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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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佐听着头皮有些发麻。原本以为郑老师是小康之家。所以带的礼物也不甚名贵,生怕热情得过分给人增添困扰。现在看来何止是大户,简直就是势家豪族啊!郑老师是隆庆元年的进士,初授不过七品县令,家中就有这等资产了!
郑家在长乐县城关乡,紧邻县城。徐元佐带着浩浩荡荡数十人,早就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凡人来问,都说:“我等是进士郑公的弟子,特来拜见。”几个嘴快推快的。早早就跑在前头报信去了。一般来说,家里有贵客来访属于喜事,报喜肯定是要有喜钱的。
徐元佐远远看到一座牌坊,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郑岳的进士牌坊。在明朝城市乡间,基本看不到贞节牌坊,都以功名、官爵、功勋牌坊为主。长乐县固然出了不少进士,想来也不至于扎堆得这般密集。
果不其然,众人转入乡间小路。靠近牌坊便看到了十分明显的“郑”字。闽南的宗族势力恐怕居于全国之首——浸猪笼就是闽省特产,后来成了整个宗族社会的标志。郑岳中进士不光是他一家的事。也是整个郑氏家族的光彩。
徐元佐到了牌坊下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询问徐元佐是否有官身,显然是为了决定接待规格。徐元佐在北方——从江南到北京,从未受到过如此歧视,这才深深感叹大明的官僚社会属性,真是官员之下皆蝼蚁!
得知徐元佐一行人没有官身之后。郑氏族人也就不甚热情了,纷纷散去。隐约间似乎还有人说:“这么大阵势,却连个官身都没有。”
徐元佐听了罗振权不无恶意地转述,只好摇头挥手:“不理会他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罗振权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就这两年才没有被人鄙视。若是再早些,他上岸还要防着人家放冷箭呢!
众人穿过牌坊,抵近方才发现村落多有寨墙,果然不愧抗倭老根据地。不过如今寨墙仍在,寨门却敞开着,也不见有人站在墙上守望,看来海上真的太平了。
徐元佐等人进了村子,顺着石板路找到了郑岳家。一看到郑老师的家门,徐元佐就怀疑那个带路的年轻人搞混了“郑家”与“郑氏家族”的区别。
这宅院怎么看都不像势家居住的。
“你没带错路吧?”徐元佐叫罗振权问问那个带路党。
那青年道:“郑家虽然有钱,不过十分节俭。”说着还笑了笑,表示肯定没带错路。
徐元佐有些迟疑,终于还是决定先敲开再说。
棋妙上前敲门,双手举着大红名帖。
朱漆斑驳的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头上包着土布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满脸诧异地看着徐元佐棋妙。棋妙行礼,将名帖递给那妇人:“我家相公是府上郑老爷的弟子,特来拜会太公并一应尊亲,还请通报。”
那妇人显然没听懂,愣着不敢接这名帖。
徐元佐连忙示意罗振权上去说。不过罗振权的闽南语在她听来也是颇成问题,良久方才道:“请进来坐吧。”
徐元佐只看看这门墙,就知道里面容不下太多人。一边命人抬礼物进去,一边又叫人去村里借些桌椅板凳。等他进了大门,方才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郑家的“节俭”。外面看看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到了里面一看,才知道中间有墙隔开,只是一进的院子。墙后面便是别人家了。
正屋两侧是厢房,其中西厢房已经改了厨房,显然是不能借住的。
徐元佐觉得有些蛋疼。到了老师家不住一晚,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但是要住在这里,生活水平硬生生被砸下来了啊!
罗振权走到徐元佐面前,小声道:“这是你师母。”
徐元佐一愣,看着这个中年妇女。她的容貌比郑岳还老啊!当然。闽粤的妇女能干也是天下知闻。她们非但在家做女红,还要下地干活,简直比男人还男人。多半是日积月累的强体力劳动,让这位师母看起来就像郑岳他妈。
师母小心翼翼地请徐元佐坐下,根本不像是进士的妻子。
“你不磕头?”罗振权问徐元佐。
徐元佐并不介意行磕头礼。入乡随俗,磕头作礼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屈辱意味。就算是同辈生员之间,也常有互相跪下磕个头表示认同为朋友。给师母磕头就跟给自己母亲磕头一样,要逃避才会被人说闲话。
徐元佐低声问道:“咱们真没走错人家吧?”
“我也没见过这么寒酸的进士第。”罗振权道:“不过你看你背后。”
徐元佐转身抬头,正门内非但挂着“进士第”,两旁还挂着“连捷皇榜”,还有“乡贡亚魁”。这三块牌匾明白无误地道出了这家人家的功名背景。亚魁是乡试第六名,也就是整个福建省三年统考中的第六名,绝对算是好成绩了。连捷皇榜意味着他成了举人之后翌年就春闱高中,点了进士。
进士第。当然是这位进士的家。
的确符合郑岳的人生经历。
徐元佐又轻声问:“你确定这是我师母?”
罗振权郑重地点了点头:“里屋还有一位,是你师公,一样得磕头。这宅子,就他们两人带个孩子住。听说孩子十岁,还没散学。”
问清了身份,徐元佐也不能再矜持了,上前请师母坐了上座,大礼参拜。道:“师母在上,敢请拜谒太公。”
郑师母惴惴不安地看了看罗振权。想知道这个壮实的年轻人在说什么。罗振权翻译过去,郑师母方才连忙起身,领着徐元佐进了正屋,并不见敲门叩问,果然是小户人家的举止。徐元佐以前以为郑岳自称“小户人家”出身是谦虚,现在才知道竟然是真正的小户人家。
徐元佐进去之后。屋中昏暗,气味混浊,好歹还有一张架子床,床上半躺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
相对于郑岳的年纪,家中老父和妻子。实在都太显老了。
徐元佐没说什么,等师母叫醒了太公,再次大礼参拜,程中原奉上礼单。
然后就尴尬了。
太公眼睛近乎半瞎,师母大字不识一个。
徐元佐本来还想借助郑岳家族势力的念头,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当然。不过其中更多的是疑惑,不说进士,就算郑岳只是个举人,地方官员就得好生奉承,不知多少人要投献在他门下。但凡乡里有些事,只要郑岳一张片子送进衙门里,县令就得认认真真处理。
眼前这情形,简直比个诸生都不如啊!
徐元佐退了出来,换了口气,寻思着找到其中症结所在。总不成天下真有要饭的举人,穷死的进士!
师母是个很贤惠的主妇,就要去给徐元佐烧水泡茶。徐元佐哪里敢劳动师母,日后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当即命茶茶去干活,自己借助罗振权与师母聊天。师母不善言辞,说了半天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徐元佐多好的耐性,竟然都有些吃不消了。
正当这时,郑岳的儿子听说家里来人,提前跑了回来。
“小世兄。”徐元佐见这少年进来就叫娘,也起身打了招呼。
郑小公子好奇地打量徐元佐,突然跪下,用带着浓郁闽南口音的官话道:“在下郑存恩,见过世兄。”
徐元佐也只好跪下与他对磕了一个头,自我介绍,方才起身道:“世兄请坐。”
郑存恩道:“不知世兄远道而来,未尝准备,失礼了。”
徐元佐等人是吃了午饭一路走来的,稍微坐坐也就差不多到晚饭时候了。他道:“不敢,是学生唐突到访,请太公、师母并世兄不要见怪。”
“岂敢岂敢。”
徐元佐看郑存恩一脸少年老成的模样,心中暗道:郑老师家里虽然穷,但是家教看起来挺不错的——起码比他还强些。他因问道:“世兄在哪里读书?”
“族学里识些字。”郑存恩羡慕地看着徐元佐的衣冠:“世兄是廪生么?”
徐元佐当然是廪生。只不过若非学里教授替他领着廪米,早就叫他降等了。
“世兄为何不去江南读书呢?”徐元佐问道。
郑存恩有些尴尬,道:“父亲大人游宦在外,总要有人照顾家里。而且族学也甚是不错,先生颇为用心。家父也是族学中启蒙,可见读书不必远游。”
徐元佐没有纠正小朋友的幼稚观点,道:“的确。郑氏也是长乐大族,不知除了恩师,是否还有学林中人?”这是在问郑家的底细了。对身为进士的族亲都这么慢待,除非他们家进士满堂走,举人多如狗。
“有一位堂伯祖也是进士,还有两位堂叔伯和一位堂兄是举人。”郑存恩想了想,又道:“族中生员也有六个。”
——呃,的确不少,但也没多到吓人的地步嘛。
徐元佐环顾一周,缓缓道:“既然是衣冠之族,为何会如此慢待我师亲眷?”
郑存恩整张脸都皱起来了,道:“在下不知从何说起。”
徐元佐有力道:“从头说。”
郑存恩理了理思路,道:“许多人都说族中慢待我家……”
徐元佐微微点了点头,大脑飞快转动,考虑该如何帮老师报这仇!
“其实族中已经很是照顾了。”郑存恩道。
徐元佐忍不住又看了一圈四周环境。
郑存恩跟着看了一圈:“这屋子就是族里送给我家的。”
徐元佐情不自禁发出了一个喉音。
郑存恩继续道:“我还记得父亲大人中举之前,家里一直都是住在祠堂里的。听说再早些时候,还住过山神庙。”
徐元佐一噎:看来郑老师说自己小门小户,已经是很虚荣地吹牛了啊!
郑存恩还没有虚荣的概念,实话实说道:“父亲中举之后,族里给他凑了银子,送他入京赴试,然后又分了这几间瓦房给我们住。这真不能算是慢待了。”
“呃……老师中了举之后,莫非就没人投献么?”徐元佐问道。
郑存恩一脸茫然:“投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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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四 共赢
徐元佐暗道这位世兄年纪还小,解释道:“就是把家产送给老师,或是给老师为奴。”
“这个……”郑存恩更加迷茫了:“他们为何要送家产给家父呢?”
“这个……”徐元佐呵呵笑了一声:“民俗,民俗。”
郑存恩摇了摇头:“本地并无此等风俗,怕是世兄搞错了。”
徐元佐微笑道:“恐怕是我错了。”
——错在跟你个小屁孩聊社会潜规则!
徐元佐盘算着找个合适的人谈谈,他道:“久疏问候,恩师可有兄弟?”
“家父是独子。”郑存恩道。
“呃……可有关系近些的堂兄弟?”徐元佐又问道。
“喔,一般家里有事,我娘都叫我去找强叔。”郑存恩道。
强叔是郑岳家的老邻居,如今还住在茅棚里。他那茅棚比徐元佐在唐行给难民准备的临时住房还要糟糕,不过这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并没有什么不满。他不会说官话,所以还得郑存恩在一旁翻译,使得徐元佐有些拘谨,以免不小心带坏了小朋友。
“现在阿岳家不是挺好么,受族里照顾,住瓦房,每个月还给米粮。族里分了他们家十来亩地,就是佃给我在种。”强叔茫然地对徐元佐道。
“阿岳家从来没给族里做过事,如今族里肯照顾他们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强叔又道。
徐元佐听着,怀疑自己可能因为成见产生了一些误会。他觉得郑老师家已经苦不堪言了,但是在当地人看来,却是十分照顾郑进士家。徐元佐本身没有宗族概念,就连徐阶恐怕都没有。江南的徐氏宗亲更像是个松散的联盟,大家因为同一个姓就抱抱徐老爷子的金大腿。
到了闽南。宗族就像是个盈利组织。你得给宗族做出贡献,宗族才会反馈给你庇护。郑岳以前是破落户,根本谈不上宗族贡献,现在能有这样的照顾已经算是郑氏宗亲格外照顾了。这种关系如此现实而紧密,难怪从北宋至今,闽党的战斗力都十分强大。
徐元佐这才信了。为何明人笔记里经常有些清官致仕之后连的棺材都买不起,还要门人捐献。这分明是因为他们在有意无意之中被宗族边缘化了。郑岳若是再不醒悟,恐怕宗族连如今的照顾都会渐渐撤掉——难怪老师身为进士辈出的长乐人,最终才混了个云南参政致仕。
“如今族中谁说了算?”徐元佐问道。
族长有祭祀权,出于大宗长房。这在早年间是极大的优势,所以族长往往占据了族里的最大资源。然而随着科举制度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