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重封印 by:朱夜(rednight)-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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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度不是通常市面上浴缸的规格尺寸,而是正好合着窄小的卫生间的宽度,所以显得窄而深。白色的瓷砖经过多年的水渍已经发黄。即使是这样简陋的浴缸,在当年也属于奢侈品,很让外婆高兴了一阵子。现在我发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血滴在上面不象滴在解剖室洁白的搪瓷水槽里那样触目惊心。
该死的棉球却一个也找不到。
“喏!这个给你用!”一方棕色的格子手帕从背后塞到我面前。
我捏着鼻子,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泰安一眼,造型和表情想必相当古怪,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接触到我愤怒的目光,他放低了笑声,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接过手帕,抖了一下。泰安笑着说:“干净的。你放心用好了。”我把手帕卷成长条,一端塞进鼻孔,另一端没法处理,只好用手捂着,样子真是糗到极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泰安挠了挠脖子根。他裸露的上身宽而匀称,没有多余的脂肪。如同刚刚开始发育的男孩,只来得及长骨架,还没来得及长肌肉。
我一言不发,绕过他走到床边,抢先躺下去,卷起被子盖在身上。泰安跟在我后面躺下:“你没事吧?”
“我还活着!”我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
泰安说:“这个我早看见了。”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感觉到他露齿的笑,分明地刺着我的背脊。我下定决心不理他,守住我那份被子和床上的地盘才是要紧。
“你吓着我了。”他在背后接着说,“我正在做梦。”
我“哼”了一声。
他接着说:“我每天…就算说不上每天,至少是常常做同样的梦,梦见我做在沙滩当中,远处有一团光亮,里面好象有东西。我向那边看,一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我想走近去看,腰身很重,站不起来。”
“无聊。这么无聊的梦。”我咕哝着。
泰安好象没有听到我的话,接着说:“如果这个梦做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是我一天到晚做这样的梦。只要我睡下,睡着,必定会看到这个场景。几乎没有例外的时候。我醒过来总觉得身上很痛,明明是躺在床上没有动过,心脏却咚咚地跳得好象刚刚跑完长跑。我在梦里可以从外面看到自己的身体。奇怪吧?”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你说不奇怪?为什么?”
“因为反复出现的梦境常常是某种心理活动的写照。”鼻子被塞住,我的声音听上去就象唐老鸦他表哥,“你的情绪和反应会出现在梦中,或者是你的潜意识。”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梦。我越来越觉得是真的。”
“没什么大不了。这叫‘强化作用’。”
“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我是说,虽然我现在知道这是梦,但是我小时候刚刚开始做这种梦的时候,它并不是梦,是我偶然记起来的。”
“小时候?你多小开始做这种梦?”
“很小吧。那时你戴着镶五角星的黄绿色帽子,背一把硬板纸做的枪。”
“怎么扯上我了?”我可以指天发誓小学3年级以后我再也没有揣过硬板纸做的枪,军帽也早就不再流行。
“我就是注意到你才想起这些事情的。”
“出鬼了!”我捂着鼻子,不顾闷气酸痛,大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会恰好在那团沙漠之光中看到我举着炸药包喊‘同志们冲啊’之类豪言壮语吧?”
“真的!”
“真你个头!”
“你就在那团光当中。我这个人平时不喜欢和别人多罗嗦的。可是看到你就想说话。好象从小很有缘分似的。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开始我愣了一下,略一思索,寻找梦境可能的含义。突然我反应过来,他的话宛如看过一些三流言情小说的青春期男性的爱之告白,只不过告白的对象是年届30却仍然独身的不受女性欢迎的我。我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来:“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恶心的话!你准备干什么?我又不是同性恋!”
泰安两手攀着被子,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你在说什么?什么恶心?恶什么心?谁和谁是同性恋?”随即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啊!我怎么没想到?你怎么脑子转弯这么快,想到哪里去了?真是以什么什么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算了,语文老师教的我早就忘记了。不过,难道…你是…你真的是?”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趴在床上捶着被子大笑起来。
我的火气直往上冲,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笑什么!”
他甩开我的手,笑个不停:“啊呀!别碰我!我对这个没兴趣!”
“真他妈的出鬼了!”我愤怒地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说的明明都是真话。我每次说真话,都没人相信,还要被人说成是狗。”泰安一脸无辜地说。
“你…”我气得无话可说,翻身躺下。无论如何明天还得值班,现在一定要睡觉。我决定从此采用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法子来对付这个闯进我平静生活的怪物。似乎是唯一合理可行的方法了。
9月28日 周六
紫色,红色。
无边无际的紫色,无往无今的红色。
窒息的痛楚。
无知的恐惧。
无力逃避的绝望。
我在恶梦中挣扎着,抓爬着。此时只要挣扎一下,似乎就能脱离恐怖地梦境,然而即使奋力睁开双眼,也会被身后强大的吸力拽回去,重新碾磨压榨。就象溺水的人挣扎着把头露出水面,来不及呼叫完一声“救命”,便再次下沉。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我耳边走动。恐惧终于超越了梦境和清醒的极限,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喘着气,没睁开眼就把闹钟抓在手里,眨了半天酸涩的眼睛,才看清闹钟上的指针确实已经到6:50了。
泰安笑嘻嘻地说:“起床啦?你哼哼唧唧地干什么?做恶梦啦?”
“活见鬼!你胡说些什么!今天我要值班。”我咕哝了一句,扒拉了几下头发,匆匆地穿起衣服。房间里有一股陌生的浓重的味道。我刷完牙齿走出卫生间的时候,这种味道更加清晰。我皱起眉头问:“泰安,你在搞什么?”
“没什么呀?”泰安闲适地咬着面包,一手在桌上划拉了一圈,“这里只不过是你的早饭呀,还能有什么?”
桌上隆重地摆着碗碟和筷子。饭碗里盛着冒热气的泡饭,小碟里是黑乎乎的张牙舞爪的东西,浓重的腥味就是来自这里。“螃蜞?干什么?我的早饭?”我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为什么你吃面包?这是哪儿来的?”
“‘开心堡’里买的。隔夜的面包打折。”
“你已经出去买过面包了?”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都是阿刚那个铁公鸡干的。”
“阿刚来过了?”
“就算雷公来过,你大概也不会醒。”
“什么话!”
“说你身体好,睡得香。”
“你不用费尽心机拐弯抹角说我睡得象头猪一样熟。”
“这不全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么?我只是说句实话。”
“随便你说什么……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我打算继续保持见怪不怪的原则,坐到桌前开始吃饭。10多年以来,我的早饭都是匆匆忙忙啃个包子或者面包,不再享受慢悠悠地吃泡饭和腌制食品的闲情逸趣。慢慢拆卸一只小型甲壳类动物,就着泡饭吃下去,这种运动适合悠闲的人,不适合我这种赶时间的人。不过面包似乎只有泰安的份。我不想碰一鼻子灰再去追问他为什么没有我的份,安分地两手沾满酱油,努力剥着螃蜞的外壳。这东西吃起来味道很咸,但回味很不错,只是能吃的部分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吃到。我一边剥一边偷眼瞄桌上的闹钟,最后放弃,丢下螃蜞大口地扒泡饭。
泰安说:“我看你很喜欢吃这个东西么。就算味道咸,螃蜞确实挺好吃的。不承认也不行。”
我看也没看他一眼:“你怎么象老太婆一样烦?吃你的面包去吧!”
泰安两手一摊:“我吃完啦!”
“上班去!”
“还没到时间。”
“那…也别跟我烦了。我急着上班去。我今天要值班。”我匆匆地放下空饭碗,伸手去抓毛巾擦嘴。
泰安的唇角一提,露出一个迷人的充满野性的微笑。如果给他打扮打扮,登上电视节目,大概不会比什么F4差吧?见鬼!我在想什么!我应该知道他的这种笑容后面不怀好意。
果然,他懒懒地伸了伸腰:“我说,你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
“什么?”我心里一沉,不知他又要想出什么花样经来。
“你认识一个叫吴明建的人吗?”
“呃?我的同事,怎么了?”
“6点半他打电话来说他明天有事,让你值他的班,他今天替你值班。”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为了值班我特地早起。否则怎么能放过这么难得的一个能睡懒觉的周六呢?
泰安得意洋洋地说:“我推了你一下,你完全没有动静。我就替你答应了。”
我恶狠狠地说:“那为什么又叫醒我?”
“谁叫过你了?你不是闻到泡饭的香味自己起来的么?”
“什么香味!怪味道!就你会弄这种怪东西!”
泰安哈哈地笑起来:“看你面前的壳,这些是谁吃出来的?”
“你……”我气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泡饭是阿刚做的。他在厨房折腾的时候你的魂灵还在苏州游荡呢。”他伸出一支手指,“我要上班去了!给我让出地方来让我过去!我要是迟到了阿刚会罚我打扫他那个猪窝。”
他走以后,环顾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我一下子放松下来,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最后,也是很自然地,我又煮了半碗泡饭,把闹钟推到一边,打开收音机边听新闻边剥剩下的半个螃蜞。
味道还真不坏。
封印三 无辜者的怒意 中
突然发现一天没有事情做,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因为泰安住在这里,我如果离开,难保他不会带着一帮子人住到我家,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妈,告诉他周末我不回家了,就住在外婆家。我没告诉她为什么。否则只怕她会忘记我是个成年人,用训小学生的口气急匆匆地说“啊呀!你怎么可以和那种小孩混在一起!”
这顿早饭吃得相当饱。简单地整理洗刷了一下,在图书馆消磨了这意外来的一个悠闲日子。
回到家时家里仿佛有田螺姑娘来过,晚饭已经摆上桌,炒鸡块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我敲敲门:“我要上厕所。”
“来了……”里面应着。门开了一条缝。
我吃惊地说:“阿刚?怎么是你?”
“哦……这个……”他慌乱地用手里的毛巾擦溅落在浴缸周围边沿上的肥皂泡,“泰安给
我钥匙,我回来做饭,天气挺热的……我用的都是泰安的毛巾肥皂……公司里没法洗……浴室挺远的……不好意思,我马上给你擦干净,保证给你打扫干净……”
“不着急吧。”被他这么一说,倒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边往外退边说,“你慢慢洗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刚一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我就赶忙说:“想洗就洗好了,别觉得难为情。难为情的应该是我,你做了这么多饭菜。”
阿刚微笑着说:“这是大家吃的。”我把包往书桌上放的时候注意到我大学的教科书被从床底下的纸箱里翻出来放在外面。阿刚顿时红了脸,抢上一步说:“我来理吧。我拿了个纸箱子,想理个地方给泰安放东西,他的东西堆在饭桌下占地方。我没看过你的书,反正我也看不懂你的书……”他忙乱地解释着,一只手插在书页中乱翻。书掉在地上,打开的一页正好是女性生殖系统详细解剖。
我呵呵地笑了一声:“没关系。你想看就看好了。反正教科书印出来就是给人看的。你已经是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刚低头整理书,脸红到脖子根,半句话也说不出。见他这样窘迫,让我觉得自己有点残忍。我顺口问:“泰安呢?没见他和其他人么。”
“公司里多数人都跟着‘易居’的工作对到中信大楼的现场去了。”他用力把纸箱推进床底下,“但还有一些没做完的其他小项目,我和泰安负责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