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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疯祭-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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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画说:大哥激动得哭了。
  老妈妈说:还是没猜对。
  楚画说:大哥追她去了。
  老妈妈说:更是没猜对。
  楚画说:大哥哈哈大笑?
  老妈妈说:不对。
  楚画说:大哥咕嘟嘟喝了一桶酒。
  老妈妈说:不对不对。
  楚画说:猜不对了。
  老妈妈说:你大哥操起老洋炮跑到院子里朝天嗵地放了一枪。装药,再嗵地放一枪。再装药,再放一枪。一连放了三枪。
  楚画非常动情地说:真是一条关东汉子。遇到这样的男人,我也嫁。妈,我大哥长什么样?
  老妈妈说:哼。我大儿子可俊呢。大个,宽肩膀,粗眉大眼,老疙瘩跟他大哥长得一模一样。见着老疙瘩就见着你大哥了。
  楚画说:老疙瘩?
  老妈妈说:就是妈的老儿子呗,对了,你没见过呢。看着他,就看着天奎了。行了。今儿个就讲到这儿吧。
  楚画急了说:妈,还没讲完呐!桑葚和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老妈妈说:不讲了。
  楚画很失望说:哎,正讲到紧要处卡壳。她庆幸,在心理治疗上,很可能是取得了经验。下次再验证一下。
  谢天书开门进来,走上阳台问楚画说:妈今天怎么样?
  楚画说:很好。给我讲桑葚和大哥的故事,正听得高兴,妈不讲了。
  谢天书问:妈讲到哪儿了?
  楚画说:刚讲完大哥和桑葚在门口相遇,大哥说,你就是俺的媳妇了。桑葚甩给大哥一个香草荷包跑了,大哥操起老洋炮跑到院子里朝天一连放了三枪,就不讲了。
  谢天书说:噢。这是最美丽,最高兴,最幸福的一段。越往后越凄惨。全是眼泪。不听也罢了。
  
4 桑葚的故事之一(3)
楚画说:这个故事太美了,怎么会越来越凄惨呢?我一定要听。
  谢天书说:下次有机会你再求妈讲吧。
  楚画说:那好吧。单位要我去开会。我走了。我给大娘吃了一丸安宫丸。今天就不用再吃了。
  楚画开门,刚要出去,门外一个人正举手准备敲门,一见门开了,有些出乎意料地把手停在半空,竟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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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出你进
这人40来岁,高大魁伟,一身高档西服,漂亮而有气质。楚画看出这人是要敲门,又不认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也僵在那儿了。
  谢天书出来,一惊一喜说:天犁!怎么是你?
  谢天犁轻轻一笑说:四哥,我还以为是走错门了呢。说时向旁边躲了一下,意思是让楚画出去。没想到楚画也往旁边躲了一下,想让他先进来。两人又相住了。就这么着,两个人几乎同时扑哧一下笑了。笑后,楚画侧着身子想出去。谢天犁侧着身子想进来,两个.人都侧着身子挤在门处相住了。
  谢天书瞅着他们俩笑了,把楚画和谢天犁拉进来,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楚大夫,这是我老弟弟谢天犁。
  谢天犁伸过手在楚画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
  谢天书说:怎么也不来个电话就突然回来了?
  谢天犁有点吃惊说:不是你们叫我回来的吗?
  谢天书说:我们叫你回来的?
  谢天犁说:咱妈过生日那天姐在你们家给我打的电话,说大哥和二姐都回来了,叫我也赶回来。
  谢天书傻了一阵子说:噢,噢噢……谢天书心里酸楚,一时不知道怎样向老弟弟解释。
  谢天犁说:大哥和二姐呢?
  谢天书看着老弟弟,两眼突然积满了泪水。
  母亲走过来说:谁呀?哟!是天奎?是妈的天奎回来了?是妈的天奎真的回来了?母亲一下子抱住谢天犁哭起来,天奎呀,妈和桑葚盼了你47年呐,等了你47年,这回你是真的回来了。这回好了,天云也回来了。天奎,妈的大儿子呀,妈接桑葚克。妈去把桑葚接来。母亲哭着往外走。
  谢天书拦住母亲说:妈,这不是我大哥。是天犁。是老疙瘩回来了。
  谢天犁开始也很感动,后来有些发愣,说:妈,我是天犁。不是大哥。是我长得像我大哥。
  母亲说:你不是天奎?
  谢天犁说:我是天犁,您的老疙瘩。
  母亲说:你不是天奎?是妈的老疙瘩呀?哟,是妈的老疙瘩回来了?那天奎呢?你没和你大哥一起回来?
  谢天犁说:大哥?没有哇?
  母亲说:那你媳妇呢?你没把你媳妇带回来?母亲说着推开门往外看。
  楚画也往外看了看,门外没人。
  谢天犁疑惑地问:四哥,妈这是怎么了?
  谢天书说:进屋再跟你说吧。
  谢天犁进了屋。
  楚画说:谢老师我得开会去了。
  谢天书说:好的好的,你走吧。送到门口。
  楚画刚下几个台阶,遇到一位年轻女子上楼,楚画以为是谢天犁的妻子,就站下看着。那女子从谢天书门前走过以后谢天书才关上门。楚画想,这女子本来就不可能是谢天犁的妻子。老疙瘩这么漂亮又有气质,他的妻子应该相当美丽而有层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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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唯一的希望是楚画
谢天书把母亲患老年精神病的情况跟谢天犁说了。并且讲了母亲说大哥和天云要是再不回来这辈子就见不着了的话。谢天犁一时接受不了,闭上眼睛,两行泪下来了。谢天书也长叹一声说,妈几乎每天都坐在阳台上。我们原以为妈是爱看这座城市,坐在这里心中敞亮,实际上是在回想往事。天犁拭了一下泪,站起来走向阳台。
  母亲呆呆地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谢天犁走到母亲背后,扶着椅背,也望着前方。谢天犁说,妈,您在看什么?
  母亲说,你瞅瞅,你瞅瞅这秋傻子雨下的呀,你姥姥把妈扔给你奶奶,自个弓着个老腰背着那半袋子高粱走了。头都没回。我哭啊,喊哪,她也不回头。这秋傻子雨下的呀……
  谢天犁的眼泪又涌出来了。谢天书轻轻地拍拍他的肩,两个人回到客厅。兄弟俩低头坐了一会儿。谢天犁问,二哥误会很深,姐的眼睛也看不清了?谢天书点点头。
  传来开门的声音。谢天书急忙出去,谢天犁也跟了出去。原来母亲在开门。
  谢天书说,妈,您干什么?
  母亲说,哎,你没听见乌拉草饿得嗷嗷叫哇?又没粮了,妈剜点苦妈菜克。
  谢天书急忙跑过去拿过粮袋送到母亲面前说,妈,咱家有粮,您看?
  母亲的老手颤抖地摸着粮袋,惊喜地说,啊!有粮啊?这回咱们娘们儿孩子饿不死了。快熬点糊糊喂乌拉草。
  谢天书说,妈,我熬,您老歇着吧。扶母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哥俩又回到客厅。谢天书说,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楚画。谢天犁问,这个楚画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谢天书说,华西医科大学的精神科硕士生。谢天犁说,你刚才说她好像非常热心。什么原因?谢天书说,她是你四嫂教研部主任的妹妹。有一面关照。老年精神病又是她研究的课题。说起来,咱妈和她好像真的有点什么缘分。谢天犁说,缘分?谢天书说,咱妈头一次见到她就认定她是天云。谢天犁说,我二姐?谢天书说,是啊。还逼着她叫妈。她还真就叫了。不仅这样,咱妈一见她,就相当安静,谈得投机。以前总是盼我大哥和天云回来,自从楚画出现了以后,妈认定楚画是天云,就再不找天云了,只找大哥。今天见了你,妈问大哥,就没问天云。过去总是问你大哥和天云呢?谢天犁说,在妈的眼里,她成了天云,而且她也承认?谢天书说,不但承认,而且咱妈一见她就高兴,就安静。她们很谈得来。我和你四嫂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楚画身上了。妈能不能好,全看她了。这个楚画是个希望。谢天犁似有所思。刚才他和楚画在门处相住时有一种感觉,是什么感觉呢?
  门铃响。谢天书去开门说,蔺院长,你怎么来了?蔺院长笑容可掬地说,怎么?来不得吗?谢天书一抱拳说,蔺院长大驾光临,谢某蓬荜生辉。蔺院长笑说,酸臭。谢天书介绍说,这是我老弟弟,刚从外地回来。两个人握手。蔺院长说,噢,标准的关东大汉,美男子。谢天犁的手机响了,他向四哥和蔺院长示意一下到阳台去接电话说,是的。我到家了。是吗?德国人已经来了?好的。你把材料和合同都准备好,明后天我就回去。如果我回去晚了,你就带他们玩玩。好了。收起手机,进了母亲房间。
  蔺院长又看看书房,然后在客厅里坐下来说,毕竟是美协主席的家,艺术系主任的家,品位是高。谢天书说,我怎么觉着蔺院长这话只是铺垫。好话后边一定是发难。一边说,一边给蔺院长倒了茶,上了水果。蔺院长说,哪里?我一个要退休的人,哪敢向一位给院长都不稀要的人发难呢?谢天书说,看看?开始了不是?蔺院长说,我实在是来你家避避难的,不是来发难的。谢天书说,避什么难?蔺院长说,你不去党校学习的事一传开,上我家送礼的,说情的,游说的,推不开门。一闹就是下半夜。我一寻思,你也别悠着,我也得上你这搅和搅和。说着苦笑。谢天书亦苦笑说,天可怜见,我老妈已经把我搅和得焦头烂额了,就不劳蔺院长大驾了吧?蔺院长说,找上门那些人还好对付。最怕上边来电话,飞条子。谢天书说,要我说您就明智一点,干脆招标,谁给钱多就把官给谁。要么谁后台硬给谁。蔺院长说,学校是最圣洁的地方。不管哪里腐败,教育界不能腐败。不管谁腐败,我说了算的地方不能腐败。凡是挖门盗洞想上来的,我越是不给。你不要,我还非推荐你不可。这么着吧,你准备几张画,古董也行。三天内给我。你要是上党校,就用不着这些。现在看来不迎挡一下也是不行了。怎么样?这件事不难办到吧?谢天书说,三天内一定给您送去。蔺院长说,绕了半天就听到这么一句受听的话。不过,有一位最要紧的人物需要马上打点。他要亲眼看你作画。笔墨我已经侍候了,车也在下边等着。谢主席请吧?谢天书苦笑,蔺院长,这是不是有点像绑架?蔺院长说,这可是为了你呀?谢天书说,老妈有病,老弟弟刚回来,我离不开呀?谢天犁说,四哥,你走吧。我陪老妈。蔺院长说,这位要紧的人物不懂画,只是久闻谢主席的大名如雷贯耳,开开眼界,你大笔一挥,半个小时送你回来。就算要提我当省长,讨你一张画怎么样?谢天书说,我的老院长,你可折杀我了。拿起电话拨了号,楚画呀?开完会没有?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我老弟弟不了解情况,如果你没事能不能再来一下?好的。转对谢天犁说,我走了。楚大夫一会儿来。你可以和她了解一下母亲的病情,也探讨一下治疗的办法和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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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大家都要学会糊弄老妈妈
谢天书跟蔺院长走了。谢天犁走到阳台上坐在楚画常坐的小凳子上,拿过母亲的手看那个瞎指甲。
  母亲说:老疙瘩,对没对象呢?
  谢天犁摇头。
  母亲用手点他脑门儿说:你呀?多大了,还不给妈娶个媳妇儿。白花那么多钱,白念那么多的书!
  谢天犁非常激动,他问:妈,您知道自己有病吗?
  母亲说:有病?还有病?妈没打过针,没吃过药,没住过院,还有病?自从笑笑大了一点以后,孩子也不用妈带了,饭也不用妈烹了,衣裳也不用妈洗了,啥用也没有了,还有病?还要儿女伺候?那还不如嘎嘣死了呢。妈看老疙瘩才有病呢,都40来岁了还不娶媳妇。
  这句话将谢天犁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妈太正常了,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同时,他也为自己40来岁还没结婚感到对不起老妈。但愿老妈没有病,或者很快就好,健康地活下去,给他一个孝敬母亲的机会。他站起来,打开冰箱看看,里面吃的东西很多。他拿出一些草莓用水冲洗。
  母亲坐在藤椅上静静地望着前方。她灰蒙蒙的瞳孔里展现出一山秋雨,一片片红高粱。一辆花轱辘车在雨中慢悠悠地走,一个高大的汉子扛着大扇刀一晃一晃……
  谢天犁端着草莓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往母亲手里放一个草莓,说,妈,您老人家每天就是这样坐着?母亲没有回答,依旧静静地望着前方,一个男孩骑在母牛背上,母牛在雨中哞哞地叫着,一只在豆地里淘气的小牛蹦着跳着向母牛跑来。谢天犁说,四哥和四嫂上班了,笑笑也上学了,您就坐在阳台上盼他们回来。还盼二哥来,盼姐姐来,盼您的老疙瘩回来,是吧妈妈?坐时间长了,就开始回忆往事,是吧妈妈?母亲不回答,还是静静地望着前方。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挎着筐,拎着镰刀,跪下来喝河沟里的水。喝完水后站起来望着天空,一群麻雀在秋傻子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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