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幽明水云闲-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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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意!”姚先生说:“所谓诚意者首先是要使自己意念真诚,坦白无妄,毋自欺也。其次就是以这诚意之心觉知,觉知自己意念,觉知自己行为。‘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财富能够修饰房屋,德行能够滋养我们的身体,久而久之心灵就变得宽广宁静,身体也能够安心舒服。”
杜玉清呆住了。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
原来武功,不,是武道,是和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或者它根本就是人修行的一个法门。
原来炼武这个“炼”,是千锤百炼的炼,它是你身体的淬炼,更是你心灵的修炼!是去芜存菁的过程。
原来炼武不是枯燥单调的动作练习。它是你对自己、对别人、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和反应。这感知和反应是身之所触,也是心之所感;是缓慢细腻的修行游戏。
杜玉清兴奋起来,自己终于找到自己炼武的意义了!
看到杜玉清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姚先生和杜渊并没有去打扰她,而是默契而笑,继续闲谈。
第四十四章 诚意正心()
“昨天不是收到书阳的信吗?他说要把他小儿子放到你身边学习。应该也和你说了吧?”
姚先生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他信里也说了这个意思,说是这孩子已经上路,估计这几天应该便会到了。”
杜渊苦笑,“这书阳兄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人给送过来。也不怕我们耽误了他。”
“估计他也是没有办法了,我见过这个孩子,倒是天资聪颖,学问上一点就通,颇有天赋。可惜被家里老人娇宠得有些恃才傲物,不通情理。现在借着来杭州求学的名义,让他出来历练历练倒是个好办法。诶,不对!这孩子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不会这么急吼吼地就把人送来。你岳父不是在国子监任教吗,要不你写封信去问问?
杜渊点点头,说:“我这就写信过去,你也不用太过当心,我看这孩子本心还良善,是可造之材。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杜渊之晚上将此事告知杜三夫人,让她安排范家小公子的住宿事宜。
晚上,炼完功后,杜玉清回到屋里把今天姚先生和父亲说的话记下来,灵机一动又抄录《中庸》里的一段话:“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她写道:万物皆备于我矣。诚而反身,善莫大焉。既然万物皆备于我。先以不偏不倚的中庸之态度觉知自己,反观自照,然后可以觉知别人,这就觉知了人性。觉知了人性,就能了解物性。物我之性皆同出宇宙而形式不一而已,大同小异,可推己及人,便可知远知近,知微知显。知道了万物之性,便可理解宇宙天地化育万物之德之善,知晓圣人通天地大道之诚之心;能够了解宇宙变化规律,就能理解美丑并存,善恶同在的道理,就能放开怀抱欣赏这个生生不息的宇宙世界。
这一刻,杜玉清郑重地再次立下誓言:智、仁、勇天下之达德也。自己把它们同归在武功上进行修行。武功,便是自己对世界的献祭。
习武、读书;做人、修行。以武入道,不断精进成为更好的人。
范斯远果然在两天后到了杜宅。那天下午,杜玉清还在屋里写大字,突然听到前院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守着案边服侍的采苓赶忙快步走到门边,刚掀开帘子,采薇便急匆匆地走进来,张口便要向杜玉清报告什么。杜玉清看了她一眼,继续心沉气稳地写着大字,采薇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老毛病,赶紧敛声静气侍立在旁。直到杜玉清写完了最后一笔,抬头看向采薇,她才敢报告说道:“小姐,夫人昨个说的范公子到了。”
杜玉清扬了扬眉,“母亲让我们前去相见吗?”
“那倒还没有。您不知道,范公子他们乘坐的是三辆黑漆平头大马车,带着足足六个樟木大箱子,还有四个整齐的小厮跟着。他们先是跑到府衙去,张口就说自己是吏部侍郎的公子,来找老爷的。可把府衙一帮衙役给惊扰了,连知府大人都给惊动了,特地派人给送了过来。”
杜玉清皱了皱眉,“是范公子授命的?”
“那倒不是,听说是他身边的小厮大声嚷嚷出来的。”说着采薇模仿小厮的京城口音说:“请通报同知杜老爷说吏部侍郎范公子来访。”她倒学得惟妙惟肖,采苓噗呲地笑出声来,杜玉清却一言不发。“当时老爷并不在衙门里,门子就通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派了身边的长随过来招呼,范公子才知道闹了这么个误会,只不过想打听一下我们家住址,就变成了上衙门拜访了。范公子向知府大人的长随郑重地道了歉。长随便把他们领到我们家来了。”
杜玉清在京城也听说过一些勋贵及官宦人家纨绔子弟的嚣张行为,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官宦实在太多,反而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除非备受天子信任的宠臣,或者目光短浅的暴发户,一般的勋贵官宦都会严格约束家中子弟的行为,谁知道你出门得罪的会是谁,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每个官员的背后又会牵涉出一系列的人来。另外京城乃中枢所在,稍微风吹草动就会传到御史台官员的耳朵里,若是被他们参个治家无方的罪名,惹恼圣意,这辈子可能就出头无望了。
杜家,因为祖父杜凌向来的内敛谨慎,子弟在外都很规矩。因此,杜玉清听到眼下这个范公子下人如此张扬行事,一下就对范斯远有了不好的印象,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影响父亲的声誉。
杜家和范家,因为杜渊之和范书阳交好的关系,在京城时偶有来往。杜玉清曾经随着母亲拜访过范府,见过范家一干女眷。但这位范斯远范公子却是还没有见过的。
范书阳童年失怙,全靠寡母一人把她拉扯长大。在杜玉清原来的想象中范家老夫人应该是一位慈祥的乡下老太太,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个精神矍铄、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她动作利索,一双眼睛丝毫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之色,一看到杜玉清就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夸她长的好,她的手满是青筋、干枯瘦小,却如鹰爪一样攫取有力,她抓住杜玉清的手,一再问杜三夫人杜玉清今年几岁啦,定了亲没有?把杜玉清闹了个大红脸。
在一旁侍候的范夫人则不住地含笑点头,一副恭谨朴实的摸样。她衣着朴素,头上也没有什么金钗首饰。刚才在门口如果不是有旁边的嬷嬷介绍,杜家母女差点就把另一个管事认成了杜夫人。可见范夫人是多么的朴素低调。听说范夫人原是范书阳大人参加院试时的恩师的女儿,恩师欣赏范书阳的才华,也不嫌弃范家孤儿寡母的贫寒,倒贴嫁妆把女儿许配给了范书阳。范夫人自从入门后换下金钗绣裙,洗手作羹饭。孝敬婆婆,敬重丈夫,在家乡很有贤惠之名。
范家存活下六个孩子,长子范斯钦,表字甫诚,从小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虽然范书阳倾力教授,于读书上却有些迟钝,三十多岁才中一个秀才,现在管理家中庶务。范斯远上面有四个姐姐,都已出嫁。范书阳虽然富有才华,却在科考上一直不顺利,到了三十七岁才中了进士,进入仕途。全家人很多年就是靠着家中几亩田和范夫人的嫁妆支撑过活,范夫人从不抱怨,一如既往恭敬地伺候婆婆,照顾丈夫和孩子。范书阳心里一直感激夫人的支持,敬重她的贤良淑德,即使后来成为朝廷重臣也没有纳妾的意思,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范夫人到了三十五岁时还老蚌生珠,生下了范斯远。全家上下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什么都紧着最好的东西给他,尤其是范老太太更是宠爱无比,范书阳看不过去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范斯远自小天资聪颖,三岁能识字,四岁能咏吟,范书阳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范家小公子的乖张行为杜玉清以前略有耳闻,但自从见识了范家从上到下的朴实端庄的作风后,杜玉清对市面上的说法就产生了怀疑。如今听说了范二公子下人如此这般的行事对这种怀疑又产生了动摇:难道说范家小公子真是如俗语说的:“好种结歪瓜”的那个歪瓜?
第四十五章 公子斯远()
晚膳前杜玉清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范小公子,只见他正坐在厅堂中的太师椅上,和杜夫人说着话。十五六岁的年纪,整个人看上去清俊秀雅,身穿宝蓝色的锦缎直缀,头带士子方巾,中系朱红镶白玉腰带,腰上丁零当啷系着荷包、香囊和环形玉佩。一双灵动细长的柳叶眉,总是将笑未笑看着人,带着见过世面的熬然的自信。听见动静,他含笑地转头看过来,打量着杜玉清姐妹。
杜玉清思忖着范家原来家底并不丰厚,范书阳走上仕途之后作风清廉耿介,一直是官声不错的清流,为什么这个范公子却是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上去活脱脱的就是一副富贵风流公子的做派?
范斯远曾经听过父母介绍过杜家的情况,一下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只见前面的女子不过十三、十四岁的样子,身穿淡绿色交领纱罗襦裙,衣襟和袖口搭配藕荷色的缀边,腰上系着藕荷色的窄边封腰,用同色的丝绦在前面打了一个蝴蝶结,垂下了长长的穗子,她的衣饰简单,显现出淡雅恬静的气质。她的五官从侧面看过去很是平凡,整体却给人雍容之感,她步履从容稳健,明明纤细的身材却让人感觉是如翠竹般挺拔坚韧。范斯远心里一动,突然有种想看清楚她眼神的冲动,只是她目不斜视,循循而行,根本无法正视,只觉得她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镇定与怡然,绝非一般闺阁女子的气质。范斯远心中涌上一丝想要探究的好奇。
她的后面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她穿着的鲜艳黄色上衣,搭配的下裙极长,下垂至地,裙幅宽大,随着她轻快的脚步盈盈飞舞,说不出的俏丽潇洒,一双柳叶眉下的明眸好奇地看过来,正逮到范斯远打量的目光,马上敛眉垂目,一副正襟端庄的摸样,让范斯远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地想起自己大姐娇憨的小外甥女。
杜三夫人看见两人人进来忙招呼道:“快进来吧。这位是范书阳大人的小公子斯远,在家中排行老六。这是长女玉清,这是次女玉梅。”
姐妹二人敛妊行礼:“范公子。”
范斯远在她们进来时已经微笑地站了起来,听到杜三夫人的介绍赶忙作揖回礼。他的面容秀美俊逸,动作优雅从容,杜玉清暗自赞道:单看外表倒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杜三夫人笑吟吟地说道:“斯远去年在大比之年中了举。如今准备跟着姚先生学习几年再参加会试,这段时间就住在在我们家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她的脸上有种有荣与焉的骄傲。
“是。”姐妹俩低头应承。杜玉清吃了一惊,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没想到这范斯远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举人了,真是小瞧了他。
范斯远一抬头看见杜玉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着实清澈明亮,尤其是中间的眼珠子亮如点漆,加上她的皮肤细腻白皙,若细瓷莹白,啊,这不就是古人所说的“凝脂点漆”了吗?肤如凝脂,眸似点漆,单有了这两点何须再姿容秀美?五分的颜色已有了十分精彩了。
“杜夫人谬赞,我不过侥幸过了。来之前父亲一再交代,姚先生和杜大人都是见识广博,学问深厚的人,要我好好聆听他们教诲。况且父亲和杜大人是知己朋友,如不嫌弃,就请以晚辈子侄待我。”范斯远的谦恭即刻赢得杜三夫人更深的好感,她自然满口应承。他又转过脸来又对杜家两位小姐说:“两位妹妹,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玉清妹妹,玉梅妹妹。”
“斯远哥哥。”姐妹俩也顺势而为,从善如流。
一边等着老爷和姚先生过来,杜三夫人一边继续和范斯远闲话家常。听他们的谈话,杜玉清才知道范家虽然原来家境一般,但随着范书阳一路升迁,范家的境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加上四位姐姐都嫁的好,尤其是去年出嫁的最小的姐姐,姐夫虽然功名还只是个秀才,但婆家却是山东巨贾人家,亲家带着自家大哥合作做生意,获利颇丰,范家也进入了富裕的生活。姐姐们自小都非常疼爱这个聪明的小弟弟,平时的馈赠都不用说了,这次出来大到马车,小到衣服都是各位姐姐们的贡献,甚至连有的小厮都是姐姐的安排。
范斯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四姐姐平素和我感情最好,她嫁到山东梁家,平常也很难见面。这次顺道去看看四姐,四姐夫一家非常盛情,走的时候耽心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