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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大明金主-第8部分

小说: 大明金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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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元年,朝廷风向彻底转了过来,北人当政者日多,开海派战胜了禁海派,这才有了月港开海。虽然实情曲折,月港也并非上佳之地,但终究算是打开了一条口子,让外来的商家挤了进去。

    更多人参与到海贸游戏,自然需要更多的货物。

    松江布作为大明海贸出口的重要货物之一,自然因此价格飞涨。

    在生产成本不变的情况下,销售价格飞涨,傻子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进货量小了,卖家涨价,但挡不住行商的售价涨得更多!”徐元佐抽丝剥茧一一道来:“这种情形之下,为何盈利反而跌了那么多!五十两跌到十两,这可是跌愈八成!”

    徐贺愣在当场,他还是头一回意识到隆庆开海对自己的影响之大。之前他还对松江布市暴涨有些疑惑呢,原来都跑去月港了!

    徐母已经反应过来了,面露不善地看着丈夫。

    “去年月港上缴太仓(国库)的商税是一万两白银。”徐元佐丝毫没有顾忌二位大人对这个数字的怀疑,斩钉截铁道:“今年肯定会有更多看风头的豪门大家参与其中,所以布价持续上涨,而要夹丝的兼丝布已经难以求购。这种大好行情之下,只要能够进到货就必然有数倍利润,父亲为何反倒比去年还少赚了两成!”

    “我这里头还没算这两年国家安静,卫所军丁出来运货,脚价回落呢!”徐元佐给自己的演讲画上了个句号。

    “今年陕西还大震呢!”徐贺总算从脑海中挖出了一些利空消息。

    他夺了气势,面色沉重,道:“四月初六日,西安、凤翔、庆阳同日地震。那真是震声如雷,尘灰蔽天,城无完室!惨呐!天老爷知道死了多少人畜,余震十几日都不止!

    “到了十九日,咸宁、泾阳又是地震。咸宁县的霸桥、柳巷,泾阳县的迥军、永乐各村镇,倒塌得如同平地,压死二三百人!朝廷还命巡抚都御史张老爷祭告华山呢!”徐贺说得痛心疾首。

    “然后,”徐元佐丝毫不受影响,“不是能卖得更贵了么?”

    徐贺蒙了。

    的确,发生了大灾害之后,幸存者总是需要重新生活的。在这个过程中,各种生活物资都会上涨。即便在后世的物流便利和法律约束下,还有奸商谋取暴利,在如今这个时代,商人更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而且按照徐贺的账簿标示,四月份他们还在路上,并没有赶上大地震——充其量赶上了余震。完全是灾后第一批赶到的商家,怎么可能不大赚一笔!

    “银子去了哪里。”徐母突然用了极其平静的声调说话,甚至比平日还要温柔。

    不过徐元佐可不相信这是母亲改变了斗争策略,硬的不成要来软的。

    这分明是暴风雨前的气闷!

    徐元佐悄悄摸向楼梯,突然身后伸出一只粗糙黝黑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连拖带拽地拉入后厨之中。

    正是徐家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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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虚者实之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徐家大姐恨恨地用手指戳着徐元佐的额头。

    徐元佐不愿跟女孩子一般计较,更何况大姐力气比他大得多。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徐元佐扭着头避开带着鱼腥味的手指:“一家人有事说开了不就行了?还要做假账!去年的假账还算用心思,今年连假账都敷衍了事!”

    徐大姐拉着弟弟退到后面,前厅里已经传来了暴风骤雨的吵骂声。

    徐元佐前世的父母从未吵过架,头一回听到这动静也着实吓他一跳。

    “爹娘不会打起来吧?”徐元佐缩了缩脑袋。

    “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徐大姐恨恨给了弟弟一个白眼。

    徐元佐反手一撑,坐上灶台,正要说话,只见姐姐扬手打来,连忙逃开。

    “干嘛这么大火气?”徐元佐委屈道。

    徐家大姐却没有理会他,双手合十对着灶台一番祷告,隐约能听到“灶王爷爷恕罪”之类的祷言。

    徐元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徐家大姐跟灶王爷沟通之后,继续摆弄晚餐要上桌的鲫鱼,一边问道:“爹瞒了多少银子?”

    “不知道,不过五十两都是少的。”徐元佐对行价还不了解,只是从前年的收益推算出来的。

    论说起来一个行商年收入五十两也不算少了,尤其是没有低廉可靠的进货渠道,挣的都是有血有汗的辛苦钱。

    这个收入已经比县尊老父母的工资高了——当然,县尊老爷还有许多其他白色、灰色、黑色、血色等五颜六色的福利。

    不过对于平民百姓而言,绝对属于高收入家庭了。

    起码每天可以多加一个肉菜,大米饭里说不定还能添点糯米——现在吃的粳米就徐元佐的口感而言有些过硬。

    而八两七钱银子是什么概念呢?

    如今的米价是每石八钱。八两七钱银子可以买十石八斗七升五合大米——姑且不算米价涨跌。

    十石八斗七升五合米吃一年的话,平均到每天就是二升九合七勺九撮。徐元佐对这个容积单位缺乏概念,脑中一转已经算出了重量,约合每天五斤半的大米。

    平时家里四口人,等于人均每日口粮是一斤多点点。

    如果算上父亲在家里的日子,人均口粮更是跌破一斤大关。

    这都还是建立在父亲不会因为应酬往来支取更多家庭口粮银子。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副食品匮乏,光是主粮和青菜、鱼,正在发育中的三个孩子肯定吃不饱。

    而且还不能有头痛脑热、添置衣裳、人情往来等诸多杂项开支,更别说供养读书人了!

    多亏了母亲和姐姐做针线,贴补家用。

    徐元佐在呼吸之间算完了这笔账,再看姐姐手脚麻利地干活,心中腾起了一丝热流。

    “五十两?”徐家大姐显然被吓到了,连忙压下声线:“爹存那么多私房钱干嘛?家里的钱不都是他的么。”

    徐贺可不是妻管严,犯不着藏私房钱。而且大明与其说是宗法社会,不如说是父权社会。父亲在家里执掌大权,即便妻子儿女挣来的钱也归他名下,何必要藏私房钱?要藏也是母亲和姐姐藏才对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藏私房钱,也不能让全家老小连温饱都不能保证吧。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你一定是又去赌了!”徐母的声音尖利刺耳,想来整个朱里都能听到了。

    徐元佐和姐姐都像是被点中了穴道,呆呆不动。

    也没听见父亲辩解了什么,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徐母的哭声又炸响整个朱里:“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不叫老天爷把你收了去啊!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人啊!原本三进五间的大宅子让你赌光了啊,现在又赌起来了啊,这是半点活路都不给我们母子留啊!”

    “咱们家以前还有三进五间的大宅子啊?”徐元佐显然跟姐姐注意的焦点不太一样。

    徐家大姐正沉浸在与母亲同样的悲痛之中,眼泪打转,听弟弟没心没肺地这么问,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你出生没多久就让爹输出去了。”

    徐元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往前厅凑了几步,想听得更清楚点。

    “我真没有再赌。”徐贺苍白无力道:“我是在苏州养了个外室。”

    “你少拿这种话来唬我!你定是有在外面跟人赌钱!你怎么不把我跟大姐卖了啊!”徐母只是不信,一口咬定丈夫赌瘾复发。

    徐元佐却是信了。

    “姐,如果爹在苏州养了外室……”徐元佐转头问道。

    徐家大姐面露不信,挥手道:“那是爹情急编的谎子。爹有你们两个儿子了,还养外室干嘛?再说,养什么外室这么费钱?”

    唔,十六岁的少女还是缺乏见识,不知道男人对繁殖的天生渴望。

    关于这点上,徐元佐并不打算教育姐姐,露出惯常的憨笑:“说的也是。”

    话虽如此,苏州外室却成了一只狰狞巨兽,在徐元佐脑中扎了根。他并不认为父亲的资产理所当然应该由他这个儿子来继承、享用,但不得不说,在目今的家庭环境之下,把大量资金投入毫无产出的奢侈类享乐,实在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过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

    别说是外室了,就算母亲坚信了父亲赌博,那又能如何呢?

    夫妻没有隔夜仇,吵吵闹闹一整天,最终还是得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一家之主回来之后,母亲还是可以上桌吃饭,但是姐姐总是会等家里人吃完之后才在厨房吃饭。徐元佐很好奇,不知这是大明的风俗,还是徐家的习惯,因为他见过不少人家并没有这种习惯,都是不分男女老幼团坐一起吃饭的。

    徐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不管儿子如何惹事,终究是自己骨肉,难道还因为他会看账目了打他一顿?

    可是账簿作假的事被揭穿了,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别看眼下风平浪静,只要天色一变,那头母老虎还是会张牙舞爪地把这事扯出来的。

    “这几月我不出去了,便留在家里教导你们功课。”徐贺吃完饭,在饭桌上宣布道。

    徐元佐看不上徐贺的字,连带不相信他能有多少文化。徐良佐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犹自沉浸在父亲回来的喜悦之中,忙不迭地答应着。

    徐母重重地扒了饭,招呼女儿快些吃饭,晚上还要去人家做针指。

    “输掉的钱,买油把房子淹掉都足够了!”徐母恨恨道。

    徐贺只是闷闷不说话。

    徐元佐心中却是站在母亲这边的。别说点灯了,要靠八两七钱过一年,恐怕生存压力会极大啊!偏偏陆夫子那边不能去催,否则人家嫌烦了随便敷衍一个差事,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对!

    再过一个半月就要冬至了。

    在江南,冬至节比元旦还要重要,更别提万寿节了。可以说现在的冬至就是后世的春节,家家户户要准备祭品祭祖——这非但是传统民俗,也是大明律里的明文规定。再穷的人家也不会在这上面节俭,否则连出门见人的脸都没有了。

    这样算起来,那八两七钱很快就要用出去一大部分了!

    徐元佐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开始盘算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家里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第十四章 进城

    家里的实际开销远比徐元佐预计的要多得多。

    徐贺在外经商,一走就是小一年,回来之后街坊邻里都得打个招呼。如果只是单纯“招呼”,就显得徐家事业、做人两失败,所以必须用实际的东西招呼四邻——也就是筵席请客。

    “徐某人常年在外,多亏诸位高邻照顾家里,今日请大家前来一聚,不成敬意。诸位街坊们吃好喝好啊!”徐贺简单过个场面,筵席也就开动了。

    徐元佐看着一桌丰盛的席面,当真是有荤有素,有油有酱,果然不是平日里的青菜腥鱼可比。不过他最近健身减脂,需要忌口……忌毛线的口!机会难得,还是先甩开了腮帮吃个痛快吧!

    徐贺看着两个儿子大快朵颐,前日阴影也淡化了不少。终究是父子连心,儿子坑爹,难道爹就不认这个儿子了?何况也没坑到外面去,始终还是家庭内部矛盾嘛。

    徐贺大声招呼邻里,又低头夹了肉菜放进元佐良佐兄弟的碗里,悄声道:“多吃点,看你这些日子瘦的。”

    徐元佐呜呜应着,嘴里已经塞满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美味。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坨蹄髈肉,他才扫视四周,正好看到母亲在女眷那桌并不怎么动筷,只是盯着他看。

    ——现在不吃,银子可都让人家吃了!

    徐元佐心中暗道,下手更是稳准狠、抢逼围,吃什么都不肯吃亏。

    他也是因为初来乍到,并不能理解邻里的重要性。

    大明的开国者是个小农出身,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老百姓安居乐业,别到处乱跑,所以乡有乡保,城有街坊。街坊绝对是个封闭的环境,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岂是空话?所以宴请街坊的席面不能小气,主家生怕街坊吃不好,自己少吃乃至不吃都是常态。

    徐元佐却哪里会在意这个。

    “阿生哥,你这些天就不出门了吧?”

    徐元佐耳朵一竖,听到吴家叔跟徐贺说话。

    阿生正是徐贺的小名。

    徐贺应道:“过两日是要去趟郡城,有些杂务还未交割清爽。”

    听到徐贺要去郡城,邻里中多有求他带信带物的,徐贺也如笑面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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