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祭-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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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你过来。林香雨哭着走到谢天红面前说:姐……
谢天红抡起巴掌想打林香雨,巴掌落不下去,自己却哭起来。
谢天书跑上办公楼,到了美术教研室门口,把钥匙扔进去说:给你们钥匙!抹身往回跑。蔺院长从楼下走上来,挖苦地说:噢?谢主任?难得一见哪?拉着谢天书进了院长室,坐。请坐。谢天书不坐,揩揩汗,看看手表。蔺院长说,怎么还搞得这么紧张?你母亲怎么样?谢天书说,时好时坏。看看手表。蔺院长说,你瘦了很多呀。咳,谁摊着这样的老人谁够呛。我一个老朋友他母亲就是和你母亲的病类似。搞得他焦头烂额。没办法。那真是没有办法。又是自己的亲妈,你能怎么的?还有一位老同志的母亲……谢天书听得焦灼,故意岔开说,蔺院长,这些天实在是出了一些预想不到的事,有时间我一定很好解释一下。现在……蔺院长打断他的话,是呀,所以我们老常说生儿养老。这句话太传统太封建。实际上也不无道理。人到老了,尤其当一个人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不可能没有病,也不可能不需要照顾。人一老了,各种情况都会有。刚才我提到的那位老同志的母亲就是很典型的……谢天书看看手表说,蔺院长,您看出我着急,所以顾左右言其他,兜圈子,惩罚我?蔺院长笑笑说,哪里哪里,那位老同志的母亲就是很典型的……谢天书躬身一揖说,蔺院长饶命。蔺院长苦笑,求饶了?那就说说吧?谢天书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蔺院长说,一言难尽?那就两言,三言,千言,万言,总有尽时。说吧?谢天书说,能否另找个时间?蔺院长来气,来气了之后就显得严肃了,另找个时间?给你的时间不少了?请你上党校,你不去,还连个招呼也不打。好。我替你请假,我替你检讨,李主任去你家,我去你家,三顾茅庐,请你商量商量你都不肯露面,请你拿出几张画,至今没看着?捧着乌纱帽给你,我请你当院长,求你当院长,你不屑一顾?可逮着你了,还要另找时间?谢天书再次躬身一揖说,蔺院长,我说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请您让我走。要折磨,要杀要剐另找时间。好不好?蔺院长说,说说看,说说看,什么话?
3 锁妈之三(2)
谢天书说:我把老妈自己锁在家里了。
蔺院长怔了怔,突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呀!书呆子!怎么不早说呀?快走!
这回谢天书反倒有点犯傻。
蔺院长喊了一嗓子:还傻站着干什么?你还以为我能请你吃午饭哪?快走哇?
谢天书没穿雨衣,飞快地蹬着自行车。楚画骑着摩托迎面过来。楚画喊谢老师!谢天书急刹车。楚画说,这两天我连了两个班,明天我去看大娘。大娘谁看着呢?谢天书说,自己在家。没人看着。楚画问是不是锁门了?谢天书说哦,这个……楚画说谢老师,锁门一有危险,二对大娘的病不利。大娘要是知道你把她自己锁在家了,病会加重的。赶快走吧。
林香雪的轿车停在他们旁边,她摇下车窗说,姐夫,我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有急事必须出去一趟,怕你把门锁上,叫我去你家看一看。原来是这种急事呀?
谢天书抹汗说,那你就快点去我们家。你总比我快。
林香雪说,我去你们家,你干啥?哎,姐夫,我还有许多事要和你唠呐。来,上车,我请你喝人头马。咱们一边喝一边唠。怎么样?不比被秋傻子浇着好哇?来吧,把自行车锁上。丢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谢天书看看手表,跨上自行车就跑。香雪开车追上去说:姐夫,小心别撞了谁。林香雪又把车退了回来,把头伸到车窗外说:对不起了楚小姐。
楚画在想着什么,好像并没听见她的话。
谢天书放下自行车跑进楼。林香雨在楼梯上哭。谢天红也坐在楼梯上哭。谢天浩抡拳头擂门。打锁头。谢天书在楼梯上奔跑。他一边跑一边掏出钥匙,准备好。突然站住了说:二哥!姐!里面怎么啦?!说着急忙去开锁。
谢天浩抓住谢天书啪啪扇了两个嘴巴子。
谢天书被打得懵懵懂懂地,还是去开锁,他的手哆嗦得厉害,反而开不开。打完四弟,谢天浩叭叭掉眼泪。
锁终于开了,谢天书轻轻地轻轻地推开门,母亲正站在门里,当他把门彻底地推开以后,母亲一下子给他跪下了说:儿子!求你别把妈锁在屋里呀?
妈!谢天书大喊了一声跪下了,妈!妈——您、您怎么给儿子下跪呀?妈!儿子下次不敢啦!妈!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不孝!他一边喊,一边给母亲叩头。实际是撞头。母亲突然搂住儿子说:儿呀!妈不怪你,妈不怪你了。往后你就把妈锁在屋子里吧,妈不怪你啦。母亲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儿子的头,一边流着眼泪,儿呀!你脑门出包啦?谢天浩也哭,谢天红也哭,林香雨也哭。
客厅里,谢天浩,风丫扶着谢天红,都低头坐着。
林香雨捅谢天书一下,然后先去了卫生间。谢天书也跟了出去了。谢天浩生气地盯着他们。风丫对着谢天红的耳朵小声告诉她说四舅妈把四舅叫走了。
夫妻俩进了卫生间,林香雨小声问,说不说?谢天书说,不说。绝对不能说。怎么委屈都挺着。要顺着说。要把一切都承担过来。林香雨瞅瞅谢天书,回到客厅。
谢天红说:两口子合计好了?对。合计好,别说两岔去。
林香雨从冰箱里拿出西瓜、苹果等等,放在大家前面。然后又到阳台给母亲一块西瓜。回来时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冰镇饮料,给每个人倒一杯。低头坐着。
谢天红说:说呀?
谢天书说:妈谁敲门都给开,我怕进来坏人,所以就把门锁上了。以后我保证不把咱妈自己锁在家里。
谢天红说:完了?这就完了?我告诉你们,咱妈是不能跟你们过了。抹身我就把咱老妈接走。可是这回你们得把事情都说清楚。妈脸上的伤,一身泥,存折,跳楼,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清楚。香雨说。我还是听香雨的。
林香雨憋红了脸,低下头。
母亲过来了说:天浩啊?哟,天浩来了?
谢天浩一下子站起来说:妈,儿子在家睡不着觉,想来看看。
有人敲门。风丫去开门说:二舅妈?
兰芳说:你二舅在这没?
谢天书说:在这。二嫂,进来吧。
兰芳走进客厅说:哎哟老头子,你可把我找的了?该说不说,自打从这回去就一夜一夜睡不着觉,今个早上一看,人没了。找来找去合计是上这来了。咋不说一声就走呢?妈,您老人家挺好哇?
母亲说:别挂着我。妈挺好。吃的好。住的好。睡得好。儿子好。媳妇好。孙女好。妈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今天。三林娶媳妇儿没?
谢天浩说:没呢。有一个从小就对他好的,还没定下来。
母亲说:谁家的?
谢天浩说:东街笑眼佛的孙女。叫喜鹊。
母亲说:笑眼佛的孙女呀?人性一准是没说的了,他家人都善。心眼儿好。眼睛一准也好看,笑眼。
兰芳说:哟,妈呀!你可没看着哇,该说不说,喜鹊这丫头那对大眼睛啊,毛嘟嘟的大呀。该说不说。那个俊。
母亲说:那就定亲吧。天浩,回去告诉三林,就说奶奶说的。定这丫头了。听见没?是奶奶给定的。
天浩说:听见了。回去就定亲。就过财礼。
母亲说:这回妥了,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哎?喜鹊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叫腊梅?
3 锁妈之三(3)
兰芳说:对!对对!喜鹊的姐姐叫腊梅,妈的记性真好。该说不说,27了还没嫁出去呢。这丫头就想嫁到城里来,不挑拣,差不离儿就行。
母亲说:把她给咱二魔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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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芳说:哟!备不住还真行。该说不说,亲上加亲。你说呢她姑?
谢天红说:咱那二魔连个工作都没有,还比人家少半个心眼儿。
兰芳说:要不是这样能娶乡下姑娘啊?该说不说。
母亲说:这事还是妈做主,兰芳回去先跟笑眼佛家的透个口风?等妈回梨花峪前就定。说着又转向谢天红,天红啊,你还辖不辖你丈夫?
谢天红说:妈,你就问点别的呗。
母亲说:天红啊,妈告诉你,张老蔫这人呐,窝囊是窝囊点。可人好。你呢,今年也54岁的人了。少年夫妻老来伴。你邪乎了一辈子,也辖他一辈子,咬尖也咬了一辈子,得改改了。眼睛咋样?还是一上火就重?
谢天红说:妈,现在也没啥事儿让我上火的呀?
母亲说:哟,你多会儿也学得像大闹似的吹起牛来了?还没啥可上火的?瞅瞅你那个家,瞅瞅你那几头人儿,还有不上火的?天红啊,妈老了,帮不了你们了。自己的梦,自己圆。遇着啥事儿也别上火。跟命挣。人这一辈子,就是跟命挣。
谢天书小声对林香雨说:我妈今天是怎么了?林香雨对丈夫小声说:上帝呀,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谢天书说:阿弥陀佛!
谢天红很感动说:从打我记事起,就见妈顾这个顾那个,有一口好东西自己也舍不得咽下去,得给儿女留着。妈顾咱们都顾一辈子了。80岁还不舍心。
母亲叹口气说:妈呀,帮不了你们了。没用了。妈也怕活的岁数太大了,给儿女留罗乱。趁着明明白白的就找你爹去得了。就盼着天奎和天云回来见一面,妈死也就闭眼睛了。他们俩咋就不回来呢?说着母亲掉下眼泪。
谢天书的心又收紧了。妈又说这种话。
谢天浩说:妈。您老跟天书都20年了,我想接您老回咱们老家。
母亲说:回梨花峪?
谢天浩说:妈,现在你二儿子也盖起了小洋楼,不比城里差。您老跟我回老家吧?
母亲说:梨花峪呀,我是没有一天不想的。坐在阳台上,眼前就是咱们那山哪,那地呀,那树哇,那河呀。咳,妈是真想。
谢天浩说:那就跟我回去。妈,咱这就走?
母亲说:天浩哇,妈舍不得笑笑。回你那还不想死妈呀?眼下就这么的吧。妈的寿禄眼瞅着就到了,妈临死前回你那。妈怎么也得死在老家。
母亲的话像一股阴冷的利刃在谢天书的心上抹了一下,他突然打了一个寒战,瞅妻子。林香雨也用颤抖的目光看着他。母亲真的要走了吗?难道母亲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吗?他觉得腿肚子有点突突。
谢天浩对母亲的话却没有那么敏感。他说:妈,你也得让二儿子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呀?
母亲说:妈知道你们都孝心。妈一天没事坐在阳台上,把八百年的事一宗宗,一件件,全翻腾出来。你们谁啥样,妈心里明明白白的。只要你们个个都好,让妈想起来高兴,就是孝心。天浩,天奎不回来,你就是老大。到那时候你要记住,别因为妈,弄得兄弟姐妹掰生。妈宁愿喝卤水,也不愿意你们掰生。听见没?
谢天浩说:听见了。妈,您老放心。
母亲说:不管以后咋样,你们要对得起香雨。妈没有她呀?活不到今天,也活不了这么滋润。记住了?
谢天浩看看谢天红,谢天红也瞅他说:啊,记住了。
电话响了,母亲拿起电话说:谁?三林哪,我是你奶呗?你爹你妈呀?都在这儿呢?啊?奶奶叫他们回去。撂下电话,听着没?行了。妈累了,该见的都见着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回家吧。路远呢。妈不用你们惦着。你们也走吧。把妈给你们预备的东西带上。
谢天红说:啥东西呀?
母亲说:给你们家一包天书家不用的衣裳,给兰芳一块衣料,给喜鹊和腊梅一些……啥?香雨?你买的那些?
林香雨说:化妆品。
母亲说:对。拿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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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余波
晚上,谢天书和林香雨低头坐在客厅里。林香雨看看丈夫的额头,还好,只是青了一片。又看看丈夫的两腮,隐约还有指印。谢天书苦笑了一下说,挨二哥两巴掌倒是甜滋滋的。挺亲切。从小,竟是我打二哥了。怎么气,怎么恨,二哥也舍不得打我。这回算还我二哥一笔债。挺舒服。林香雨鼻子酸酸的想掉泪,却忍住了。谢天书接着说,二哥和二嫂去了姐家,肯定研究我们和咱妈是怎么回事,明天还会来。今天的事妈给解了围,明天还怎么办?林香雨拿不出主意。谢天书又想起了母亲说寿禄到了的话。心里又重叠上一层阴暗。他说,香雨:你说咱妈是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还是有什么预感?怎么又说那话?林香雨说,妈从来不这样,就是从过生日那天开始。妈身体这么好,没打过针,没吃过药,没住过院,怎么会突然走了呢?不会的。她停下来想了想,又接着说,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