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幽明水云闲-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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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不死不休的,谁知道不过就是因为一两次的口角塌了她的面子,她就能做下这么狠毒的事情。山丹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自家小姐,小姐心里应该很难过吧?没想到自己一直多加照顾的郭小姐竟然是这样的人。
张婷芳其实这时心里反而有种释然,她本身人单纯,不擅长动脑筋,心里又搁不住事。她自责已经自责过了,难过也已经难过了,如今她剩下的只是庆幸,庆幸自己和郭良金终究不是同类人,她起码内心是善良的,仍有敬畏之心,还有底线。她的错在于无明,是非不分地莽撞冲动;而郭良金的错在本质,她把得到视为理所当然,遇上小小的挫折便认为是别人针对她,处心积虑地报复,甚至不惜使用恶毒和残酷的手段。她这种唯我独尊枉顾规矩的做法早晚会碰上硬茬子,给自己惹下祸害。张婷芳对她已经不同情了,也许回到甘肃老家对她反而是最好的事情,在那里生活单纯,而没有郭通判官威的庇护,她的行为也许能收敛一些。
路过杜府的时候,张婷芳要不是知道杜玉清今天出发去游历了,还真想停下来进去她那里喝杯茶,和她在一起,即使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看书、发呆,她也觉得放松惬意。想起杜玉清在面对歹徒围攻时的镇定冷静,张婷芳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微笑,那个人即使面对滔天巨浪也能波澜不惊从容面对吧。真盼望着她早点回来。
此时,张婷芳以为的已经出发去游历的杜玉清却悠闲拿着一本《南唐二主词》走在去花园的路上。昨天突发这样的大事情,父亲不得不临时去处理,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们得推迟一天出发。原来日常的课程都已经停下来,杜玉清也难得清闲下来,不知为什么她在房间里就是提不起劲来看书,就随手拿了本闲书出来花园里走走。
初夏的阳光明媚娇艳,通过树上枝叶的缝隙斑斑点点落在人的身上,照得人越发慵懒无力。杜玉清听到花园里传来一阵悠扬的萧曲,走近一看,果然是范斯远站在在亭子前面,正对着池塘流水在吹洞箫。他今天穿了一件白领绿色深衣,手执长箫,神情专注,更显得从容优雅。杜玉清觉得今天范斯远的气质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精神比往常放松了许多,箫声也比往日畅快愉悦,悠扬婉转,细听之下,原来他吹的是《碧涧流泉》。
杜玉清寻了两丈外长廊下的椅子坐下,斜倚廊柱,听着箫声呜咽,高高低低地迷漫着整个花园,一时情有所动。
范斯远人聪明,什么东西都上手快,尤其对自己喜欢的事物孜孜以求的话,更是能达到了技艺高超的地步。他的琴艺棋艺都是如此。就拿这萧来说,他的技艺据大家评判已经达到了日臻完善的地步,都夸赞他才艺双馨。杜玉清实际上知道范斯远在上面下的功夫,他每天晚上都会练习一遍,还把萧时常带在身边,时不时地吹上一曲。因为他,杜玉清对那些乐曲也慢慢耳熟能详了。之前最常听他吹奏的是《苏武牧羊》之类的古曲,哀婉动人、深沉悲壮。那种曲子杜玉清自然非常喜欢,但总感觉范斯远吹奏起来虽然驾轻就熟,但缺乏其中那深沉的滋味,带着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勉强。但今天的箫,范斯远吹得放松,吹得动情,深深地打动了杜玉清。
延伸出来的枝枝杈杈把杜玉清的身体遮掩在花木丛中,她能看见范斯远,范斯远却不能看见她。杜玉清遥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耳边箫曲婉转萦绕,一时沉浸在美好田园风光的诗情画意之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强抑强()
因为本身器乐发声的原因,箫曲一般风格都沉郁苍凉,韵味悠长,以低婉哀伤、跌宕起伏见长。但这首《碧涧流泉》曲却不同,箫声欢快,声声入耳。相传它是由南宋理学家朱熹所作。它以高低不同的清脆乐音,表现了深山峡谷之中淙淙流水欢快奔腾的情景,让杜玉清联想起王维的那首《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可自留。”
杜玉清就在这曲声悠扬中若有所思,又无所思量,完全是一副放空的状态。
范斯远今天显然状态好,后来又吹奏了两首曲子,《傍妆台》和《潇湘水云》,它们或幽怨缠绵,寸寸相思;或飘逸婉转,跌宕起伏,无一不酣畅淋漓,天籁一般动人心魄。杜玉清不由地听得有些痴了,在这琴声中她感觉到范斯远的内心分明情动,有所羁绊了,这一面的范斯远是她不熟悉的,宽容厚重,深情缠绵。其中有欢喜,有无奈,有莫名的哀伤,又有缱绻的相思,这些复杂的情感融汇在一起,借着萧曲仿佛如泉水一般汩汩而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语音袅袅,不绝如缕。杜玉清不知不觉被感动地留下泪来,为范斯远感到了心痛。
范斯远叹了口气,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怅然若失,低头往院门走。唉,今天这样美妙的时刻可惜没有那个人一起共享,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和人说?一抬头,骤然看见在墙角坐着的杜玉清,她那种慵懒放松的样子分明已经是来了很久,心里立刻欢喜无限,三步两步走到杜玉清跟前,说道:“啊,原来你也在这里。”声音里带了不自觉的温柔,“来了可有一会子?可听了我的曲子?”
杜玉清发现范斯远过来时,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啊,来了一会儿了。嘉善哥哥,你今天的曲子吹得好,分外动情,仿佛大不一样呢。”
“你也觉得好?”范斯远喜不自禁,撩起衣裳的后襟姿容潇洒地坐在了杜玉清的对面,心里暗自得意,念叨着:若非情动,何以动情?但这句话是不能当面说的。“我也觉得好。不知为什么我刚开始吹《碧涧流泉》就觉得有不一样的感觉,特别轻松自如,后来到《傍妆台》和《潇湘水云》,就越吹越顺,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以往的瓶颈。”
杜玉清含笑听范斯远侃侃而谈,不时点头赞同。范斯远虽然年龄比她大,但有时候在她的心目中却如弟弟一般需要关照爱护。昨天范斯远对她毫不犹豫的维护,她也感受到仿佛亲情的温暖,她不知道范斯远为谁动了情,心里越发为他感到痛惜起来。她知道范斯远需要嘉许,鼓励是给他疗伤最好的良药。她注视着范斯远的目光不知不觉带了更多的宽容和接纳。
在范斯远这里看来,这样的杜玉清是如此的亲切温柔,让他更是欢喜无限。她笑吟吟地注视着他,认真专注,仿佛听他说话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偶尔插一两句话都恰到好处,不仅完全贴合了他要表达的意思,甚至还拔高了他的意境,给他以启迪。范斯远不由地越说兴致越高,纵横捭阖,恣意发挥。
杜玉清欣慰地笑了,范斯远已经摆脱了刚才的沉郁,又变得朝气蓬勃、意气风发起来。
“你今天不是应该和和父亲会见郭通判吗?”
“我去干嘛?去了反而碍事,杜世叔一人去足矣。我不是被郭通判的家眷绑架了吗?我当然不愿意见他喽,我去了就势弱了,就没有谈判的筹码了。”范斯远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来,让杜玉清忍俊不禁。
杜玉清想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打趣说:“你以后就要扮恶人啦?”
“可不是。好人世叔当合适,我这次就当受尽欺侮、心意难平的恶人吧。”范斯远嘿嘿地得意坏笑。
“你也别太过分了,教训教训,适可而止就行。”杜玉清经过昨天父亲的教诲,下决心以后要宽以待人。
“这点你就赶不上世叔开明了。晌午世叔要出门的时候我还和世叔商量来着,说这次一定要让郭通判大出血,出得他元气大伤,伤筋动骨,他以后才会老老实实的,不会有什么后患。”
“咦?为什么?”杜玉清一下坐直了身体,怎么父亲和她、和范斯远说的是不一样的两个版本?
“昨晚世叔和你说的是事情未发生的状态,当然要防患于未然,以和为贵,但人家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当然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呢,以后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原来这样。”杜玉清陷入的沉思,一时有些头疼,人情世故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多了,不是一个制定一个“以和为贵”的原则就可以屡试不爽,通行天下的,她有些茫然,不知以后如何该处理了。
“当然应该这样。”范斯远挥手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他的眼睛发亮,上身前倾。难得遇到两人共同感兴趣又有争议的话题,范斯远不知不觉摆出一副要说服对方的姿态。“什么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论语》说:“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孔子在这里不就是说应该以善报善,以惩罚回报恶行嘛!以德报怨,一味的善,那是愚昧,会受到更多的欺负;一味的报复对方,又树敌太多,不利长久发展。唯有立刻的一报还一报才能让对方感到痛,感到你的分量,下次想动手的时候才会掂量掂量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再说了,对付郭通判那种人,你这次不狠狠地敲他一下,他心里反而会不安,不知道你以后会对他耍什么阴谋诡计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看着他目光坚定的样子,杜玉清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男人要骂一些软弱的行为是所谓的“妇人之仁”了,男人天生比女人好斗且杀伐决断,是在残酷的社会竞争环境中培养出来的。
杜玉清皱了皱眉,原来“以直报怨”是因为生存环境不同,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且自圆其说、奉行有道。她理解范斯远的意思,总结为行为准则就是:我们抱着与人为善的处事态度,宽厚待人,不会主动地欺负人,占人便宜,但也不会任人欺负。在做人原则上就体现为:别人怎么待我,我怎么待他,恩怨分明。因为我们恩怨分明了,别人才会愿意并且喜欢和我们合作,因为公平,因为能够受益;哪怕不喜欢你的人在合作时也不敢背叛你,因为背叛就会遭到你的凶狠报复。
杜玉清越想越有道理,这不得不说是现实生活中最直接最有效的生存法则了。但一个人要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必须具备相当实力才行。她心里不由一动,这不也真是父亲讲的武学中的“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无过不及,随曲就伸”吗?这个“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无过不及,随曲就伸”还不仅是“别人怎么待你,你怎么待他”的长期回报,而是当机立断,迅捷反应的立刻报、现世报!一旦受到欺负就要毫不犹豫地惩罚报复回去,让对方恐惧心生怯意,不敢再犯。从这个方面讲,实力很重要,但勇气更重要。
勇气,才是所谓强者和弱者的真正区别。
觉知,应对。
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无过不及,随曲就伸。
以和为贵,以强抑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道徐行()
果然,下午回来,杜渊之给了杜玉清一张临近南城门差不多五十亩地庄子的地契和五百两银子。杜渊之笑着说:你经商这庄子和银子都用得着,其它的我们就笑纳啦。后来杜玉清才了解到:郭通判为了和解可谓殚精竭力,作为赔礼奉上的东西不仅有现银和这庄子的地契,还有几本珍贵的古籍和字画,总共价值大约五千两银子。杜玉清有些咋舌,这么一大笔钱,相当于郭通判二十年的俸禄了,看来官员们都生财有道,各有神通。经过上午给范斯远的点拨,杜玉清接受起这些银子和地契就心安理得了,而且听范斯远说为了争要这几本古籍,父亲和姚先生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分赃不均,还便宜了范斯远也得到了一本。杜玉清不由乐得哈哈大笑。父亲和姚先生既是知己好友,又因为个性迥异、观点分歧时常辩论拌嘴,古籍对读书人来说那是比银子要难得多了的珍宝,两人自然争得不可开交。杜玉清都可以想象当时两人言行中风淡云轻,又据理力争,最后相视大笑的场景。对父亲和先生来说,他们时常的斗嘴既是自己观念上的维护,又是学识上的相互借鉴,还有另一个角度看问题的风光无限,实在是一种乐趣。
第二天,盼望已久的游历终于出发了,坐在马车上,听着马蹄嘚嘚嘚欢快地跑动起来,吹着凉爽的清风,所有人都情绪高昂。采薇更是兴奋地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瞧去,一会儿问:“小姐,那是什么花儿?真漂亮!”,一会儿又问:“小姐,我们今天会停在哪里的客栈歇息?”欢快之情溢于言表。
出乎意料,杜渊之和姚先生这次设计的线路没有像杜玉清设想的那样环绕着杭州周边游,而是设计为狭长的行径路线,直接先去徽州和黄山,然后沿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