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玫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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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崔盈说:“你真可怜,我一开始还恨你,现在我觉得你好可怜……”
他笑了笑,说:“你还是可怜你自己吧。”
他狠狠地抽了两口雪茄烟,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崔盈说:
“我就是要强逼你……我觉得这样有趣。”
“你别把无聊当有趣了。”
她的语调突然变得干涩。
他站了起来,走近她,靠近她的脸庞,把口里的烟雾吹在她的脸上。
崔盈突然把右手伸上去,爪向了他的脸。
他叫了一下,雪茄烟从手中掉下来,感觉到眼角一阵发痛。他退后几步,站在镜子前,看见眼角多了一道血痕,然后他看着她的右手,她的指甲闪着光。
崔盈努了努嘴角,瞪着他。
他笑了笑,说:“我更喜欢你了。”
王中维站在那里,感觉崔盈就像一股强烈的台风肆虐了这个城市。这短暂的间歇,就像一把尖刀,砍在他身上。他明白,他和她,仿佛是梦故事里的人物,而不是现实。他告诫自己不要这样做,可是他无法停止走进她生活的欲望。如果说直到遇上车婉婉时,他还没有爱过谁(或者说,他还不知道怎样去爱);那么遇到崔盈,他知道有些感觉是不可抑制的,他需要一种情欲的力量。他明白,情欲意味着暴力和危险。然而他绑架了崔盈,却感觉到那种情欲的力量消失了,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淫念,他只想每天见到她。
也许,一个梦故事让他持续下去,走进她的生活。那个梦已经激起他的幻想,就像一种奇妙的回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屋子一片沉寂,他听到他的心怦怦地跳,那股欲火没有熄灭,而是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他甚至想到,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越是受到压抑就越会充满焦虑。他像躲避一把刀子,闪在黑暗之处,观察着明亮的她。
他站在那里,想象他不停地弯起肌肉健壮的手臂,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事实上他长得瘦弱,弹得一手很好的钢琴。人们说,会弹钢琴的孩子不是坏孩子。或者说,弹钢琴会让他遇上未来的女朋友。崔盈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当然那些都是辱骂他的话。有时候他会想起香港警匪片的声音:你现在讲的每一句话,都将会笔录,成为呈堂证供
他打开电视,转到凤凰卫视中文台,看到女主持人在说,人最大的优点是善于遗忘,否则人的脑子每天面对那么多的信息,不充塞脑子才怪呢。他回头看了一下崔盈,崔盈也在盯着电视。
他把崔盈囚禁在这里,从来不对她动粗。他像一个君子对待她,希望她能感觉到他的爱意。她从最初的几天的绝食到现在能进食,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他甚至相信,她会爱上他。
“你应该善于遗忘,遗忘莫飞。”
他笑着对崔盈说。他看见她的裙子闪着白光,他压抑着把手伸进她裙子里的邪念。在这一点上,他像一个为人怯懦的小职员。他没有想到他会对这个女孩着迷。
崔盈哼了一下,说:“你这白痴,快放我出去。如果让莫飞知道了,他一定杀了你。”
他说:“他现在不知道多么信任我。”
他走了过去,拿起《太阳照样升起》。他在崔盈的面前只放了海明威这部小说,他喜欢这部小说,觉得这部小说适合现在的崔盈阅读,因为她每天能观赏到太阳照样升起。他翻阅起来,然后念着:“我已有几分醉意。并没有真醉,但说起话来已经到了不择词句的程度……呀,你发起脾气来真讨人喜欢,我要有你这套本领就好了。”
然后,他看着她,又说:“你不觉这些文字很好吗?”
崔盈说:“垃圾,超级垃圾。白痴,疯子,快放了我。”
他笑了笑,说:“别动怒,让我为你弹一曲《小夜曲》。”
他把那部书扔在崔盈面前,然后坐在钢琴前,双手弹着琴键。琴声飘了出来,他几乎眯起眼睛,陶醉在音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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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心于某种癖好的人是幸福的(2)
“世间很少人能听到这么优美的琴声……”
他抬起头,微笑着对她说。
“超级垃圾,疯子,白痴,傻瓜……”
“骂人应该有创意一些。骂些好听的。”
他继续抚弄琴键,琴声就这样弥漫在房间。现在只有他俩一起分享这些琴声,这个秘室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
“超级垃圾,疯子,白痴,傻瓜……”
“继续,我喜欢你骂人的声音,比我的琴声更优美……”
然后他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是莫飞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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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说:“莫飞给我打电话。”
崔盈说:“你这白痴……”
王中维笑了笑,走到窗子的另一边,去听莫飞的电话。莫飞在电话里说他变成了一个狼人。然后他一边看着崔盈,一边含着笑意和莫飞说话。
他看见崔盈整个人陷入了愤怒中,还在破口大骂他是疯子白痴……他喜欢她骂他。只要每天看见她,他就会感到一种快乐。在某种角度上,他觉得自己比莫飞更爱崔盈。他曾经对崔盈说,你是莫扎特的玫瑰,我爱你。当这样的声音落下来,他却感觉到自己在扯谎,当然他认为,有时候扯谎是另一种真实。
金黄|色的感官(1)
荒谬是真实的开始,荒谬会带来智慧。当你控制大众的思维和意志,你统治这个世界。
这段时间,王中维患上自闭症,患上阅读诗歌的症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莫扎特的音乐中,他阅读一本本的诗集。此刻,他看到一个金黄|色的蝴蝶标本夹在詹姆斯·K·巴克斯特(1926…1972)的诗集《秋之书》里,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个蝴蝶标本,仿佛陷进一种金黄|色的感官当中。他掠过这些想法:和诗歌在一起,会不会毁了我的勇气?或者,诗歌摧毁了我,我成了不合时宜的人?甚至我不过是一个蝴蝶标本?然后他高声朗读那首《秋之书》:我们梦境的核心是洞|穴,世界把它译作妓院……直到喉咙有些沙哑,他才停止朗读。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浮动的白云,这个下午沉浸在诗歌当中,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他看着桌上翻开的日记本,里面写着设计《莫扎特的玫瑰》的构思。目前《莫扎特的玫瑰》只生产了一盒,就是莫飞吃食的那盒,生产这样的梦之丸需要不少时间。他想过一个星期再生产一盒含有狼的基因的梦之丸,也许他可以吃上它。有时他想吞食含有狼的基因的梦之丸,然后变成一个狼人,行走在这个城市。当然每次情绪低落时,他告诫自己,他和车婉婉将统治人类,他要疯狂的念头驱逐低落的情绪,不断释放充满力量的灵感,制造出更多的东西。
于是他的内心响彻这个声音:统治世界的野心攫住了我,我变得伟大,我的天才闪烁不停。他必须研制出可以控制狼人意念的梦之丸。现阶段他无法控制它,原来的程序设计是变成狼人的莫飞在梦中和现实都受到梦之丸的意念控制,就是说,变成狼人的莫飞会像一个梦游人受到王中维思想的控制,而不是拥有莫飞的大脑。可是莫飞脱离了这种轨道,还是有着自己的思维和意志。他的深蓝之吻程序还要继续研究,才能彻底控制狼人的意念。不过莫飞作为狼人只能维持十一天,因为他手中的《莫扎特的玫瑰》只有十一粒。
王中维终于明白,他只是想证明,他不是在逃避,不是害怕失败,而是在不断挑战这个世界。他想起车婉婉的话:当你控制大众的思维和意志,你统治这个世界。现在他要控制大众的思维和意志,他要统治这个世界。
对着镜子,王中维看到他的脸色潮红,两只拳头还紧紧攥着。他忽然发现自己激动得失去了常态,然后抽起丰收牌香烟,感受到舌头略为发麻。这种粗劣的香烟,拧紧他的神经,就像一个长相丑陋的女人,无法挑起你的情欲,却能让你反常地渴望一种美的享受。
事实上,他故意买这种廉价的香烟。他喜欢舌头发麻的感觉,粗劣的烟草会刺激他的神经。他躺在沙发上,打开墙上悬挂的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林青霞主演的《窗外》。他叼着香烟,紧紧盯着林青霞那张脸,想象林青霞挂着微笑,从电视里走出来……他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才看到叼的香烟快要燃尽了,烟头几乎烫着嘴唇。把烟蒂放在烟盅上,又拿起一根丰收牌香烟。划亮火柴,点燃香烟,深吸两口,却没有吐出烟雾,他鼓着腮帮子,烟雾充满了整个嘴巴,舌头发麻起来。他想起少年时和莫飞偷偷抽香烟,喜欢用这种方式比赛谁把烟雾含在嘴里更久些。此刻他在虐待自己,感受烟雾充塞嘴巴与喉咙的虐待。好一阵子,他才慢慢吐出烟雾,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突然咳嗽起来,他不停地咳嗽,好像咳出心脏似的。他咳得连眼泪也挤了出来,整个人变得全身发软。
捏着那包丰收牌香烟,看着烟盒上“丰收”这两个字,王中维想到和车婉婉在一起的日子,除了记忆,什么也没留下;他想起车婉婉喜欢抽烟,甚至一天能抽掉三包大中华;他想起她和他躺在她卧室的床上,一起抽香烟的日子,闻着她头发里的香气和身上的烟味,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烟雾,俨然凝聚成一个活着的车婉婉。可是很多时候,他觉得这是个死了的时刻,这个时刻一直在抱紧他,从不休止。这个时刻,就是记忆。他甚至有休克的感觉,因为他活在渴望车婉婉的记忆中。
世界不过是一个妓院,你随时可以控制那些欲念。她的声音消失了片刻,他还能记得车婉婉说这话的样子。那时她和他躺在她卧室的床上,她站了起来,俯视着他,嘴角向上翘了翘,眼睛射出阴冷的光芒。他感到她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着,那是惟一的亮光。她的手看上去近乎苍白,他看着她,感到她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会压缩他。这个女人像隐藏在他背后的阴谋家,指挥造梦工厂向前走。她会提出一些好玩的游戏,比如,制造一个狼人出来,是她说过的。虽然是她不经意说出来的。然后,她说,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在电影或者电子游戏里。可是他逮到一种好玩的意味,他想制造一个狼人出来,用科学技术来制造一个狼人。这看起来有些荒谬,他却认为荒谬是真实的开始,荒谬会带来智慧。于是他开始研究狼的基因和人类基因的数据和转换。用一句话来说,在某处所隐藏的,可能在另一处得以揭示。他相信,一个狼人会在他手中制造出来,并且走进真实的日常生活。
金黄|色的感官(2)
王中维笑了笑,感到自己的笑声有些空洞。他的视线移到镜子上,看到里面有一具骷髅,张着空洞的没有眼睛的眼眶。他吓了一跳,摇了摇头,看见镜子里的骷髅消失了,恢复了他的影像。打开水龙头,看见流出的是血水,像一股黑红色的浊流冲击他的眼睛,眼睛似乎被刺痛了,他“啊”的一下,血水又变成了白花花的自来水,晃了晃脑袋,他心想自己是不是患上了幻觉症。前些天,他看见地上爬的几只蚂蚁变得像老鼠一样大,黑色的身子变成了血红色,张牙舞爪,朝他冲了过来。
再次躺在沙发上,眯缝着眼抽着丰收牌香烟,看着电视里的林青霞,他想象林青霞变成一个狼人,会是什么样?一个狼人,一个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莫飞变成狼人,却没有咬人,可是在现实中,人咬人却常常发生。他突然想到鲁迅的话:“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也许有一天我也写一篇《狂人日记》,不过不是写关于吃人的日记,而是写关于梦境的日记,我不过是活在梦境中,他甚至这样安慰自己。当然,有时候他弄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关系。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这好比,他变成一个狼人,成为嗜好血肉的野兽。
然后他解开上衣,看到胸前的文身,最近他在胸部文了一个露出尖尖牙齿的狼头。为什么我要在身上纹下一个狼头呢?也许,我渴望变成狼人?总有一天我会像莫飞一样变成狼人?他伤感地抚摸着胸部的文身,就像抚摸一种烙印。那个没有文身的我不再存在了。我不知道哪一个是我。他低下头,感觉到风在耳边吹过。他仿佛看到,他戴着平光眼镜走在街上,眼镜掉在地上,被一辆货车辗碎了,咔嚓的声音,像是货车辗碎了他的心的声音。死掉了,冒牌的你死掉了。他皱着眉,看着被辗碎的眼镜。一切是虚无,他脑中浮出这句话,然后狠狠地抽着香烟,烟雾缭绕中,看到车婉婉从窗子飘了过来,一丝不挂地浮在半空,闪闪发光,然后渐渐消失。
幻想中的女人
他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