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祭-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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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母亲放进车里。路上,她给谢天书打了电话。
到了医院,大夫在给母亲看过病,问:刚才你说你母亲从来没吃过药,也没住过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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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香雨一边揩汗一边点头,啊啊。
大夫问:你说这种药也是头一回吃,是吧?
林香雨点头,啊啊。
大夫说:你母亲在睡觉。没有异常。回去吧。
林香雨傻乎乎地瞅着大夫。
大夫说:还瞅什么?走吧?
林香雨还是傻乎乎地瞅着大夫。
大夫说:怎么了?药量对别人来说正常,对这位老人来说是量大了点。还没听明白?
林香雨还是没反应过来,问:那我妈现在是怎么了?
大夫有点不耐烦了,一字一顿地说:你、母、亲、是、在、睡觉!
林香雨一拍脑门,难说是高兴的还是被打击的,差点晕过去。她打车回家,背着母亲,一步一步地往楼上爬。她到二楼时晃了几次,差点跌下去。她一手拽楼梯栏杆喘息,好长时间才进了屋。她把母亲放到床上,看看母亲还在睡,一下子坐在地板上哭起来。这时谢天书慌里慌张地进屋,看看母亲又看看妻子,没有说什么。他先去了医院,已经知道母亲是镇静药过量,没大危险。遗憾的是晚回来一步,没有帮上妻子。林香雨也没说什么,揩揩泪,起来把母亲的湿衣服脱下来盖上夹被,然后把自己的湿衣服换下来,到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也是使自己镇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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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锁妈之二(2)
有了这次教训,谢天书和林香雨作出两个决定:
一、以后不再用吃安眠药的办法防止老妈出走。
二、要雇保姆。
但是,在没雇到保姆之前怎么办?
谢天书认为只好把门锁上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林香雨说不行。一想起来把妈一个人锁在家里,就叫人受不了。笑笑小时候,同样大的孩子都锁在家里过,唯独笑笑有奶奶带着,一次也没单独锁在家里。那时人家总羡慕笑笑有奶奶。没想到笑笑长大了,反过来要把奶奶自己锁家里。不行。我受不了。
谢天书心里非常为难。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冬天没事的时候,老人们就讲24孝,讲母亲有病想吃鱼,儿子脱了衣服趴在冰上为母化冰求鱼。还有落子里唱的《十步母重恩》。孩子们也跟着唱。长大以后才接触到《孝经》《孔子论孝》,《孟子论孝》。孝,说说容易,做起来难。从小就说要孝要孝,真到尽孝的时候却束手无策了。
林香雨说:从结婚开始,咱妈给我们做饭,带孩子,甚至还洗洗涮涮。就是雇个保姆也挣出这口饭了。如果说养老,只能从咱妈得病以后开始。我看只有雇保姆了,赶快雇。
谢天书说:刚才我到劳务市场登记,遇到一个朋友。他说他有个亲戚想出来当保姆,刚要带我去看,就接到你的电话。
林香雨说:赶快找他。
谢天书打电话,那个朋友说他暂时没时间。待他有时间时给谢天书打电话。谢天书让林香雨先去上班,他在家看老妈。
林香雨上班后开始准备汇报材料,刚写不长时间谢天书来电话说那个朋友来电话了,要他当面去看看。他想把妈锁在家里。林香雨放下电话,把这事跟楚主任说了。楚主任让林香雨赶紧回去。林香雨从楼里跑出来奔自行车棚,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迎住她。林香雪一面按喇叭,一面从车门窗伸出头说,姐,干吗慌慌张张的?林香雨说,你姐夫出去看保姆,把咱妈锁家了。林香雪说,呀哈!这儿子!对付老妈的招法够损呐?姐,你不是急吗?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林香雨上了车。林香雪说,你怎么总不穿雨衣呢?林香雨说,这雨也不大,穿雨衣更让人窝囊。
谢天书拿出一把新锁,犹犹豫豫地出了屋,回头锁门。他刚要把锁钩进锁鼻儿,停住了。后来再次把锁伸进去,想要按时停住了。犹豫一阵以后,又把锁从门鼻里摘下来。把锁头揣在兜里下楼。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阵子,又下一台阶,出了楼,就站在楼下回头往上看。母亲并没有坐在阳台上。他低下头徘徊了一会儿,又进楼了。谢天书开门进了屋,发现母亲就站在门里,腋下夹着一双鞋,可能正要开门。谢天书说:妈,你在干啥?
母亲说:天书哇,你是不是要把妈锁在屋里呀?
谢天书说:没。哦没。
母亲说:那妈咋听见锁门的声音呢?
谢天书说:没。哦没。儿子咋能把妈锁在屋里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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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啊没。没。妈寻思你也不能忍心把妈锁在屋里。母亲念叨着进屋去了。
谢天书的眼睛潮湿了。电话又响了。谢天书拿起来说:喂,对不起,我离不开。今天就不看了。以后另定时间好了。好。再见。
2 瞎子摸象之二
有人敲门。谢天书开门,是楚画。谢天书说,你没有上班?楚画说,昨天夜班。送你一些关于精神病和老年精神病的资料。两个人进了书房,谢天书接过楚画带来的资料看了看。楚画说,大娘幻视幻听,脑子里在演电影。我们无法预料会出什么情节,所以必须时时提防。护理这样的老人,一定不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想和理解老人。一定要时时记住老人是有病,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一按正常人的思维去想老人,去理解老人就会不耐烦。楚画拿出一包药给谢天书,这是我给大娘新配制的镇静药。犯病时吃一包。大娘怎么样?
谢天书说:昨天你走不长时间妈就丢了。
啊?又丢了?楚画相当吃惊,在哪儿找到的?
谢天书说:还是在狐仙台。是他们村的一个男孩子来的电话。
传来开门的声音。谢天书和楚画从书房里出来,一看,两个人同时大吃了一惊:
林香雨和林香雪扶着母亲进来了。
林香雨说:咦?天书,你没有走哇?楚画也在?
谢天书说:哎?你们怎么和妈一起进来的?
林香雨说:我们上楼,正遇上妈下楼。
谢天书说:奇怪。刚才妈还在阳台上?怎么就在我们俩的眼皮底下出去了呢?这可是太可怕了?
林香雨说:我还以为你出去没忍心锁门呢。你没有去看保姆?林香雨扶母亲进屋。抹身出来,我还得上班。这回可千万留神。
谢天书抹抹脑门的汗说:老妈会奇门遁甲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林香雪一直不友好地看着谢天书和楚画。更多的是看楚画。她见谢天书犯傻就说:两个大活人在家把老妈丢了?
楚画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
这时谢天书才反过劲儿来,嗯?是香雪呀?你怎么来了?
林香雪说:看看大姨娘。说着把一堆水果之类的东西放到桌上。
谢天书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楚画,楚大夫,医学硕士。楚画,这是我爱人的妹妹林香雪。
谢天书虽然这么介绍了,可两个人也只是点一下头,更多的是相互看着对方。
林香雪说:好漂亮的硕士啊。
楚画说:惭愧,比不上林小姐漂亮。也比不上林小姐有钱。
林香雪说:有硕士学位还没钱哪?知识就是生产力嘛。知识就是钱。
楚画说:当今漂亮才是生产力呐。漂亮才是钱。
林香雪说:硕士加漂亮等于银行。
谢天书看着两个漂亮姑娘掐架,再次想起应该画一幅仕女长卷。老妈是核心,然后是桑葚、楚画、香雨、笑笑。现在又增加个香雪。老妈一头银发,脑后挽着发鬏。发鬏上插着两片桃叶和一个红色的纸葫芦,耳垂上的金耳环,两手腕上各戴的一只银镯子。旁开襟上衣,扎着裤角,绣花布鞋。楚画永远是一身随意的牛仔。香雨永远是一身黑,温文尔雅。香雪永远是一身昂贵的世界名牌,如现代服装模特。17岁的桑葚则是穿绛红色夹袄的村姑。笑笑要比她们都现代了。
姐俩上了车,林香雪问这个楚画是干什么的?林香雨说她是我们楚主任的妹妹,在精神病院工作,硕士学位,专门研究老年精神病的。是我们求她做家庭医生的。林香雪说他们俩都在屋,大姨怎么会出了屋呢?这不对劲呀?林香雨说咱妈一转眼就丢,也不是一回了。林香雪好像并没有听姐姐说什么,说姐把你家的钥匙借我一下。过一会儿我还你。林香雨问干什么?林香雪说不干什么。我配一把钥匙,以后要有时间,我也随时来照看一下大姨娘。林香雨半信半疑地把钥匙给了妹妹。
3 锁妈之三(1)
林香雨和妹妹走后,楚画有事也走了。谢天书看看母亲没事,刚要画画,来电话了。接完电话马上给妻子打电话说学院的美术教学用具都锁在仓库里。仓库的钥匙在我手。我必须马上去,否则就耽误课了。只要我把钥匙交给他们就行了。你看你……林香雨说我正在参加观摩课试讲,市、局领导都请来了,实在是离不开,怎么办?谢天书说那也只好把妈锁在家里了。香雨电话里说:能不能不锁?谢天书说锁上总比丢了强啊?林香雨说那你快去快回。
谢天书放下电话。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罐头,打开,到阳台上看了看。老妈呆呆地坐着。谢天书说,妈,您老进屋吃点罐头哇?然后扶着老妈进了屋。老妈吃着罐头。谢天书悄悄地出了门。这次谢天书没有犹豫,轻轻地,尽量不出声响地锁上门,抹身向楼下跑。跑了两步突然转回身跑上来说,妈!儿子对不起您老人家了!谢天书跑出楼,拿过自行车,跑了两步,回头往阳台上看了看。阳台是空的。他跳上自行车猛跑。
谢天书的身影刚刚消失,笑笑骑车子回来了,她扬起头把雨衣帽向后开看一看。阳台上没有奶奶。她跑进楼。笑笑跑上楼,边跑边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发现门上挂一把大锁。她立刻哭了,敲门说:奶奶!里面传出奶奶的声音说:笑笑啊?奶的好笑笑,你回来看奶奶来啦?笑笑说:奶奶!你没事吧?奶奶叫你爹给锁到门里啦!好孙女儿!你给奶奶把锁头打开?笑笑哭着说:奶奶,我打不开。奶奶,你好好呆着。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奶奶,我是借上间操的时间回来看您老的。奶奶,没时间了,我走了奶奶。奶奶喊笑笑,笑笑啊……笑笑已经跑下楼。笑笑跑出楼回头看,阳台上没有奶奶。她喊了一声说:奶奶!哭着上了车子。她跑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母亲在拧门锁。
电话响了。母亲急去接电话说:谁?天红啊?刚说这一句就哭了。天红啊?他们把妈一个人锁在家里啦。出不去进不来呀!像监牢狱呀?天红啊,妈算白养活你们这一堆儿女呀!
谢天浩来了。这些天他天天闹心,就觉得老妈跟着老四遭罪,今天耐不住又赶头班车子来。他打着伞,站在楼下扬头向阳台看。阳台上没有老妈。他进了楼。谢天浩开始上楼急,后来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再上。到了门口刚要敲门,看见门上多一把大锁。里面传出弄暗锁的声音。谢天浩小声叫了一声说:妈?弄暗锁的声音停了。谢天浩又叫了一声,这回声音大了些说:妈!母亲在里边答说:是天浩哇?是妈的二儿子天浩哇?谢天浩的眼睛红了说:妈!隔着门你一下子就能听出儿子的声音哪?妈!这外面咋多一把锁呀?母亲在里边哭了说:儿子哟!妈的二儿子呀!他们把妈一个人锁在屋里啦!妈的二儿子,你能开开门不?谢天浩说:妈妈我开不开。妈,他们咋把你一个人锁家了呢?母亲说:妈要回梨花峪,他们不让。二儿子!想办法叫妈出去,这么圈着妈受不了哇!谢天浩气得大叫一声,抡起拳头擂门。然后用脚踹门。
林香雨从下面跑上来说:怎么啦?
谢天浩大吼一声说:你说怎么啦?!
林香雨大惊说:是二哥?二哥什么时候来的?里面怎么啦?
谢天浩落泪说:你说里面怎么啦?你们怎么忍心把妈一个人锁在屋里呢?
林香雨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急忙摸兜,掏出钥匙又傻了。她没有开大锁的钥匙。谢天浩一把抢过钥匙,一个个试验,怎么也开不开。他气得把钥匙摔了,说:我回家这些天夜夜睡不着,天天闹心,担心这担心那,来了一看比我担心的还厉害!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妈呢?林香雨的手机响了,是笑笑。她说妈妈回来了就收起手机。
这时风丫扶着谢天红上来了。谢天红看不清,小声问风丫说,是不你二舅吵吵?风丫对她耳朵说,我二舅和四舅妈在门口吵吵呢。谢天浩见妹妹来了,说,好!天红,你看看!你看看!他们把咱妈一个人锁屋里啦!谢天红没说话,走上去,说,香雨?你过来。林香雨哭着走到谢天红面前说:姐……
谢天红抡起巴掌想打林香雨,巴掌落不下去,自己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