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4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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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池苦着脸道:“如果按照常理,自然是该判绞刑的,即便他们是权贵人家。学生记得,弘治年间,曾经发生过一桩类似的案子,而且就发生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
李秋池不愧是贵州第一状,恐怕不只是”大明律“被他倒背如流,便是自大明开国以来无数判决过的经典案例,他都熟记于心,当下就把弘治年间发生过的一桩类似案例及处理结果告诉了叶小天。
弘治九年的时候,北京城有一个恶少名叫马纪,偶然遇见一个乡绅的女儿,顿时惊为天人。当晚,他纠集了一群打手无赖蒙面持刀冲入那乡绅府中,将那乡绅的女儿当场强暴。
马纪还纵容那些无赖掠夺了乡绅家的钱财,裹挟了那位小姐离开,想要继续玩弄于她。马纪赶到通衢大道时,天色已经将明,一群男人抬了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女当街而行,太过引人注目,就想暂且避进一家客栈。
可是他们叫门的时候,店内伙计从门缝里窥见他们一个个不似善类,还扶着一个衣衫不整、状似昏迷的少女,根本不敢开门。他们叫门不应,这时恰有一队巡城卫卒经过,马纪无奈,只好弃了那个少女,带领众无赖逃走。
结果那伙卫卒发现有异,马上追上去把他们当场拿获。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如此恶劣的暴行,一时间震动九城。恶少马纪及其从属,也被关进大牢,收监待判了。
马家是颇有势力的,为了救出儿子,马父上下打点,贿赂了“掌锦衣卫事都指挥佥事”陈云。当时,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空缺,陈云作为指挥佥事掌理锦衣卫事,就是锦衣卫事实上的老大。
陈佥事收了马家的钱,便派出官校,随意寻了个理由,从顺天府大牢把马纪提走,关进了锦衣卫的诏狱,过了几天便把他悄悄放走。陈佥事自以为事情做得隐秘,可他却忽略了东厂的探子。
东厂在各司各衙都派有驻衙的番子,专门监督各个衙门办理公务中的不法行为。长驻锦衣卫的那个东厂番子十分机警,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立即回报东厂,东厂则马上密奏了天子。
当时的皇帝弘治就是后来有名的顽童皇帝正德的亲爹,是个有名的仁君、明君,弘治闻讯大怒,立即下旨由三司会审此案,三法司联手审理,判定马纪及其伴当马聪还有一从随从无赖皆处绞刑,锦衣卫指挥佥事陈云收受贿赂,罔顾国法,判处“削籍为民,拿问入狱”。
处理结果报到弘治皇帝那里,皇帝批复:马纪强闯民宅、奸淫妇女,凶恶异常,蔑视法度之至,即斩之;马纪家人行贿,统统枷锁发边卫充军,永不赦还;马聪等人作为胁从判处绞刑,秋后问斩。
叶小天听李秋池把弘治皇帝亲自过问下审理的这桩案子一说,两眼登时放出凶光,看得李秋池心惊肉跳,赶紧补充道:“可是东翁你要知道,中原的官宦人家,哪怕是皇室子弟,也没有特赦之权,而土司人家是有的。土司人家对治下土民如有不法之事,可以赎金代罪,这是洪武皇帝时便定下的规矩。”
一直以来,土司对治下土民予取予求、生杀予夺,皇朝从不干涉。朱元璋是个强势皇帝,但是对这千百年延续下来的规矩也无法干涉太多,所以招抚贵州众土司时,照例朝以来的规矩许以他们许多特权,多次交涉之下,只勉强加了这么一条,算是对他们的一个约束。
叶小天凶狠地道:“治下土民?那洛氏一家可是汉人,是迁居此地的汉人!”
李秋池摊手道:“可是谁叫他们定居在土司地面上?三里庄是张氏辖地,依照常理,居其地,即为其民。就像番邦外人,居我中国之地,便是中国之民,要受我朝律法约束,同样的道理。洛家既然……”
叶小天冷笑道:“常理?当初洪武皇帝与土司们的约定,是对其治下土民享有赎金抵罪之权,不是么?洪武皇帝并未注明说异地百姓迁居其地,便是其治下土民,不是么?张家治下土民不用向朝廷纳税,而洛家却是要向朝廷纳税的,所以,洛家根本不算张氏土民,不是么?”
叶小天一连三个“不是么”,问得一向牙尖嘴利的李秋池张口结舌,只能讷讷辩解道:“可……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啊,东翁坏了规矩,便是与所有人为敌,介时东翁又该如何自处?死者已矣,何必自找麻烦。再说东翁方才也问学生,依照常理该当如何判决,而此案的人犯恰恰不在常理之中……”
叶小天打断他的话,怒声道:“常理?老子今天跟那些不讲道理的贵人,就是不想讲常理了,又怎么样!”此时的叶小天,眼神儿像极了一个疯狂的赌徒,可赌徒是为了不甘的欲望和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他又为了什么?
叶小天转身便走,李秋池追上两步,道:“东翁欲待如何?”
叶小天道:“我欲效弘治天子!”
效仿弘治天子?
李秋池忽然想起他刚刚说过“即斩之”三个字,登时冷汗如雨。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慌慌张张追出了正堂,出了正堂已不见了叶小天身影,四顾之下,恰好看见毛问智走过来。
李秋池如见亲人,赶紧迎上去一把抓住毛问智的手臂,急吼吼地道:“老毛,你赶紧回府,叫家里人收拾细软,备好马匹!一会儿我等随东翁回去,咱们立即逃之夭夭!”
毛问智好笑地道:“哎呀,俺说李先生啊,你不是一向自诩老泰山死在你面前你也面不变色的么,咋这么慌里慌张的哩,难道天要塌了。”
李秋池气极败坏地道:“就是天要塌了!东翁马上就要把天给捅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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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休息日今明两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
第37章 悍然斩()
张道蕴等五人被苏循天带人押回班房,等着司狱官接手。张道蕴见其他几人垂头丧气,不禁斥责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没出息!你们以为他叶小天真能奈何得了咱们?”
张纮有气无力地道:“那个姓叶的判了咱们死罪,判状要呈送朝廷,等到皇帝御笔勾决时才能予以特赦,这一来一回就得两三个月,这段时间咱们岂不是要住在牢狱之中?”
御尘“嗤”地一声冷笑,道:“你真是个白痴!就算他把咱们关到狱里,你以为咱们就能遭罪?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你就是想叫两个女人进来快活快活也不成问题。”
项飞羽苦着脸道:“我认床啊,换了地方会睡不好觉。”
张道蕴“呸”了他一口,道:“你们也不想想,那监牢是谁家开的?是我们张家!司狱官任忆冰,就是我们张家的姑爷子。你想蹲大狱那你去罢,反正我今晚是要回家吃饭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正说着,华云飞突然带了几个帛隶过来,打开班房的大门,把他们又提了出去。吴辰亮纳罕地道:“你们干什么,怎么又把我们提出来了?”
华云飞喝道:“少废话,推官大人要提你,你一个犯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快走!”
张道蕴瞪着华云飞,一脸乖张地道:“你不用嚣张!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姓叶的走狗,等小爷出去,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小爷不把你们整治的死去活来就不姓张!”
华云飞冷冷地道:“等你出去再胡吹大气吧,带走!”
华云飞带着几个帛隶押着张道蕴等人往公堂去,公堂前,花经历、江经历带着一班衙役帛隶齐刷刷跪了一地,一个个体若筛糠。花经历满头大汗地道:“大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处决人犯须得朝廷同意。没有御笔朱批,谁敢擅杀人犯。”
江经历也道:“是啊大人。尤其这五个人,那都是什么人,我们可得罪不起呀。如果杀了他们,这铜仁府……。不!整个贵州,都不可能再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唯有化名改姓浪迹天涯,或有一线生机!还请大人三思、三思啊!”
洛父洛母也一脸惊恐地看着叶小天,他们根本不敢相信,叶推官竟要立即处死那五个畜牲。坦率地说,叶小天能判决那五人死刑,对他们来说就已是不敢想像的意外之喜了。
哪怕是再经过皇帝特赦,但这案子闹上了朝廷。对这五个权贵之家来说,也是威风扫地、大丢颜面之事。也许,对洛氏夫妇来说。他们身份低贱,但清白与尊严并不比那些达官贵人不值钱。
可是当叶小天真的为他们主持公道,要处决土司人家子弟的时候,就连他们这样深受其害的百姓竟也觉得不可想象,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惊恐。这就像到了后世,政府在一些地方要废除农奴制的时候。居然有些农奴痛哭流涕,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似的。他们不是对奴隶主有感情。只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世界,这个世界突然变了样,他们有些茫茫然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去适应。
叶小天对花经历等人冷然道:“你们只管听命行事,一切后果,本官承担!”
推官老爷疯了,花经历他们可没疯,谁会陪着一个疯子一起疯,花经历和江经历连连摇头,硬着头皮对叶小天道:“没有皇帝的勾决,就是乱命。下官不敢从命!”
叶小天眉头一皱,复又舒展开来。他早知道这五个恶少的家族在本地势力根深蒂固,今日他能顺利审判,还是因为他巧妙地利用了五个家族的猜忌,让他们误以为这一切都是于监州在背后推动。
如今他既会不计后果也要严惩这五个败类,就必须得快刀斩乱麻,否则只要让这五个人离开刑厅,便不再受他控制,再想予以严惩也不可能了。只是他没想到,就算他愿自担责任,刑厅所属也不敢从命。
幸好叶小天也有几个自己人,而这些自己人都在刑厅。他的六名贴身侍卫现在就是捕快身份,这六个人或许头脑太简单了些,因为他们眼中只有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的蛊神和蛊神代言人叶小天,就是皇帝老子他们也不在乎。
可恰因如此,他们便有一桩特别的好处,那就是不需要叶小天向他们解释什么,他们根本不会顾忌任何后果,只要是叶小天的命令,哪怕这命令再荒诞,他们也会坚定不移地去完成。
眼见刑厅所属也不听驱使了,叶小天回首向六个侍卫递了个眼色,便从长跪不起的江经历、花经历和一众帛隶们中间走过去,六名侍卫立即按刀紧随其后,步出大厅,在廊下站定。
张道蕴等五人被押了回来,他们虽是重犯,却未上枷,也未佩挂脚镣,只是象征性地用牛筋绑了双手拇指,一见叶小天站在阶上,张道蕴愤然大叫道:“姓叶的,你又把我等带回来做什么?”
叶小天昂然而立,沉声喝道:“今查张道蕴、御尘、项飞羽、吴辰亮、张纮五人强闯民宅、奸淫妇女,凶恶异常,蔑视法度之至,本官循弘治天子旧例,判:斩立决!”
“什么?”
张道蕴瞪大双眼看着叶小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斩立决?这也太荒诞了吧,我可不是普通百姓啊!放眼整个贵州,大概只有四大天王那等人物才敢悍然下此命令。叶小天,凭什么?
不管他信不信,叶小天一声令下,早已得他暗示的六名侍卫立即分出五人,持刀杀向张道蕴五人。张道蕴眼见一口锋利的长刀劈面而来。吓得他怪叫一声,下意识地举臂去迎。
刀光匹练般一卷,一道血光迸现。张道蕴惨叫一声,双手齐腕而断,血淋淋地落在地上,痛得他几乎晕过去,但是刀光紧接着再一闪,他的惨呼声便戛然而止,一腔热血冲宵而起。
……
张雨寒等五人本在通判府小客厅内等着。等了许久,才见戴同知进来。有气无力地道:“于监州和本同知已经尽力了,奈何那苦主当堂自尽,因此恼了叶推官,那个疯子执意要判处你五人的子侄绞刑。此时此刻。本官实在不好再出言相劝。我看,你们还是等待朝廷特赦吧。不过,本官还要重申,此案确非于监州授意,希望你们能明辨是非,莫要因此怨怼监州大人。”
张雨寒翘着二郎腿儿坐在那里,刚刚对其他几人夸下海口,说于监州绝不至于同时得罪他们五家,一会儿他们的子侄就能安然脱困。不想却得到这么一个答复。张雨寒登时把脸一沉,道:“是是非非,我们心中有数。不劳戴同知嘱咐了。”
张雨寒说罢,对其他几人道:“我们已经给足了于监州面子,可惜在于监州心里,我等的面子一文不值。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给谁留脸了,大家各自带些家丁下人。去刑厅把人抢回来便是,想让我儿坐牢。真是天大的笑话!”
戴同知赶紧道:“张土舍息怒,你去刑厅抢人,知府大人面上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