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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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法院甚至科朗坦的原因。在此以前,我应该恢复公民的权利。我被驱逐出巴黎,还遭
受警察局的监视,这叫人怎么活呢?叫我上哪儿去呢?我还能做什么呢?您了解我的才
能……您看见了科朗坦这个满腹诡计背信弃义的家伙在我面前吓得面如土色,承认了我
的才能吧……这个人夺走了我的一切!就是他,不知用什么手段,也不知为什么目的,
毁掉了吕西安的灿烂前程……科朗坦和卡缪索无所不为……”
“不要指责别人。”德·格朗维尔先生说,“说说我们谈的事吧。”
“好吧,事情是这样:昨天夜里,我的手握着那死去的年轻人的冰冷的手,决心放
弃二十年来对整个社会进行的疯狂斗争。我已经向您说过我的宗教观念,您现在不会认
为我还将进行平庸枯燥的道德说教……是啊,二十年来,我从反面,从地窖里看世界。
我承认事物运行中存在一种力量,你们称之为天意,我以前叫它为机遇,我的伙伴们叫
它为运气。恶有恶报,任何恶行逃避得再快也没有用处。在赌徒这一行里,手里有了一
副好牌,拿到了顺子加十四点,再加上先出牌的优势,可是忽然蜡烛倒了,把牌给烧了,
或者赌徒突然得了中风!……这就是吕西安的经历。这孩子是个天使,没有犯一丝一毫
罪行,他让别人捉弄,任凭别人去干!他马上要娶德·格朗利厄小姐为妻,要被授予侯
爵爵位。他已经走运了。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妓女服毒自杀了。她将一笔注册公债兑
成钱藏了起来。于是,这样辛辛苦苦修筑起来的这座锦绣前程的大厦倾刻之间便倒塌了。
是谁最先向我们捅了一刀?是一个暗中于尽无耻勾当的家伙,一个在利润世界中犯下累
累罪行的魔鬼(见《纽沁根银行》),他财产中每一个埃居浸透着一个家族的泪水。这
个人就叫纽沁根。他在埃居世界里是合法的雅克·柯兰。总之,这个人在交易所中的交
割,他的那些恶作剧的行为,您跟我一样清楚。可是,给我的所有行为,甚至最高尚行
为打上印记的,却是铁镣。有两个球拍,一个叫苦役监狱,一个叫警察局,这种生活就
是处在这两个球拍之间的羽毛球,它的成功意味着永无止息的苦工。对我来说这种生活
永远不可能得到安宁。现在,人们正在向吕西安的遗体洒圣水,他马上要去拉雪兹神甫
公墓了。德·格朗维尔先生,雅克·柯兰此刻也跟吕西安一起下葬了。可是,我必须有
一个地方可去,不是去活,而是去死……
“从目前情况看,你们司法部门不想过问被释放的苦役犯的家庭状况和社会地位。
司法部门满意时,社会并没有满意,它仍然抱着不信任态度,并且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
这种态度是正确的。社会使获释的苦役犯无法生存,它本应归还他一切权利,但它却禁
止他在某一区域生活。社会对这个倒霉的人说:‘巴黎是你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
你不能在巴黎及其一定范围的郊区居住!……’然后,它把被释放的苦役犯置于警察局
的监视之下。您认为他能在这样条件下生活吗?要生活,就必须干活,因为从苦役监狱
出来时并没有带着固定收入。你们想出各种办法使苦役犯有明显标志,容易辨认,将其
圈禁起来。当社会、司法当局和他周围世界对他毫不信任时,你们以为普通公民能信任
他吗?你们逼迫他要么挨饿,要么犯罪。他找不到工作,必然被迫重操旧业,最后把自
己送上绞刑架。因此,我即使愿意放弃与法律搏斗,我也丝毫找不到显要的职位,唯一
适合我的位子,就是使我成为压在我们头上的这一权势的奴仆。当我产生这一想法时,
我刚才与您谈到的那种势力已经清楚地显现在我的周围。
“三个大家族听任我摆布。请您不要以为我想对他们进行讹诈……讹诈是一种最卑
怯的杀人,在我看来它比谋杀还要卑鄙无耻,因为谋杀还要拿出凶残的勇气。我明确地
说出我的看法:这些信件能保证我的安全,能使我像现在这样与您说话。我代表犯罪,
您代表司法,这些信件能使我此刻与您平起平坐。这些信件由您支配……您的办公室仆
役可以代表您将它们取走,有人会将它们交给他……我不要求赎金,我不是将他们出卖!……
哎,总检察长先生!当初我把这些信放在一边,并没有考虑我自己,而且想到有朝一日
吕西安可能会处于危险境地!……如果您不依照我的要求,我就会更加充满勇气,对生
命更加厌恶,致使朝自己脑袋开一枪了事,这样您就能摆脱我了……我可以搞一本护照
去美国,在孤独中生活,我具有当野蛮人的一切条件……这些就是昨夜我所想到的。我
委托您的秘书告诉了您一句话,他大概已经向您复述了……看到您为拯救吕西安死后声
誉,以免他不受任何诽谤,而采取了那样谨慎措施时,我已经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您。
这是微不足道的礼物!我对自己的生命已经置之度外。没有照亮这生命的阳光,没有赋
予它幸福的鼓舞,没有作为生命意义的思想,没有这个年轻诗人的成功来构成这生命的
太阳,我已经无法继续活下去。我愿意叫人将这三包信件交给您……”
德·格朗维尔先生点了点头。
“我下楼去放风院子时,遇到了南泰尔罪案的作案人,也遇到了我的一个狱中小伙
伴,他因无意间卷入这桩罪案而即将被斩首。”雅克·柯兰继续说,“我获悉比比一吕
班欺骗法院,他手下的一个人便是杀害克罗塔夫妇的凶手。这不是正如您所说的天意吗?……
我于是隐约看到了为人行善的可能性,看到了有可能用我所具有的才能,用我所获得的
这一点点知识,来为社会服务,来做一个有益的人而不是有害的人,所以我大胆地寄希
望于您的智慧和善良……”
这个人的姿态善良、天真而纯朴,忏悔的词句毫不尖酸刻薄,没有那种至今使人听
了感到可怕的作恶哲学,这真能叫人相信他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是这样信任您,我愿意完全听从您的支配。”他用悔罪者的卑谦口吻继续说,
“您看得很清楚,我只有三条路可走:自杀,上美国,去耶鲁撒冷街。比比一吕班很有
钱,他已经过时了。他是个双重哨兵。如果您愿意让我跟他干,我在一星期内就能当场
抓住他的罪行。如果您把这个无耻之徒的职位给我,您就给社会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什
么也不需要了(我将廉洁奉公)。我具有这一职位所要求的一切品质。比起比比一吕班
来,我受过更多的教育,我一直读到修辞班◎。我不像他那么蠢,想有风度时,我也能
显出风度……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想作为维持秩序和实行镇压中的一员,而不当腐化变
质分子。我再也不会将任何人拉进这支作恶大军。先生,您瞧,当人们在战争中抓获一
名敌方将军时,人们并不将他枪毙,而是把他的剑归还给他,再给他一座城市作为监狱。
我呢,我就是苦役监牢中的将军,我已经投降……把我击败的并不是司法,而是死神……
我希望干的和生活的这个领域是唯一适合我的领域,我觉得我一定能在这方面发挥威力……
请您裁决……”
◎以前法国中学的最高班。
雅克·柯兰保持着顺从谦恭的态度。
“您把这些信交给我支配吗?……”总检察长说。
“您可以派人去取。这些信一定会交到您派去的人手里……”
“怎么交法?”
雅克·柯兰摸准了总检察长的心理,继续玩弄这一把戏。
“您已经向我许诺,将卡尔维的死刑减为二十年苦役……哦,我提醒您这一点,并
不是跟您签订协议,”他看到总检察长做了一个手势便赶快这样说,“不过,还可以通
过其他理由来拯救这条生命:这个年轻人是无辜的……”
“我怎样能拿到这些信件?”总检察长问,“我有权利和义务弄清楚您是不是如您
所说的这么个人。我希望您是无条件的……”
“请您派一个可信的人到百花堤岸去,那里有一家五金店,挂着‘阿喀琉斯盾牌’
的招牌。在这家店铺的台阶上,他将看到……”
“是什么……盾牌商店?”
“那里就是我的盾牌。”雅克·柯兰苦笑一下说,“您派去的人会在那里见到一个
老太婆。如同我对您说过的那样,她的打扮就像一个有固定收入的海鲜商人,耳朵上戴
着耳坠,穿着中央菜市场有钱女人的衣服。派去的人可以说要找德·圣埃斯泰弗夫人,
千万别忘了这个‘德’字……他可以说:‘我受总检察长先生派遣,来取您知道的东西……’
您就立刻能拿到三包封好的东西……”
“所有的信都在里面吗?”德·格朗维尔先生说。
“嘿!您真厉害!您的职位不是窃取来的。”雅克·柯兰微笑着说,“看得出来,
您认为我在向您试探,然后交给您一叠白纸……您还不了解我!……”他又加了一句,
“我信任您,就像一个儿子信任他的父亲……”
“您马上要被重新送回附属监狱,”总检察长说,“您在那里等待对您的命运作出
决定。”
总检察长拉了拉铃。办公室仆役走进门来。他对仆役说;
“加尔纳里先生如果在的话,请他来一下。”
除了保安警察外,有四十八个警察分局局长像四十八位小脚天神一样照看着巴黎。
每个区就有四个警察分局局长◎,盗贼的行话中便称他们为“四分之一”眼。还有两个
警察分局同时隶属于警察局和法院,专为执行那些棘手的使命,在很多情况下可以代替
预审法官。分局局长也是司法官员。这两个司法官员的办公室称为委派办公室,因为实
际上,他们每次被委派代行职权,常常被派去执行搜查或逮捕任务。这样的职务要求那
些成熟的、经过考验而有能力的、道德高尚并能保守机密的人担任。我们总能找到这样
的人,这是上天钟爱巴黎而创造的奇迹。这些可以说是“判决前的司法官”是法院最有
力的助手,如果不提及他们,对司法大厦的描述就不够准确了。虽然司法部门已经势所
必然地失去了它的昔日威风和古老气派,但是,还应该承认在装备上毕竟进步了,特别
在巴黎,这一机构大大完善了。
◎巴黎当时分十二个区,每个区包括四个居民区。每个居民区有一个警察分局。
德·格朗维尔先生已经派他的秘书德·夏尔日伯夫先生去参加吕西安的葬礼,所以
必须另找一个可靠的人替他去办这件事。加尔纳里先生是两个委派分局局长中的一个。
“总检察长先生”,雅克·柯兰又说,“我已经向您证明,我是看重荣誉的人……
您给了我自由行动,我回来了……现在快到十一点钟……吕西安的丧葬弥撒已经做完,
他就要到墓地去了……与其送我回附属监狱,不如允许我护送这孩子遗体到拉雪兹神甫
公墓。我一定回来当囚犯……”
“去吧!”格朗维尔先生说,语气已变得非常仁慈。
“最后还有一句话,总检察长先生。那个妓女,也就是吕西安的情妇的钱没有被人
盗窃……您刚才给我的那么一点点自由时间里,我询问了我的一些人……我相信他们说
的话,就像您相信您的两个委派警察分局局长一样。所以,当艾丝苔·高布赛克小姐的
卧室启封时,一定能在那里找到这笔卖掉注册公债而得到的钱。她的贴身侍女告诉我,
死者是人家说的那种把什么都搞得神秘兮兮的人,而且对谁都加以提防。她可能把这些
纸币放在自己的床里了。可以仔细翻翻床铺,把床卸开,把床垫和床绷拆开,就会找到
那笔钱了……”
“您能肯定吗?……”
“我肯定我手下这帮家伙比较正直,他们从不耍弄我……我对他们握着生杀大权,
我审讯,判罪,执行判决,不需要你们那些手续。您会看到我怎样执行权力。我将为您
找回克罗塔夫妇失窃的那笔钱,我将给您当场抓获比比…吕班手下的一个人,他是比比…
吕班的左右手,然后为您揭开南泰尔罪案的秘密……这都是我交的定金!……如果您现
在安排我为法院和警察局效劳,一年后您会由于发现了我而感到庆幸。我一定会成为我
应该成为的人,交给我的一切案件,我都能办成……”
“除了我的好意,我什么也不能答应您。您向我提出的要求,不取决于一个人。特
赦权只属于国王一人,国王根据掌玺大臣的报告进行特赦。您希望得到的职位属于警察
局长的任命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