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醉 作者:潘家华、陈庆-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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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其实你还是比较大度的,我也应该对你大度一点。”
“何以见得我大度?”姜灿预感到文静要为那次的事情道歉了,他体谅她,试图把话引开。
“比如说我喜欢梁朝伟!”
“我要是刘德华,我就吃你的醋——不在一个生活圈子,有什么关系?”
“呵呵!我说你大度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你从不介意我跟阿弥有过的关系,我却乱想你跟Coco的事;真的,我感谢你……”
姜灿只觉得头脑嗡嗡作想,也分不清是电影的声音还是自己眩晕;银幕上光怪陆离的2046号列车中,张震正欲杀害他的女友,姜灿好象瞬间来到银幕中,周围的一切让他窒息。
“你跟阿弥有过关系?!”
文静诧异到无辜,猛地坐正身体:“你不是知道的吗?很短的……”
两个人楞在那里,电影无聊到很长很长,梁朝伟还在谆谆告诫那个有关洞的故事,他手中的笔已经写不出文字,几个小时以后、几天以后,他就那么呆坐着,指间的香烟兀自燃烧……
背叛!阴谋!淫乱!
文静?阿弥?Coco?
雨,仿佛是从王府井电影院下出来的;但电影中的雨是暧昧的美,打在姜灿脸上的雨却是粘稠的脏!姜灿毫无知觉地来到路边一间不知名的破酒吧,胡乱叫了一打啤酒,却不知从哪一瓶喝起。掏出香烟,发现自己连烟都抽不动了。本质上讲,他已经醉了。就象酒精和尼古丁可以突然把人醉倒一样,突然的伤害、特别是那些经历了太长潜伏期的伤害,同样严严实实地将他醉倒了!
那晚,文静回了娘家,他没有送她。他自己在雨中游荡了半夜,也不知什么时候,拖着浑身湿透的衣服和湿透的心回到了家里。
姜灿自工作以来第一次请了假。爱情的路上,他是第二次觉得无路可走,这一点他很清楚。原本温馨的家,只好比茫茫沙漠,既看不到出路、也缺乏食物;食物也并不是真的缺乏,姜灿缺乏吃饭的理由。情绪的失控加上肉体的虚弱,精神也就变得恍惚起来;无数亲历事件的片段和熟识人物的脸孔鬼魅一样地在左右飘忽——
那时侯的西昌,夜格外地通透,星星在眉梢、肩头眨着闪光的眼睛;文静在星星的簇拥中,对他眨着比星星还亮的眼睛:“姜灿,我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的一句话!”
那时侯在医院里,阿弥真诚地说:“你跟Coco、文静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他曾经感激于文静的真情流露,所以在上海期间,他没有交任何女朋友;而且,就是在上海的那个夜里,他决定与文静终身相守。他断定文静在一直等他——阿弥背地里该笑他多么地愚蠢!他曾经以为自己由于跟Coco的关系而对不起阿弥,现在看来,谁对不起谁呢?他曾经注意到文静对阿弥的眼神不一般,他后悔在上海期间没有跟文静保持经常的联系,才给阿弥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以机会——天知道,姜灿对于文静和阿弥相处的真实时间有错误的推理!
两天后,姜灿仍不见上班,公司的同事都在文静这里询问原因。文静打电话给姜灿,问他为什么不上班——
姜灿余怒未消地反问:“就因为我去上海两年,你就跟他……”
文静本以为姜灿已经平静下来,她甚至认为,即使姜灿不知道,也不能说有什么巨大的伤害——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在姜灿之前的事情。
她说:“姜灿,你要振作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去上海期间,我就不怪你不想着我,但我一直等着你!我跟阿弥是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
“我们是在西昌才挑明的,对不对?”
“你们之前就……”
“我们都走过弯路、都犯过错误,对不对?我自认为,是对得起你的。”
……
感情上的伤害常常并不是不可以化解的,如果不是加上误解的话。文静准备努力化解他们之间的伤害!但感情上的伤害也正如挨了钝刀的宰割,固然不会致命,伤口却并不那么容易愈合。
文静的妈妈隔天亲自邀请姜灿到家里做客。毛脚女婿见丈母娘,这是他迟早要做的功课;原本也有这个计划,只是在这种心情下,姜灿只是免为其难地应允了下来。也没准备什么象样的礼物,只好带上公司的香烟,算作见面礼。
妈妈很象文静,或者正确的说法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妈妈亲切地给姜灿开门,并表现出对姜灿的喜爱。她责怪到:“小静这个女子,经常提起你,又不带回家里来玩,一带回来就要结婚了!”并忙着给姜灿泡茶。爸爸似乎并不象文静所说的那样卑吝跋扈,只是一副懒散却威严的样子;他几乎不想跟姜灿目光对视,神态间充满着对姜灿的不屑——大概所有的父亲面对将要带走女儿的毛头小伙都会是这种神情的。姜灿想,即使天下父亲在此时的心情是一个通例,文静的父亲却不够资格这样。因为他并不爱文静,文静是这样说的。但这种微妙的局面还是激发了姜灿做回角色的勇气,文静显然并没有跟他的父母合谋,在自己家里撕破脸皮、解除婚约!文静在厨房里正做着什么菜,并不出来。
饭局开始时,父亲总算活跃起来。很多男人是只有当酒杯倒满时才会有话说的,这个父亲正是这一种。
“来来,小姜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我代表我们全家,欢迎你!干。”
看看文静,她正忙着给大家分汤;姜灿心里有一丝的哽咽,他知道文静并不爱这个家,如果不是极度地无助,她是不会回来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给文静的伤害,也许比她爸爸还要大。他一口将酒喝干,连心里升起的歉疚也一起咽了下去。
爸爸不断地斟酒,姜灿就不断地喝干。
爸爸说:“小静就交给你了,你们好好过日子!你在烟厂工作,待遇怎么样?”
姜灿说:“还可以。”
爸爸说:“老企业,恐怕待遇一般。争取自己开公司干,但你这种搞烟的,自己干怕是不好找门路——烟厂又不能私人开!”
姜灿哑然,社会上老板漫天飞,谁不想自家女婿是个老板?但自己从未考虑过做什么老板,如果真要去做个什么老板,烟草的工作经历也不会成为障碍吧?
妈妈赶忙给姜灿解围,说:“成家了,就是一家人。遇到事情,要象一家人一样好说好商量。我们家的孩子,不象现在社会上的孩子那样,小静她还是很听话的。”说着,把盛鱼的盘子向姜灿这边移过来。
爸爸又给姜灿倒了满满一杯酒,妈妈赶快阻拦说:“少喝点、少喝点!”
爸爸不情愿地说:“话多!刚开始喝,哪儿就喝多了?”
妈妈转头对姜灿笑笑说:“今天你们第一次喝酒,就多喝几杯哈;以后记得少喝酒,不要象酒鬼一样!”
姜灿连忙说:“我喝不得酒,我陪爸爸喝点。”
爸爸那边倒是痛快,一杯接一杯地跟姜灿干。文静偷偷对姜灿使眼色,姜灿也没有注意。他情绪刚刚稳定,也想喝点酒,顾不得她们母女两个的阻拦,大大方方地喝开了。就这样,一瓶白酒很快见底;爸爸拿来了第二瓶。
妈妈再也沉不住气了,骂爸爸道:“老酒鬼想带出个小酒鬼!”
爸爸不耐烦地回敬:“只见你天天在哪儿罗嗦,不知道今天是陪客人吗?”
妈妈起身把酒瓶拿掉说:“客人?你连自家人、客人都不分,你巴不得天天喝醉!”
爸爸又去夺那瓶酒:“你也不问问人家小姜喝不喝?”
姜灿忙说:“不喝了、不喝了!”
老两口眼看就要吵起来,文静将筷子扔到桌上,似乎见怪不怪一样,呆呆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爸爸终究还是把酒又拿了回来,姜灿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喝酒;但爸爸坚持跟他一杯一杯地碰,姜灿只感到一股热劲上涌,刚刚伤过心,确实不胜酒力。
接下来的事姜灿只是隐约所知,好象自己真的醉了,妈妈把他抱在怀里,“乖儿、乖儿”地把他哄睡下。期间,文静、妈妈好象跟爸爸争吵起来——
妈妈:“人家孩子喝不得,你偏要人家喝!”
爸爸:“我这是考验他,酒品见人品,你知道不?”
文静:“再这样,我以后不回来了!”
爸爸:“你翅膀硬了,可以不回来了!”
姜灿迷迷忽忽地睡去,醒来时已是半夜。文静合衣睡在他身边。他借着窗户透来的微弱光线,看到文静平静的脸,均匀的呼吸伴着胸前的起伏。一种怜爱之情和强烈的保护欲在姜灿心中升腾——他决定忘掉一切的不快,好好爱身边这个女孩,并克服她父亲的所有缺点!
姜灿很快恢复了情绪。一天,他鼓动文静跟他一起请了假,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带着迷惑不解的文静来到了婚姻登记处。文静掩饰不住惊喜,但并不说什么。
中国的婚姻仪式是大家共知的“礼崩乐坏”,也许是弥补这种不足,办事人员解释说,新近的婚姻登记流程中加入了宣誓的环节。办事员煞有介事地郑重问道:“你们是否自愿结婚?”
文静开玩笑说:“包办的,都是他包办的!”她指指姜灿。
办事员严肃地说:“不能开玩笑!我再问一遍——你们是否自愿结婚?”
姜灿说:“是!”
文静也说:“是!”
办事员又说:“结婚后,你们互相要承担起赡养义务!请问你是否愿意?”他对着姜灿问。
姜灿说:“我愿意!”
文静不等办事员问她,也说:“愿意!”
这就算宣誓了!等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姜灿调皮地说:“还是挺庄严、神圣的嘛!”
文静说:“如果那边不同时办离婚的话,我也觉得这个地方还可以!”
姜灿转过头去,果然看到同一间办公室的一边就是离婚登记处!赶忙说:“我们永远不到那边去!”
文静说:“这儿真象医院兼开火葬场一样。”
姜灿说:“掌嘴,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文静笑着说:“开玩笑嘛!好,我掌嘴!”
一切沉浸在快乐中的体验,都不如姜灿此时的感受。幸福和痛苦就象磁铁的两个极点,决然相反,但相互吸引得如此紧密。几天前,他们还在分手的边缘,现在交换着彼此的心;几年前,他们几乎擦肩而过,现在他们已经是结发夫妻!这正如阿弥所言的悖论、有关香烟的悖论、有关人性的悖论;生活在这些悖论中轮回,人在这些悖论中取舍。
婚礼在喜来登饭店如期举行,就象所有的婚礼一样,姜灿和文静穿上结婚的礼服,在门口充当“迎宾”,接待着每一位亲朋好友的到来。
老总早就想当姜灿和文静的媒人,但媒人没当成,这次当了一回证婚人。他换了个人似的,来了年轻人的豪气。面对自己喜欢的一对新人,他说:“姜灿事业心强,我对他的要求是,以后在我和文静两个领导之间,把事业和家庭两个项目都搞好!文静乖巧贤惠,我祝愿你把小日子搞得红红火火!你们两个的结合多少跟香烟有些关系——你们是在烟草企业相识相知,但我建议姜灿从此戒掉烟瘾!结婚了就最好戒掉一切的“瘾”,只对家庭有瘾就好。恭贺你们喜结良缘、早生贵子!”
在老总的婚姻证词中,婚礼进行得隆重而热烈。就象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姜灿和文静在享受空前的祝福时憧憬着“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美妙时光。
第十二章 醉
……这些经过炼狱的精灵,在那里脱胎换骨,成为一支支欲念附身的“尼古丁女郎”;当人们把它化为灰烬时,正好在“尼古丁女郎”的缠绕中幸福或苦闷、爱或恨……漫天烟草舞蹈在同一片阳光下,那里曾有姜灿、Coco、文静和阿弥活跃的身影;多少人来来往往,也曾沉醉其间。烟草的美丽,仅仅是在它生长的土地上,从人们走进烟田开始,它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已经很难说清!
回到上海的阿弥,好比是给一个过去的自己收拾遗物,一切接触都透露着伤感的情绪。收拾收拾自己的小屋,发现原来那里展开的梦想和焦虑已经与他无关!出门四处走走,也只是感到陌生——ARK已经更换了新的乐队,原来熟识的一个叫Jim的美国乐手也早已不在那里;ROJEM里疯狂的人们,换成了更为年轻的一群,萱儿已经毕业,成为了白领女孩,早已不在这里混了!Coco回去了杭州,已经与人结婚、还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这是KH公司里的台湾人客户总监讲的。生活就象是一个旋涡,你不在旋涡的中心,就注定被抛弃得很远,成为潮流之外的残渣或滩涂上搁浅的鱼。
这座城市的变化更加让阿弥觉得孤独,自己只是个彷徨的局外人!他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