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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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你们闪远些!”忽必烈不耐烦地推开了董德馨和呼图特穆尔,将茶杯亲手洗净了,放到了手边。然后右手一探,从腰间掏出蒙古人随身的短刀,“刷”地在自己的左腕子上划了一记。
鲜红的血立刻冒了出来,顺着忽必烈的手腕,溪流般,汇进了桌子上的茶碗里。
“陛下!”呼图特穆尔、董德馨还有赶来送水的董家仆人,全部吓得趴到了地上,不知道忽必烈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血腥的味道,充满了屋子。大元皇帝忽必烈笑着,看自己的血流了满碗,然后割下袍袖,绑住了手腕上的伤口,满意的解释道:“他们说,为帝王者,乃真龙转世。朕这一碗,不知做药引够不够。德馨,你先拿去熬药,不够,明天来宫里,朕再给你取!”
“陛下!”董德馨拜倒在桌案边,泣不成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病重之时,念念不忘的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忽必烈非但是父亲的知己,而且是朋友,是可以用命相托的好朋友。
“可为了对方的个人恩义,就可以出卖自己的国家民族么?”京城里缕禁不绝的报纸上的争论,再次闯入了他的脑海。
这个问题好深,他不知道答案,也无力去想。眼前只是一片血,殷红,殷红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第116章 虎啸(三)()
?第二天,董德馨前往宫中谢恩的时候,没有领侯爵的官袍,而是穿了一身白衣。
忽必烈的血终究未能续上董文柄的命,就在服用了阿木尔开的偏方当夜,北元左丞相董文柄病故。临终前,拿起毛笔,用尽全身力气给忽必烈献了最后一策。
“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忽必烈捧着董文柄临终前给他写的字条,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他命人以象牙盒子,将这幅董大兄用生命写的字条装好,放在了自己御案边,伸手可及之处。虽然,这个建议他无法理解,但凭借对董文柄的一贯信任,忽必烈决定在关键的时候,把这个字条拿出来,当作救命的锦囊。
同日,忽必烈下旨,命江南诸州全力保障张弘范军的补给,不得懈怠。
眉、循两州,元军的攻势突然加紧,宋军的防线在大都督张世杰的坚守下,巍然不动。
“轰!”“轰轰!”“轰轰轰轰!”沉闷的炮声,在山谷里回荡。亡命前涌的北元士兵被炮弹掀翻了十几个,剩下的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喊,转身逃下了山坡。
“原来,火炮的威力如此之大,怪不得文天祥一介书生,也可以一战而定福建,再战而乱两浙!”苏刘义抹了把脸上的雨,跑进临时搭建的中军茅草棚,笑嘻嘻地说道。
相对与江淮军不足两千的伤亡,对面的元军可谓损失惨重。每次打扫战场,江淮军从尸体上砍下来记录战果的头颅都数以百计,两个月的仗打下来,少说在梅关这一带,他也消灭了近万元军。除了张弘范本人,北元各军主将的战旗,都在阵前出现过了。张宏正、张珪、李恒、阿剌罕、阿里海牙,无论蒙古人还是色目人,谁都没能在他面前占到半点便宜。
“好你个苏将军,占了便宜还不领人情。小心你这话被破虏军的军需官听到了,下次,不给你送炮弹!”临时搭就的茅草棚子里,大都督张世杰笑着责骂。接连取得胜利,让他的心情大好,不想与属下计较太多,况且眼前这个苏刘义,还是他的铁杆嫡系。
“他们敢,没咱们在这里顶着,他破虏军凭什么在两浙抖威风。现在可好了,天下英雄,都知道是文丞相的人马收复了临安。咱爷们这里顶住了北元大部分主力,反而成了他丞相府的陪衬!”苏刘义向地下唾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素来看不起文天祥,即便现在江淮军上下,拿了破虏军大批军资、器械,依然不能改变他对破虏军和福建新政的偏见。
“子义,别那么小心眼。大伙同殿称臣,破虏军打得好,咱们这里压力也轻一些不是?”张世杰笑了笑,压低声音劝告道。
他们与文天祥之间的误会,追根溯源,还得从文天祥从元营逃出后,历尽艰险追上行朝那天说起。当时,行朝的军队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而陈宜中丞相却力主反攻,趁北元攻势暂停的机会,兵出两浙,收复故都临安和江南各地。这个提议当然受到所有武将的反对,大伙都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落脚,重新整顿兵马,鼓舞士气,然后才能谈是战,还是守的大略。
偏偏这个时候,文天祥赶了来。这个因主动出使北元而一举成名的书生,极力主战,并且提出了和陈宜中丞相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进军路线,从福建入江南西路,取赣州。然后把整个江西拿下来,利用江南西路多山的地理优势,以此作为大宋朝廷的偏安之所。
凡是带兵打过仗的人,都知道文天祥提出的办法,和陈宜中提出的办法一样糟糕。江南西路虽然多山,不利于蒙古骑兵展开。但此地夹在荆湖和两浙之间,怎么看,都像是插在整个江南心窝处的一把刀。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北方主帅,都不会容忍这把刀长期存在。大伙可以预料到,一旦兵发江西,立刻会遭受四面八方来的打击,全军覆没,是旦夕之间的事。
于是,苏刘义、张定国和一些地方武将抱起团来,抵制文天祥的提议。同时,关于北元将派一个大宋丞相级别的要员来,暗中招降各路英雄的流言,也在军中广为流传。几股势力数番权衡与较量之后,陈宜中丞相选择了与大伙妥协,放弃了北上两浙的打算。并且采用分兵的办法,把文天祥架空起来,给了他一个大都督的头衔,让他自己去募壮士入赣。
献了奇策的文天祥两头不讨好,成了一个弃子。他愤而领命,决定自组军队北伐。这,正就是破虏军的前身,文部义军的开始。
此后,文天祥在南剑州开幕,招天下豪杰勤王。凭着他出使北元,面斥伯颜的义举,和大宋状元的声名,很快招到了数万民军。旋即,文天祥横扫南剑、汀州和邵武,收复福建北方大部分城市,接着带兵席卷赣南,兵临赣州城下。直到最后,因兵力不足,被李恒集大军击败,率残部遁入百丈岭。
当年,震动整个江南的江南西路会战以文天祥全军覆没而结束。整个过程中,作为掌握行朝二十万兵马的大都督张世杰,没发一兵一卒相援。
“同殿称臣,哼,依我之见,他文天祥的黄袍都裁好了,就等着有人主动给他披上的机会呢!”苏刘义冷笑一声,口无遮拦,骂文天祥的同时,把本朝太祖也捎带上了。
连绵的阴雨,让他感到心烦。外边接连不断传来的,破虏军胜利的消息,又让他感到有些嫉妒。在他心目中,文天祥不过是一个光会说大话的书呆子,无论用兵能力和临敌应变能力,都照江淮军中诸将相去很远。可偏偏这种人运气好,能拣到天书,造出这么多神兵利器来。也偏偏是这种人,明明不会打仗,却连老天都帮他,把整个两浙空出来,由着他的性子练手。
“子义啊,牢骚太盛防肠断。打仗就打仗好了,争那么多虚名有什么用。况且,当年我们所作所为,的确太过分了一些!”张世杰用大手拍拍苏刘义的肩膀,长叹着安慰。
内心深处,对文天祥取得的成就,张世杰也觉得有些不平衡。但与部将们不同的是,作为大都督,他必须要把国事放在第一位上。此外,从战略角度上讲,在北元大兵压境时出兵两浙,也是解开眼前困局的一招好棋。
“当年,当年他有现在的一半本事么?”苏刘义不服气地强辩道。
杜浒、张唐、林琦,还有作为新附军俘虏,却在破虏军中当得大任的李兴,与当年的苏刘义等人比起来,哪个不是无名小卒?杜浒是个司农卿,不折不扣的文职。张唐是个地方大户,除了有把子种庄稼的力气外,连军阵都没见过。林琦好一些,是个文武双全的进士。但也只是拎着刀乱舞的雏儿,行军、布阵、寻找战机,哪一项都不得要领。
而现在,他们却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把名字写进了传说。
“过去种种,都是昨日黄花,咱们且不去提。且把眼光长远,看将来吧!”听属下说到用兵能力,张世杰低声说道。像是与苏刘义商量,又像是自言自语,“等把北元兵马打退了,我会亲自去福州一趟,与文丞相商量一下整军的事。破虏军、江淮军、兴宋军,还有大小地方诸侯,这么分下去,总之不是办法。如果文丞相能不计前嫌,我不在乎学一学陈吊眼,把江淮军也交到他的麾下!”
从赣南、邵武、泉州到两浙,大伙不得不承认,文天祥的用兵能力在进步着,并且,每一步的进境都巨大。
如果当年在一起时,文天祥能表现出这么强的用兵能力来,张世杰大都督真未必是小气之人,牢牢地把握着军权不肯分兵与之。
山坡下,北元兵马的叫嚣声又起。苏刘义提起刀,借故岔开了话题,“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鞑子又上来了,末将我到前边看看!”说完,提起刀,头也不回跑出了草棚。
这个苏刘义!什么都好,就是心胸窄了些。张世杰望着心腹爱将的背影,不住摇头。整军的想法,在他心中由来已久。先时因为战事繁忙,没有落脚之处,所以一直提不上日程来。行朝在崖山落脚后,这个提议在他与陆秀夫的推动下,慢慢开始落到了实处。大宋虽然目前占据了一点儿武器上的优势,能稳住阵脚。但与拥有天下十分之九的北元相比,毕竟还很弱小,必须把所有力量凝聚在一处。目前这种各打各的,令出多门的状况是要不得的。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放弃军队的指挥权。
在原来自己麾下的江淮劲势力最强的时候,张世杰觉得把自己是带领大宋全部兵马的最佳人选。而现在,实力最强大的,明显已经是文天祥部下的破虏军。这时候提合并的事,江淮军肯定吃些亏,但张世杰觉得这不重要。把部下并到破虏军中后,军队的补给和军械会更有保证,有陆秀夫等好朋友从中斡旋,文天祥也不能把江淮系将来完全排除在军队外。并且,合兵一处后,自己和陆秀夫等人,也能发挥一定影响力,影响破虏军的走向,让这支劲旅,不会成为文天祥的私家军队,成为大宋江山的威胁。
关键是,破虏和江淮两军合并后,那些还拥有私兵的地方豪杰,就再也没有不交出军权的理由。他们的存在,是大宋行朝的极大隐患。他们敢为了私利把先帝弄下水,就有胆子加害当今皇帝。
如果在抗元大业蒸蒸日上之机,小皇帝再有闪失,恐怕给大宋的打击,要比一场战败还严重。
“轰”、“轰轰”,外边又零星响了几炮,阵地上传来一片欢呼,看样子,北元士兵又退下去了。张世杰的思路被炮声打断,苦笑着摇摇头。打了一辈子仗,但眼前的战事,他越看越糊涂。照理说,北元将士不应该就这么几招,翻来覆去的用才对。破虏军送来的火炮威力虽然大,但雨天的已经严重影响了火炮的装填和射击速度,打不响和炮弹炸不开的事情时有发生。这种好机会,张弘范居然看不出来,难道,他还在等广南一带的雨季过去么?
祥兴二年的雨季,来得迟,去得也缓。广南本来就是湿热多雨之地,断断续续两个来月的雨下起来,大大小小的江河都涨满了水。平素温顺的西江咆哮着,夹着上游冲下来的泥沙,穿州过府,把沿途所有敢阻挡它的一切事物,尽数卷入波涛中。
这种天气,这种水况,即使本事再大的弄潮儿,也没胆子去江上惹是生非。所有客船、鱼船在河叉里水流平稳处,懒懒的泊着。水上讨生活的船老大们缩进鸡毛酒馆里,借两文钱一大碗的黄酒和谁家娘子养汉子,哪位名士带绿头巾等市井传说,打发无聊且无奈的时光。
“看,船!”有人突然指着江面喊了一嗓子。
“胡说什么啊,想下江想疯了吧!”众人以哄笑回应,一起回转头,看见白茫茫江面上,几叶飞舟一闪而过。
“我的天,这种天气,也有人下江,不要命了!”玩了半辈子船,知道水情深浅的船老大惊讶地喊。匆匆一瞥间,他们看清了江上的帆影,不是一般的民船,而是广南西路,大宋朝接送官员的驿船。平素里,这些船是最娇贵不过的,稍有风雨,就趴在港口里不出窝。这次,却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
“能让人不要命,自然有比命更值钱的差事!休管他,我等且自快活”有人重新沽了一碗酒,懒懒地说道。
“是啊,休管,休管!帘外风雨,关咱屁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