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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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瞧瞧夫人和小姐这身头面装束,怕是说侯府里有上百万两黄金都有人信。这些银子,只过是给那些跑腿传信办事的小内监一点车马费罢了,一个字儿都落不到洒家的腰包。既然夫人毫无诚意,洒家也正好落得个轻松,免得担着干系,将来吃力不讨好儿!可有一句话却不得不提醒夫人,您既然能找到我这乐安园来,相必也知道来的可不止接待过夫人一家。且不论卫国公﹑缮夤候﹑鼎鼐伯这些仕宦之家了,就说夫人的娘家也比您痛快。再说句难听的,又不是市井买肉,还能挑肥拣瘦,讨价还价的?”说罢拂袖便走。
肖夫人急得一把向前拉住他的衣袖,低声恳求道:“是妾身思虑不周,家道艰难是实情,但为了小女的前程,妾身就是砸锅卖铁也必定凑足这笔钱。还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和我家老爷亲好的份上,原谅小****这一回。”说罢又强令王淑雅跪拜,一道哀哀祈求。
那贾大人至此面色方缓了过来,就势扶起母女二人,谨然道:“既如此,洒家就再等十天,待夫人筹够所需,一并平准称好送来这里便是。”肖夫人连声答应着,称谢不迭,又寒暄了一会子方匆匆离去。
厅中只剩贾总管一人,只见他复又拿起那精巧圆滑的鼻烟壶,看着壶壁上那葫芦藤蔓繁茂交织,构成一幅“葫芦万代”的图样,甚觉刺心,连声冷笑着,手就这么一滑,鼻烟壶顺势直砸在坚硬石地上,瞬时分崩离析,四散飞溅。
36:桃之夭夭,烁烁其华(四)
在回城的车辇上,那王淑雅又是跺脚,又是吵闹,教肖夫人头痛不已,忙唤了魏昌家的上来在两侧太阳穴处轻轻按着,方觉好些。王淑雅犹自抱怨不迭,连声叫骂道:“那老阉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腌臜东西,不过是死奴才罢了,还敢在本小姐面前吆五喝六的。”
肖夫人闻言,也不接话,直盯着王淑雅紧拧双眉。魏昌家的在旁实在看不过眼,遂劝道:“七姑娘,你轻声点。太太这里正烦着呢。看她为了你这终身大事,忙活好几日了,昨晚更是操心着一宿没睡。”
王淑雅不以为然,横了魏昌家的一眼,本就对她挑唆着卖了身边的丫头早有怨恨,此刻见她居然以长辈的口味教训着,便啐道:“主子们说话,哪有奴才多嘴的份!你是不是看着今儿和你一样的奴几都能趾高气昂的,心也动了,就有样学样张狂起来了?”
那魏昌家的顿时满脸通红,又是气又是羞,肖夫人见王淑雅实在不成个样子,忙喝道:“你还有脸说,看看方才那样儿,被人多赞了两句,就轻浮扭捏起来,差点儿连姓什么都忘了,亏得你还知道自个儿是个主子!”
王淑雅嘟着嘴,气恼道:“妈就会说我,你还不是一样被人耍着,还得给那个阉驴卑躬屈膝的,还要本小姐向他叩拜,他也配!咱们这就回府找爹爹去,非要他参那死奴才一本才好。”
肖夫人转了个身就势靠在魏昌家的身上,因叹道:“你这孩子,都是我素日里太依着你了。一点事儿都沉不住气,这往后嫁入王府,怎么能不吃亏?要是你听我的话,多多去巴结奉承郡主那两口子,我也不用这般费劲脑汁了。你的前程如今都攒在那人手里,咱们不得不低头陪着小心。等你当上了皇子妃,还怕弄不死个奴才!就你爹那点本事被人家整治还差不多。”
王淑雅丢了块果馅顶皮酥入口,细细嚼着,不满地辩白道:“就算我去了也没用,她只心疼那个瞎子,哪会将我放在眼里。”
肖夫人一惊,又被车颠了一下,忍不住恶心欲吐。幸亏魏昌家的眼疾手快,端来剔红瓣式唾盂,又从二层金丝柳枝提梁食盒中拿出堆雕菊花紫砂提梁壶,倒出一盅暖暖的莲心茶灌了下去,方才压住了。
那肖夫人边喘边道:“我就说那小贱人不简单,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竟不声不响地越过我,教侯爷做主给那瞎丫头定了人家。幸亏不是什么好的,我也就懒得理睬。如今却攀了这么个高枝儿,看来得尽快将那瞎蹄子嫁掉,免得夜长梦多。”
说话间已到了侯府门前,肖夫人急匆匆回屋,打发了下人,命魏昌家的开箱翻柜,找出当年袁夫人的嫁妆单子和历年来府里的账本儿细细儿瞧着。
魏昌家的因道:“太太,我看这事儿着实不妙。原先想着以咱们七姑娘的品貌,几十万两足够了,大不了变买些首饰物件也就罢了。没想到那贾大人坐地起价儿。如今可怎么好呢?难道真要卖了那人的陪妆,这可是太太费劲心力才留下的。”
肖夫人叹道:“这些东西留在手中也是个祸害。想当初我硬拦着老爷,方才将一些破衣烂器交给了国公府。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堂堂卫国公讨要死人的嫁妆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们也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如今那杂种羔子回来了,还有个小丫头片子在后面撑腰。若要讨回亲娘的遗物,咱们是断断拦不住的,倒不如早些脱手。”
魏昌家的不安地问道:“若是日后侯爷问起,太太可怎么回呢?”
肖夫人沉吟了半日,方道:“这也不难,就说是贴补家用了。反正陈年旧事,咱们一口咬定,那两口子也没辙。倒是缺个可靠的人来做了帐,要天衣无缝的才好。”
那魏昌家的忙恬着脸笑道:“太太不必忧虑,奴婢倒有一个人选。不如叫了府里的二管事李利图过来,他眼下倒是掌管着账房内的大小事务。”
肖夫人盘算了一会子,疑惑道:“有这么个人?我如今也糊涂了,整日家只和那些管事娘子们打招呼,外头的事儿倒还不如你知道的全。”复又笑了起来,****不明地瞅了魏昌家的一眼,戏谑道:“你平日里总是跟在我身边儿,也不常出二门。这姓李的事怎么知道的这般明白。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魏昌家的闻言登时羞红了脸,嗔道:“我全是为太太着想,您反倒拿我凑趣儿!”
肖夫人啐了一口,乃道:“罢了,你们那些蝇营狗苟的腌臜事儿,我可没心思管。既是你相好的,就把这单子交给他,看看能值多少银钱。倒是你们俩往后也谨慎着点,出了事儿,我也保不了你。”
魏昌家的连声答应着,至晚方携李二管事前来,肖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他二人在房中伺候。
李利图遂回道:“奴才方才已请人估算过了,铺子,田地加上庄子约莫值二三十万两银子,只是如今卖的急,难免被人压价,恐怕只值十万两了。再加上大库里那些暂时用不着的大件物器及金银家伙一并拿去当了,统共加起来也不够三十万两。”
肖夫人愁眉不展,连声恨道:“那老阉狗只给十日,咱们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又能有什么办法。罢了罢了,不如将外头放的银子连本带利收回来看能凑多少儿。”
那魏昌家的一听,想起其中还有自己的本钱,忙惊道:“万万不可,太太请细想,这一项银子尚未到期,若是立即收了回来,恐怕会损失一多半儿。就差几天了,可忒不划算呢。”
肖夫人于是低头盘算了半日,又看了遍账本儿。实在是省无可省,挤无可挤了。
却听得李利图怯声道:“奴才倒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与不行。”
魏昌家的使劲掐了他胳膊一下,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
李利图遂道:“眼下侯府还有城西不茅村的良田千顷虽说只是中等私田,但周围风景尚好,又是祖产,相士说这可是福荫子孙难得的富贵宝地。前些年有人出到九十万两,侯爷还不肯呢。如今倒有户相熟的皇商人家,就相中了那片地儿,前几天还向奴才打听着。如今倒不如再加上周围几处庄子,一并典押出去。等太太的利钱银子送了来再赎回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肖夫人转念拍手笑道:“此计甚好。富贵险中求!这件事儿就交由你去办。务必要天衣无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李利图应承下来,自去料理不提。肖夫人歪在炕上,命魏昌家的揉捏着早已酸痛不堪的腰肩,心花怒放。眼前仿佛浮现了女儿凤冠霞披,风风光光地嫁进皇家,生世子,成正妃,甚至凤袍加身,母仪天下。而自己则扬眉吐气,耀武扬威肆意折磨那些碍眼的人。肖夫人轻轻地合上双眼,含笑梦中。。。。。。
37: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天拈衰草,日映烟霞,斜阳外,灯火已黄昏。王念仁信步至如眉苑废池边,但见风生秋水纹,残柳度寒鸦,却是一番暮云凝碧之景。
恍惚间惊觉湖畔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满头墨发盘结扭梳成灵蛇髻,似夏日荷花的露珠般轻灵飘逸。一枝玉搔头,两蹙拂烟眉,半缕梅花钿。制芰荷为衣,集芙蓉为裳。那粉纱地三叶草花蝶纹缘边的藕荷色缂丝菡萏初绽旒苏披风高扬风中,抛洒开一季的花开花落,只落得一世的悲喜惆怅。波光泛着点点氤氲清辉,掩映在那女子渺渺清愁的眸中,似洛神凌波,又如湘妃泣泪。
那一刻,王念仁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没来由的心头涌上一丝韶华暗损,流年迟暮之伤。
那女子泪撒潇湘,卷起片片涟漪。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手中的莲花灯推向湖中,立如芍药,坐如牡丹,行如百合却忧伤满面,不复前几次清冷孤绝的摸样。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天已完全黯淡了下来,湖面上满是灯烛光晕,点点余辉如同银河里繁星闪烁。那女子的面容也愈加模糊难辨,但见她缓缓起身,风吹罗带,广袖飘展如同空中飞荡云雀飞鸟一般。六幅罗裙,微行曳碧波,点点浸湿了裙踞。不到半刻,水便已直到纤细楚腰。
王念仁见状暗呼:“不好”,疾步涉水上前拉住那女子不胜清寒的翠袖,顺势一拉,便将她揽入怀中。那女子似已晕厥,面纱下纤长的睫毛如同蜓翼一般微微颤动。叫人好不爱怜。王念仁呼唤数声,仍不见回应。遂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只觉柔弱无骨,及送至岸边方轻轻放在略微干枯的衰草地上。
半晌且听那女子“嘤咛”一声,似是醒转了过来。眼眸幽深,樱唇露湿,那盈盈未落的红泪尚没干呢,直挂在婵娟如雪的莲颊边。
王念仁恨不得心都化在那泪眼中,伸出去欲拭泪的手儿却又缩了回来,生怕唐突了佳人。因道:“姑娘何故轻生,到底有什么可想不开的?”
那女子直起身来,皓腕托腮,倚风凝睇,望着一池朦胧明灭的烛火,似有无限恨意。悠悠叹道:“杨柳如少年,春风吹得老。朝为白雪花,暮为浮萍草。1浮萍失绿水,教作若未流。不叹君弃妾,自叹妾缘业。2还将旧时貌,化为逐水魂。”
王念仁听得心惊,私下里暗想:这女子怕是与心上人有所口角,心灰意冷,竟气性大到欲投水自尽。幸儿自己趁巧经过,不然一缕芳魂怕是早已香消玉殒了。转念又有些懊丧:何以这女子心中所思所念竟不是自己,若自个儿在她心里有一丝一毫的位子,就是为她立时死了也罢。又是气愤:如此美貌多情的佳人,竟然都不知珍惜,反倒令她心碎神伤。真真是个牛嚼牡丹,不解风情之徒。遂劝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在下虽只与姑娘数面之缘,也断不忍见如此天人仙姝枉送黄泉。姑娘若有难解之事,难舒之气,不若告知一二。在下虽不才,亦愿为姑娘解忧舒怨。”
那女子蓦然回眸浅笑,盈盈如水间羞娥凝绿,道:“多谢公子,这天下的男儿若都似公子这般仗义浩然,宜德嘉礼,有君子之风。像我这样的可怜人就会少一分了。”
王念仁忙道:“姑娘如此清丽脱俗,标格尔雅,真是世间难寻。除非是瞎子,否则,又有哪一个能不为你倾倒。”
那女子怨道:“承恩不在貌,小女即为公子所救,便不宜相瞒。他负心薄幸弃我而去,另娶他人,自是为了那些富贵虚。小女只恨生为女儿身,人微言轻,不堪世事,只能自叹命薄。”
王念仁因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人既这般狠心,姑娘又何必为了她白白丢了性命。也不瞒姑娘,在下本有一妻,娇柔端丽与姑娘颇有些许相似之处。数年前她却红杏出墙,弃我与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儿于不顾,与他人私奔而去。在下每每想起,都似万箭攒心,如刀在背,苦痛难言。本也想如姑娘这般一死了之。奈何上有高堂待奉,下有稚子待养。也只得苟且偷生至今。”
那女子面色一僵,眼露恨意,却只是刹那间的功夫,便恢复凄绝哀婉的摸样,叹道:“想不到小女与公子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惺惺惜惺惺。公子尚有慈爱双亲,玉雪乖儿。小女却形单影只,孤苦无依。实在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