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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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经历道:“水银山这边,也有两位土司,一家是果基家,一位是于家。”
叶小天听说果基家,心中又是一动,果基家?不会是果基格龙那厮的家族吧,如果真是他,那可冤家路窄了。只是见李经历已经有些不耐烦,叶小天这次没有打断他的话。
李经历道:“要说起这场纠纷的缘由,那可就早了,话说两百多年前,那时水银山还属于于家,于家嫡系在那一代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展家,于是这水银山就做为嫁妆。归了展家。
又过了几十年,果基家的嫡系在那一代只有一个女儿,便成了女土司。这位女土司没有下嫁,而是招赘上门,于是呢。展家的小公子就入赘到了果基家,展家把水银山做为嫁妆,从此又归了果基家。
二十八年前,果基家嫁女儿,这水银山做为嫁妆,就转给了杨家。杨家家主之前已经娶过一位掌印夫人,乃是是展家的,与他育有一子。这位掌印夫人病逝后,才续弦娶了果基家这位女子,这位女子也为他生下一子。前不久这位杨土司病故了。那么问题就来了……”
叶小天听到这里已是头大如斗,根本分不清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茫然问道:“什么问题?”
李经历道:“杨土司暴病而卒,没有留下遗嘱,做为嫡子,他的两个儿子都有继承权,当然,嫡长子在。自然该立嫡长子继承他的土司之位,可他的次子也有权分封土地,更何况现在的掌印夫人是次子的生母。当然要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争好处。”
叶小天还是听的一头雾水,他虽记不清这么多复杂的关系,但还勉强记住了隶属铜仁府提溪司这边的是果基家和于家,水银山那边归属石阡府的是展家和杨家,如今杨家两个儿子争家产,关铜仁府屁事!
李经历听了叶小天的疑问。呵呵两声道:“问题多的很。首先呢,嫡长子是土司继承人。而这位杨土司的领土中,以水银山产出的财富最多。他当然不舍得分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但掌印夫人是次子的生身母亲,极力帮亲生儿子争取,长子是由现任掌印夫人抚养长大的,如今父亲尸骨未寒,他不能忤逆不孝,又不情愿交割水银山,便求助于母舅家。
杨家长子的母舅家是展家,展家当然要帮着自己的亲外甥,再说这水银山还是他们展家当初做为嫁妆陪嫁到果基家的呢,如今又辗转落入杨家,他们当然有资格过问。
可那次子是果基家的,果基家当然也要帮着自己外甥。再说这水银山就是直接果基家陪送给杨家的,有什么理由不让果基家的亲外甥继承?如此一来,杨家、展家、果基家就起了纷争,这时候播州杨家又插了一杠子……”
叶小天奇道:“这关播州杨家什么事?”
李经历道:“石阡府的杨家是播州杨家的分支偏房,虽说久无往来,毕竟是同一个祖宗。如今杨家两兄弟闹纠纷,播州杨家觉得这是插手的好机会,便摆出正房身份主动跑来调停。”
叶小天念念有词,掐算半天,说道:“我明白了,水银山的这边有个于家和果基家,水银山的那边有个杨家和展家。杨家两兄弟起了纷争,分别找了他们的舅舅来助拳,老大找的人姓展,老二找的人姓果基,播州杨家不请自来凑热闹,是不是这样?”
李经历欣欣然道:“叶县丞果然聪慧过人,情况就是如此。”
叶小天气愤地道:“那关咱铜仁府屁事呀!这纠纷是石阡府那边杨家的,我们铜仁府这边也就是果基家插了一脚嘛,知府大人让果基家退出来不就得了?果基家若是不答应,那就让果基家一人做事一人当,张知府何必硬要插手?”
李经历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因为,这里边还有一个提溪于家。”
叶小天疑惑地道:“于家不是早在两百年前就把水银山做为嫁妆陪嫁出去了么,现在还关他于家什么事儿?”
李经历道:“这个嘛,说起来就复杂了,上位土司对下位土司是有管辖权的。就像张知府是咱们铜仁之主,铜仁各郡县的土司们都要服从他的管辖,不过有些小土司未必直属于张知府,而是依附于别的大土司,那些大土司再依附张知府,你明白么?”
叶小天在贵州久了,对此倒是有些明白。这种关系,有点类似西方的封君封臣制,层层分封,依次互为主从,从属关系只存在于上下相邻的两个贵族等级之间,不能越级从属。
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封君,我是他的封君,他只对我负责,不用理会你,但我要对你负责,也不需要理会比你所隶属的更强大的那位土司。欧洲中世纪的一句谚语就很清楚地说明了这种关系:“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李经历见叶小天点头,展颜笑道:“你明白就好,提溪于家是铜仁于家的下位土司,名义上,提溪于家的土地都是属于铜仁于家的,虽说铜仁于家对水银山没有直接的拥有权,但是谁拥有水银山,谁就应当是他的下位土司,你明白?”
叶小天道:“明白!”
李经历道:“可是现在掌握着水银山的杨土司家不属于铜仁府,而是归属石阡府,怎么尽下属的义务呢?这个问题原本在思州思南两州八府的时代是没有问题的,反正大家都是一个主子——田氏。
那时候水银山归了你,由你向田氏主子献纳供奉就是了,可现在各府土司渐渐脱离了田氏控制,铜仁府和石阡府又各有归属,这笔账就得算算清楚啦。所以呢,于家也想趁着这个乱劲儿把水银山拿回来,这回你明白了么?”
叶小天直勾勾地看着李经历,耳畔仿佛有个老和尚念经似的嗡嗡嗡:“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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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赤橙黄绿青蓝紫()
毗邻水银山的另一座山逢,向阳一面的山坡上,身穿蓝布袍、头裹白手帕的男女农夫们正辛勤地烧荒垦作。
贵州是大明疆域内唯一一个没有平原支撑的省份,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由于地形特殊,大气环流,气候上又形成了“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特殊天气。
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勤奋的劳动人民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想出了各种适应当地环境的耕作方式。如同牧人驱赶牛羊游牧四方一样,他们大多采取游耕的方式。
只是农耕民族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定居,他们游耕不可能几十里上百里的迁徙,所以他们的祖先早在挑选定居地的时候就已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像展家寨定居的地点距离两座适宜种植的山坡距离就都很近。
他们在一片山坡上垦荒、种植,两三年后土壤肥力下降,他们就“丢荒”,转移到另一片山坡上继续烧荒垦地,让肥力下降的山坡恢复草木植被,修养肥力。等待数年后再回来耕作。
今年他们在另一片山坡已经劳作了三年,土地变得贫瘠了,就换到了这里。刚刚萌芽的草和刚刚抽出嫩黄的灌木都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只要再翻翻土,把灰烬埋进去,就能加强土壤肥力,使这里成为他们今后数年地里刨食的保障。
这时候,远处有几十匹骏马沿着山道向这边疾驰而来,正望着烧荒的火苗蔓延开去,留下一片乌黑的土地笑逐颜开的百姓们惊诧地手搭凉篷向远处眺望。只见一面青色旗帜迎风飘扬,有人惊叫道:“是凉月谷的人,是果基家的人!”
“快!快禀报头人!”
“当当当……”
铜锣声响了起来。
虽说山这边和山那边分属两个府,但是百姓并不在乎这种行政上的区划,山两侧的百姓交往是很密切的。展家寨与凉月谷平素的关系也不错。但是如今杨家兄弟反目,展家和果基家各有偏帮,两家关系便恶化起来,时有冲突。
凉月谷的人突然出现在这儿,几十匹健马气势汹汹的,难道会是走亲戚串门儿?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马上就有机警的人敲响了铜锣,向远处传递消息。
快马驰骋,片刻功夫就到了近前,一个凉月谷的骑士挥舞着皮鞭,狞笑着扑上来。手中皮鞭毒龙似的凌空一卷,“啪”地一声炸响,一个老汉便哀嚎着仰面倒下,皮鞭把他的脸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展家寨的农人愤怒了,挥舞着农具冲了上去,但是他们只是耕作种地的农民,用的又是一些农具。哪里是这些剽悍骑士的对手,有些骑士甚至拔出了腰间的马刀,虽然不至于骤下死手。但是受伤却是难免的。
水银山下的展家寨,是展氏家族下辖的一个村寨,近来因为与果基家冲突愈演愈烈,展家常派人来巡视,今日展凝儿毛遂自荐,率领数十名壮丁来到展家寨。此刻正在头人家里做客。
山上警讯传来,大管家跌跌撞撞地闯进府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头……头人,果基家的人来闹事了。打伤了许多烧荒的族人!”
那头人正跟展凝儿谈笑风生,一听这话虎吼一声跳了起来,咆哮道:“召集精壮,跟他们拼了!”
展凝儿目光一厉,沉声道:“头人且召集人马,我先上山看看。”说罢不待头人回答便疾步出了厅堂,片刻之后,数十骑快马在展凝儿的率领下,裹着一路烟尘扑上山腰。
果基格龙牵着马,懒洋洋地看着,他身量奇高,那匹马本来雄骏的很,可是被他牵着却似一头驴子似的,实在不成比例。
他们是看见这边烧山的烟火之后从凉月谷赶过来的。展家寨的人开荒的这片山坡已经靠近水银山,谁知道他们是要在此耕种,还是要偷偷打洞盗挖矿产,再者,就算他们是真的要在此耕种,也要把他们赶走,给展家一点颜色看看。
烧荒的农民被打得遍体鳞伤,农具也被破坏了,这时山下一溜轻尘,数十骑快马飞驰而来,果基格龙正要率人离开,循声往山下一看,就见一面红旗猎猎,脸上便泛起杀气:“儿郎们,再教训教训展家这批援兵,咱们就回山吃酒去!”
果基家的壮丁齐声响应,纷纷扳鞍上马,向山下冲来的那批骑士们迎去。果基格龙长腿一伸就跨上了马背,看他的模样,双腿只要稍稍一探,脚尖就能触到地上,果基格龙吆喝一声,也驱使胯下马向来敌迎去。
“喝!”
展凝儿冲在最前面,与两个果基家的骑士尚隔着三丈远的距离便右手一扬,一团黑影像一条夭矫的神龙般脱手而出,神龙蜿蜒伸展,胯下骏马快速接近,一道光影呼啸,“啪啪”两声炸响,两个骑士便惨呼着摔下马去。
展凝儿振臂一扬,手中长马鞭又飞快地一探,凌空把一个骑士卷住,往怀里一带,那个骑士便飞离了马背,这时又有一名骑士连人带马冲过来,展凝儿左手往肩后一探,反手拔出马刀,“铿”地一声与来人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此时,展凝儿带来的展家勇士与凉月谷果基家的壮丁已经混战在一起。甫一交手,措手不及的凉月谷人马便落了下风,果基格龙顿觉不妙:来人不可能是展家寨的人,他们没这么强。
这时果基格龙看到一个白衣少女,人如虎、马如龙,颜如花,冲锋在前,势不可挡,一手马刀,一手长鞭,远攻近战,软硬皆宜,正是展家的展凝儿,果基格龙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展家堡来人了。
果基格龙冷笑一声,懒得再催那马。一偏腿就从马上下来,迈开大步冲了过去。展凝儿刚刚击退两名果基家的勇士,就见一条大汉如下山虎一般呼啸而来,下意识地便是一刀劈去。
果基格龙身形一矮,避过这一刀。展凝儿身下的马骤然一声长嘶,猛地跳了起来,展凝儿情知不妙,双腿急忙离镫,纵身向后一跃,双脚堪堪落地。就听“轰”地一声,她的坐骑重重摔倒在地。
果基格龙双腿生根,稳稳扎在地上,钵大的右拳还举在空中,竟是他一拳擂在那马的耳根子上。把那匹红马活活打死。这匹马陪伴展凝儿很久,眼见爱马被杀,展凝儿悲呼道:“小红!”
展凝儿身形还未跃起,手中鞭就呼啸一声,抽向果基格龙的双腿,随即一个鱼跃,双脚足尖刚一沾地,便马刀高举。向格基格龙猛冲过去。
“崩!”
果基格龙的双腿被马鞭紧紧缠住,但他不慌不忙,原地扎了个马步。双腿向外一绷,那么结实的一条牛皮鞭子竟然硬生生被他绷断,果基格龙不慌不忙地扬起厚背宽刃的大砍刀,“铿”地一声荡开展凝儿的马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