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粉子-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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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好多年没有尝过流泪的滋味了,上次流泪是追求周家梅的时候在师大校园,这些年在商场混久了,做为一个白领,当然要面如白板、心似白纸。
下午出殡的时候,来了十来个人要打“丧伙”(成都方言,指丧事期间打麻将,婚事期间打麻将则为“喜伙”),当时王建南表现得极端愤怒,拿起一把菜刀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把人家全都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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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新跨越公司的人给我转来一个挂号包裹,包裹上写着:
“胡向东先生转王建南亲收”
当然是红姐临死前寄来的。
王建南所在的报社刚刚停刊,红姐还不知道我们已办了新公司,所以她只好寄到我这里转交。
王建南拆开包裹,我看见里面是厚厚一大叠纸。
“写的不会是情诗?”我问他。
“是又怎么样。”王建南翻了几页后叠好,然后像捧着一件宝贝一个人离开了办公室。
中午休息时,我跑了一趟太平洋百货,精挑细选了一双意大利牌子的女凉鞋,周家梅的生日就在明天。
回到办公室,我把高跟鞋放在桌子上,俯下身仔细观赏,小叶也过来说,太漂亮了,哪个女孩有这么好的福气?
的确很漂亮,鞋身秀气,鞋根纤巧而有力,整个线条看起来简直惊艳无比,周家梅穿上它也一定惊艳,走一路凌波微步、翩苦惊鸿。恍然间我似乎已看到她穿上了这双鞋,正站在我的大办公桌上,像当年一样妩媚地展现她的美貌,挑衅地俯视着我、诱惑着我,像站在T型台上的模特一样骄傲,让我心跳不已,也为我自己的眼光得意不已。
这时,王建南回到了办公室。一小时不见,他神色萎顿,两眼红肿,眼瞳里布满了血丝,很让人同情。
王建南走了过来,我赶紧把鞋子收起,他走到我桌前,放下一张纸说:
“红姐的信,有一张说是要给你看看。”
我拿了起来,字迹很潦草,但文字端庄娟秀像红姐本人,还有些错别字:
胡经理:
我要走了,我走前有一件事情,我要说几声对不起你,我欺骗了你们的信任,前年建南要我帮你个忙,你家出了一个口红,要说是我的,你们是好朋友,我同意帮忙,就走(去)了你的家里,晚上回来了,我心里一直不安稳,看周记者是个好女人,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何苦欺骗女人,我一个月不安心,听建南说,周记者很好,我在报纸上读她文章了,到六月份了,有天路过报社,我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走进了周记者的办公室,我把那天的事和她讲清楚,你们都是有知识有水平的人,胡经理能干,男人做坏(错)了事不要紧,只要改正错误,女人就可以原谅,不像我屋头的男人一辈子改不到(了)。周记者那天就说,她要原谅,要给你机会,她长得很漂亮,我真的很羡慕,祝你和她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欺骗你不对,请千万要原谅,不要怪我这个人多嘴,我想为你们好。我在天上的灵魂也要祝你们
后面的字已完全看不清楚,我两眼一团模糊,眼泪花奔涌而出,我已从老板椅上瘫软地滑到了地板上
“红姐,很对不起!应该是我请你原谅!”——我想起当初筹办公司时,如果我在刘至诚面前稍微坚持一下,她就可以到公司上班,王建南就有机会和她联系,她就不可能山穷水尽最后走上绝路。我还想起前天,当我赶到跳蹬河,远远看见王建南趴在地上哀嚎,旁边的一床烂草席裹着红姐的身体,那是我曾经抱过的身体,她生动的身体、惊慌的表情仿佛昨天还被我抱过。当时我本想走过去安慰王建南几句,我走到离他们5米远的地方,再没有走上前,我不能忍受发出的臭气我不敢相信,我已经变成了什么东西…
眼泪花砸在了手背上,多年没有流过的泪水好像要全部冲出来,生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我右手紧紧捂住嘴巴,决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让别人听见了很不好,但喉咙很不争气,已经发出了阵阵“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又陌生又古怪。
“小叶,这儿没你的事!” 王建南的声音在说。
他走过来,扶住我肩膀也蹲了下来。我们像两只煮熟了的草虾。蜷缩在办公桌下,两个男人呜呜咽咽抱头痛哭,为曾经得到过的爱,也为我们已经失去的爱,为一个女人,也为两个女人。
我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一支白色高跟鞋,但现在,我那里还找得出半点勇气,去面对周家梅?
看了红姐的信,我今天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家梅要坚决和我分手!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和我分手!
红姐跳河之前,一定不知道我和周家梅已分手,她自杀的事,周家梅当然也不知道。
过了5分钟,我和王建南才从悲恸中平息下来。
王建南安慰我说,红姐走得很安详,她在遗书多次提到“人生无悔”的意思。
我理解她这种感觉,一定是指她和王建南这段恋爱。
我从桌子底下站了起来,简直太丢人了。
幸好办公室已没有人,幸好这时候没有客户进来,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以后谁还敢把业务交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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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末,这个周末找不到一点泡妞的心情。
刘至诚已回成都,我想约他重新商量一下诚东文化破产的事,挂通了他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晚上约了两个车模小姐,在“祖母的厨房”西餐厅吃饭,其中一个是进入前三名的成都市重点美女,让我一起去。
我说饭后再说吧,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明知道有粉子也不想去,我正为自己的这种状态感到奇怪,却有粉子找上门了。
林未晏打来电话,说她想请我和王建南吃香辣蟹火锅,要感谢一下我们。
人总有心软的时候,这两天出了这么多事,我完全没有心思打林未晏的主意,所以划了两千块钱到她卡上。
我劝王建南和我一起去,我告诉他生活总是要继续,再说红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颓废,她一定希望你“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说到“风”字时,我故意说成了中江话的发音“hong”,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任何时候都玩世不恭,玩世不恭就不好玩了。”王建南的表情有点愠怒。
我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也不好意思再劝他,只好一个人走了。
从大慈寺出发往南,车到科华苑宾馆,我拐上了领事馆路。
向西而望,霓虹闪亮,高楼林立,广告炫目,成都繁华无比。
周末的夜生活又开始了,再次踏上这条路,突然间我有恍苦隔世之感。
王建南曾说,夜生活就像嫖娼,事后看来毫无意义,什么也不能抓住,什么也不能得到。
我说你从来没嫖过,有什么发言权。
其实,王建南说得没有错:每天的夜生活事前不可预期,事后总是千篇一律:爱情让我们心向神往,粉子让我们黯然神伤,或者相反,粉子让我们充满希望,爱情让我们灰心绝望。
每一天,下班之后入睡之前,晚饭之后喝醉之前,我永远不知道这段时间是真实还是虚假?是快活还是郁闷?是有趣还是无聊?
路上给林未晏打手机,问要不要接她,她说不用,她自已来。
到了玉林香辣蟹火锅,刚把车放好,一辆崭新的柠檬黄安驰拓拓车停了下来。
林未晏的俏脸蛋探出车窗,今天她剪了一头齐耳短发,比往常干练成熟,更有一番白领丽人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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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晏的确应该感谢我。
隔着火锅桌,她敬了我好几杯酒,现在,她已到一家上市公司开发的大楼盘“蓝色贝福里”做营销主管,这主要得益于我们一起合作的“波士顿花园”的广告策划,估计她求职的时候,当然把很多创意算在了自己头上,所以她希望有机会和我们再次合作。
吃饭的时候,林未晏一直有说有笑。
她说她们新公司里有很多粉子,比刘胖子公司的人素质高得多,下次给我和王建南发几个出来。
头一回听她把刘至诚称为“刘胖子”,我感觉很不习惯。
“刘至诚胖得还算比较适中。”我马上维护哥们形像。
“他本来就胖嘛,你不知道他肚皮上的肉…”林未晏自知失言,马上打住。
“对,这方面你有发言权。”
“不准你胡说八道。”林未晏的粉脸本来就被辣得两腮绯红,现在连耳根都红了。
林未晏居然也脸红,她脸红的时候像一个骄憨迷人的尤物,让我又是心动,又觉得稀罕。
现在的少女很少有东方女人的妩媚,她们很早就开始和国际接“鬼”,很多女孩还染了各种颜色的鬼发,个个看起来鬼眉鬼眼,外表接轨其实无所谓,像我外甥女雅雅,今年6岁就已全面接“鬼”,一张小嘴不说台普就说我们“成都批婆(people)”,母语基本上不会说,最近一见到我就问“是不是富爸爸”,让我莫名其妙,表姐得意地说,雅雅刚从“富爸爸财商幼儿培训班”毕业,成绩相当优秀,长大了肯定要当国际淑女、女外交官之类。
“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林未晏问。
“哦——你说女人,当然是你这种女人。”我终于从“国际上”回过神来,回到了现实中。
“哼,就会骗人。”
“你说刘至诚那么胖,你为啥喜欢他?”
“当然是给自己找一个更好的发展平台。”林未晏说,最近大家都不好意思再说“接轨”,更流行“平台”这种说法。
“何必要分手呢?”我问。
“我现在这家公司很不错。刘至诚太吝了,当差答应的点子只兑现一半,只够卖安驰。保险费还是你帮的忙。”
林未晏支开话题,又敬了我一杯酒。
我能理解,现在的年轻女人普遍认为,和富翁谈过一场恋爱,一般来说身价就会涨,除了更体面,至少还会得到几条名牌内裤,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就叫提高了点击率。所以就算被刘至诚抛弃,林未晏也一定无怨无悔,如果一个女人和王建南这样的人谈恋爱,身价肯定要大幅度下跌,红姐可能就是一个典型。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林未晏今天晚上显得比较真实,甚至说了很多知心话,她说我这人很耿直,而且还“比王建南有才华得多”。
这婆娘是不是想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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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晏的确是想勾引我!
一走出火锅店,我想林未晏这种粉子肯定有下半场活动,没想到她先勾起话题:
“胡总肯定还有约会?”
“没有,光棍一条。”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好优秀的男人呵,成都女人都瞎了眼。”林未晏又操起了“台普”。
“找地方坐一坐?”我说。
“我今天晚上比较没有事。”林未晏说。
“那我们就去‘性生活广场’”我说。
没想到林未晏很爽快地答应了,那地方就在附近,是成都男人著名的“泡妞广场”,本来名为“玉林新生活广场”,成都街娃觉得“性生活”这名字更贴切,于是以讹传讹,大家都这么喊。
到了楼上的兰桂坊酒吧,我和林未晏揽杯而坐。
人间狭小,酒乡辽阔,我们前后要了两扎黑啤。
烛影婆娑,粉子对坐,话很少,酒很多。此情此景,我们要说的都是谎言,想要的都是从前。林未晏的心思我比较明白,想要泡她并不难,难的是,我是刘至诚的哥们,她是刘至诚的前情人。
对于失恋的女人来说,她现在最想得到的是下一个男人的心尖尖,对于失恋的男人来说,我现在最想得到的是下一个女人的肉坨坨,这样的错位产生了很多误会,以至于最后酿成了各种悲剧。
夜深了,我们从酒吧出来时,林未晏已经二麻二麻,我让她把新车留在玉林生活广场,用我的吉普车送她回去。
扶着林未晏上了我的副驾,我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说:
“不必回家了,我们需要相互安慰。”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林未晏娇嗔地问,已没有刚才的台普腔,一个资格的成都粉子回到了真实生活,任何男人都会动心。
我没有回答,如果开口说喜欢,肯定是没完没了的纠缠,除了掏心掏肺不说,还要看接下来的表现。
我开着车,想起刘至诚他们的“三不”政策,“不主动”就太难了,男人必须要有相当的实力才行。
一路上。我瞻前顾后,不知道该不该行动,该如何行动。
“你往那里开,送我回家!”林未晏并没有真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