战,被张唐击破,狼狈逃去。

    杜浒引军攻邕州,守将马成旺及其子都统马应麒以城降。杜浒数其父子在危难时刻弃宋不义之事,推出帐外斩之。

    广南东路巨寇陈懿本托身于许夫人麾下,闻此事,率部再反。张元遣军围剿,杀之于循州白鹿山。

    至此,广南两路,除诸苗聚居的特磨道、右江道和宜、融两州外,大部分落入破虏军之手。副统领邹洬一边派遣将领,入山剿灭土匪,稳定地方,一边依照文天祥的将令派遣军中有功绩者返回福建,参加即将召开的约法大会。

    帝师邓光荐见约法大会势在必行,回行朝复命。一直沉默不语的行朝终于有了反应。幼帝亲自下旨,约法大会所立之法,即为大宋新法。若得通过,则举国依行。同时,下旨封文天祥为信王,右丞相兼天下兵马大都督,枢密使,假节钺。

    作为回报,户部侍郎杜规从大都督府内拿出一笔银两,在泉州蒲寿庚家的花园的原址上,开始修建一所小规模的行宫,供宋帝暂时驻跸。

    六月下,前丞相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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