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幽明水云闲-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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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而红,从此开始了蒸蒸日上的生意。
耿其峰叹了口气,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此言不虚啊。看这侄女的做派活脱脱就是镖局这几年的气焰。不就是为了一只鸡嘛,他们师兄妹只要说点好话,赔点银子也就过去了,他们却不肯低头不说,还要抬出县令夫人来威胁村里人。那些乡下人信以为真,气愤得招呼全村人来说理。到耿其峰赶到时镖队的人和货物都已经被拿着锄头和扁担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耿其峰汗如雨下,顾不得看自己镖队那些被打得受伤的人,连忙上前找村长赔礼。谁知没等他张口,旁边被揪下马来正狼狈地被几个壮汉夹在当中的季敏就大叫起来:“三叔,他们欺负我们,快报告县令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更是义愤起来,冲上来就要打,耿其峰见势不妙先冲到侄女面前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刮子。不顾侄女又委屈又愤恨的眼光,吩咐儿子:“堵上她的嘴。”然后自己跑到村长面前又是作揖又是赔礼,陪着笑脸好话说尽。
“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多担待。回去我会好好教训她。”
“您看村里有什么损失我们一定照价赔偿。”
村长是位白胡子老头,正气得面膛发红,胡子上翘。“这是不懂事才做下的事情吗?她要把我们都抓起来呢?骑马进村也不知道慢下来,连孩子都要踏到了,还不知悔改。噢,有钱有权就了不起啦,抓我们,我就不放你们看你们还想抓谁!你们在朝廷有人,我们就在朝廷没人啦?也不看看朝廷有多少我们歙县籍的官员,我们村里去年还中了一个举人呢。”
“村长,他们不仁我们不义,把他们都给扣下来,看他们怎么抓人。”
“就是,扣下来。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先打个痛苦,看他们怎么嚣张。”
“对,他们无礼在前,即使到了县城衙门我们也有理。”
“就是。教训教训他们,下打再说!”
“打,打!”
说罢,情绪激动的村民涌了上来,几个镖局护卫被挨了几下。护卫虽然有武艺,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早已被村民围在了当中,见村民冲了上来,亮出了手中的武器。镖队的反应更激起村里人情绪激昂,纷纷举起手中的扁担锄头……
耿其峰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一场血战在所难免,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但又不得不随即张开,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朝村长大喊道:“村长,如果发生性命大案,我们谁也承担不了,让你的人放下武器。”自己随即大声喊叫让自己人放下武器。
村长显然被这局面惊得目瞪口呆,失去了反应能力,被耿其峰这一嗓子叫回了一丝理智,随即明白了耿其峰的意思,拳脚相加的打架和械斗是两种性质,拳脚顶多让人鼻青脸肿,而械斗却容易伤人性命,后果就是人伦惨案,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好下场。他随即也厉声呵斥自己人,放下武器不要动手。
但他们的呵斥只能控制一时的行为,却不能消弭仇怨。嘴里被塞上手绢的季敏因为刚才身上被人乘机捏了几下,又羞又愤呜呜呜地直叫,村民们以为她又在谩骂,气愤得又举起武器。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
“叮咚叮咚,”人群后边传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一队马车一悠一悠徐徐而来。马车上的人好像没有看到他们这里紧张的气氛,仍旧云淡风轻地朝他们悠闲驶来。间或还能听到马车里的说笑声。
一个十来岁秀气的男童跳下马车,在前面开道,“对不住,借过,借过。”
“……?”
耿其峰认出这些人就是他们镖队刚才超越的马车,懊悔地想自己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心里不由地燃起了希望。
外围的村民都是些老人和妇女,看着眼前这个像仙童一样可爱的孩子,下意识地不忍伤害他,在懵懂之间下意识地就放下了武器,让出道来。小童一直走到中间最核心的人群中,这里的人仍然怒目而视相互胶着着推搡怒骂。
小童仿佛浑然未觉他们情绪的高涨,走到他们身边,拉拉这个袖子,甜甜地叫声:“大哥”,或楸住那个衣角仰头笑着招呼道:“大叔”,“麻烦让让道好吗?对不住,我们要赶路呢。”
他的声音稚嫩清甜,如天籁一般。尽管有的人被小童扯着衣裳从争斗中回过神来面色不好,不耐烦地推开小童,“去,去,一边去。”但大部分的人却下意识地不忍伤害这个孩子,放下了自己武器,双方的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耿其峰心里一动,对村长叫道:“先让人家过道,再理论我们的事情。”说罢让自己人放下手中武器,自己率先退后了两步。但他们自己人中却有人偏偏不听他的命令,那个镖队中的领头护卫吴贵显大声叫嚷道:“三叔,不能退,我们一退就完了。要退也是他们先退,他们人多。”转头骂起那个小童,“滚开,谁知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听到他这一说,已经放下武器,或退后两步的镖队护卫又重新拿起了武器,列队上阵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干戈玉帛 二()
正在此时,马车队领头的两辆马车已经走到人群当众中,还有五辆停在了人群之外,懂得兵法的人看到就会明白这是首尾呼应的常山阵法。《孙子兵法·九地篇》有云:“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他们虽然看似安静不动,实则已在暗中布局以防万一。
从头辆马车里传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好!到底是东南周鲁,文化之邦。”随着帘子撩开,下来一位穿着藕荷色长衫文士打扮的儒雅男子,洁净清爽,见人三分笑,让人不由地舒服信任。他走到村长面前,拱手施礼,“这位老丈,晚生初到宝地,多有打扰。敢问高姓大名?”
社会上按士农工商地位排列,村长虽然在村里德高望重,但也素来敬重读书人。况且眼前这人从容优雅,气度不凡,即使不用村长多年的见识也知道对方是有身份的人,位高而好礼,最容易赢得别人的尊敬好感。连忙说道:“啊?不敢,老夫姓荆,乃是这个村的村长。”
“啊,果然。看老丈器宇轩昂,原来是名门之后,源远流长,令人佩服。”
荆老头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对方的话,但奉承的意思却是明白的,不禁笑逐颜开,又被对方“名门之后”这几个字打动,连忙在谦虚之后追问道:“不敢,不敢。敢问您说名门之后是啥意思?”
不料对方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又问道:“敢问荆老丈,贵村可是迁徙至此有两百多年了?”
荆村长大吃一惊,高人,高人啊!他在心里大声赞叹道。他刚才被对方一句“名门之后源远流长”挠到痒痒处,很想追问他何出此言,又被他说一语道破自己村是元代迁徙至此,更是惊愕万分。
“村长,村长。一定要盛情留下他们。”有人拉扯着他的衣角小声说道。荆村长回头,原来是他们村去年刚中举的举人老爷。不比久居乡野对外边社会缺乏了解的村长,这位荆举人毕竟去过州府,看人可是有眼力得多了,村长一下反应过来,对,对,荆举人说得对,到底是读书多,反应快。是得把这几个人留下来,好好讨教一番关于自己姓氏以及家族历史才是。
因为,他们荆家村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只知道他们祖上是适逢战乱从冀州迁徙至此的外来户,最早的时候因为生活贫困又不识字,前三代都没有族谱,直到第四代生活渐渐安稳子孙开始读书识字,才开始记载族谱这等大事,往前找补三代容易,家中老人还有记忆,但祖先来自冀州哪里,自己的根在哪里,却无从得知,这成了他们一代代族长祭祀时的心病。中华民族讲究传承有序,荣耀于先祖的光辉,他们荆家村人却是无根之萍,怎不令他们心存怯弱?这也是他们虽然在此落户了几代,却总还是无法融入当地社会,被视为“外来户”的一个主要原因。当地人很以自己的祖先和文化为自豪,动不动讲他们是古越人之后,这里是伏羲、女娲的道场。而荆家村人连自己的祖先都说不清楚分明是数典忘祖,行同蛮夷,自然处处受歧视。即使他们自己也抬不起头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能告诉他们先祖的信息,怎不令他们欣喜?
不过,他不知道荆举人有此考虑的目的完全不和他一样,荆举人是看对方气度不凡想好好结交一番。自从去年中举后,荆举人在村里俨然是举足轻重高人一等的人物,但只有荆举人自己知道自己在县里分量。歙县每次科考都会有三五个进士,他这样的举人多如牛毛,在县里根本排不上位置,更糟糕的是他又不像当地人有根深叶茂的家族依靠,可以一个个相互拉扯帮助,他只能靠自己,他如今已经快四十岁了,只有最后几年时间争取上进了,他自然会抓紧一切机会为自己争取。
儒雅男子又指了指西边隐约的山峦问道:“那里可是白际山、搁船尖?”
荆村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如今他已经视这位先生是学问渊博到无所不知的高人了,这样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甚了了的来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儒雅男子回头对马车里说道:“我就说吧,无辰兄,这里背靠黄山,东有天目山作为屏障,西有白际山阻挡,乾位高达,坤位充实,钟灵毓秀,天然风水宝地啊。”
他们这里是风水宝地?这下不止村长,其他村民的目光都热切起来,纷纷聚拢过来,除了他们最心生恶感的吴贵显和季敏,其他人都放松了看守。耿家辉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耿其峰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向吴贵显那里,他才发现曾经打过照面的那位管家已经站在了吴师兄和那几个最强壮的村民之后,他们身边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只是他们神情放松,和村民微笑搭讪,不认真辨认根本发现不到。
原来,那里在说话吸引众人的注意,这里在暗度陈仓蓄势待发。
耿家辉不由地着急起来,“那我们……”
“闭嘴!”耿其峰低声喝道,“你没看出来他们是在帮我们吗?只要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就没事。”
“在帮我们?”耿家辉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已经来不及想父亲话语里的含义了,因为他的目光被后面马车陆续下来的几个年轻人给吸引过去。啊,男子倜傥英俊,两位年轻的女子虽然戴着帷帽看不清面貌,但看她们绰约的风姿想必也是品貌上佳,这是他在金陵也难得见到的精彩人物啊!村民更是目瞪口呆,这样俊男美女的人儿在他们这些成天和泥土打交道的农民来说仿佛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男子们还顾忌些,妇女们则直接是直勾勾地打量着,交头接耳的赞叹。
“哎呀,人家这是咋长的,怎么这么好看呢,跟庙里墙上画的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似的。”
“可不,看人身上衣裳的料子又薄又软,听说得一丈就值好几两银子呢。我娘家嫂子的哥哥在县里给人家做管事,旁边就是布庄,见得多了错不了。”
“天爷,那一年身上的衣裳得耗去多少银子,要我说还不如把这些银子省下买地多好,以后一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你以为人家跟咱们似的还差这几两银子过日子啊?听说有钱人家每天都是用雪白的馒头沾着糖吃。”
杜玉清耳朵尖,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议论忍俊不禁了。她其实在自己的衣裳并不讲究,也不愿意多花时间去打扮,她身上的衣裳就是自己店里的平价衣裳,但不知为什么别人都觉得她的衣裳贵重。
不过,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瞧不起这些农妇,隔行如隔山,一路旅行过来,她对地里的庄稼还都认不全呢。每个人的见识都受到自己生活环境的影响,她只是运气好,出生在一个良好的官宦之家而已。她已经学会了敬畏和感恩。
敬畏机遇。
感恩生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干戈玉帛 三()
马车下来的这些人并不聚拢在一起,其余人三三两两地散开,好奇地打量着地里的庄稼和牲口,只有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朝人群中央走来,他穿着夸大的深衣,手摇折扇,声如洪钟,落拓不羁。“是啊,歙县自古人才辈出和这里的钟灵毓秀是分不开的,我看这里的小天地也不错,背后有靠,前有明堂活水,”他突然左右打量了一下,仿佛看见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摇头说道:“可惜,可惜!”
村长不由得心里一紧,和举人对视了一眼,马上追问道:“可惜什么?”
中年人抬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