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牙-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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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总是笼着比死还深的寂静,一马平川的秃荒黄褐连着天边熊熊的火烧云,才刚刚隐露的绿意又被掩盖在一派清冷的枯红中,只有风发出单调粗砺的嗥叫。
“现在我有伤在身,全军大小公事还没压垮你吗?”伊坦拉收起摊在桌上的地图和纸笔,挥手让随侍的亲病退下,笑着迎了上去。刚刚收到阿剌黑在额舍剌大捷的消息,正挥军北上欲与王师回合,想到即将要填增十万新胜的虎狼之师,一扫他几日心底的抑郁。
但并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反驳,伊坦拉的笑容混入了一丝牵强,犹豫地止住了脚步。虎牙背光而立,许久无语,只有眼睛定定地透出股烈酒般灼人的直辣,残余的阳光敲打着视线,为那道灰黑的身影染上些许血色。
“怎么了,敌军那边有什么动静,还是说我们这里兵马粮草出了差错?”空气中浮动着某些不安定的因子,伊坦拉不禁皱紧眉头,试图寻出些须的蛛丝马迹。
“什么都没有。”虎牙的嗓音嘶哑得吓人,他上前几步,将额头抵在伊坦拉的肩上,毫无因由地轻笑起来,“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突然想见你,真奇怪,这实在是不应该……”话语的尾音消融在一片意义不明的呢喃中。
“你喝了多少?”伊坦拉因为猛地涌来的呛鼻的浓郁酒气而感到有些生气,“难道你想连怎么掉的脑袋都不知道!身为统帅这个样子要是被麾下的士兵看到……你……!?”他突然僵硬地立在原地,惑然地回视对方神色间露出的狂态,甚至没反应过来烫伤双唇的热度来自何处。
“干什么?”
“你不想做吗?”虎牙伸手钩住了男子的脖子,吃吃地笑着,目光中隐含带刺的挑衅。
“你喝多了,还不快休息,明早可是有和众将的会议,该不会忘了吧。”伊坦拉尽力搀住他——肯定发生了什么异变,但大脑像被切下了一片断层,无论自己如何推证,却连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勾勒不清,心里翻腾的烦躁牵扯得伤口也火辣地疼痛。
“你是个疯子,竟然会抱我,会说爱我?老子我又长得不像娘们!而且,哼,凭什么你爱我就可以将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凭什么你爱我就可以剥夺我的自由,凭什么就可以——杀掉忽阑!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你的项上人头去见她!”紧盯着男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虎牙狠狠地咬着牙,像是说给他又像说给自己,整整五年来深埋在两人之间的那个禁忌在不经意间被打破了。
伊坦拉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听着,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半晌,他低沉地说道:“我早就说过,这条命会留给你来宰,我从来没对自己做的事后悔过,也从没忘记过。”
虎牙微愣了一下,猛然用力推开了男子:“那么,你将会为自己的自大感到后悔!”他冷冷地笑着,眼底却蒙上了比绝望更深沉的晦暗,“到时,我会在你的尸体前尽情的嘲笑,而你也将成为万世鄙夷的对象,成为招来灭亡的昏君,如此大快人心的事,如此大快人心……哼,这是什么,为什么眼睛竟会不停地向外涌水,怎么回事,难道我也疯了,原来我也被你传染了疯病……”
“你……”
“别过来!”虎牙向后踉跄了几步,突然失了重心,本能地抓住身旁的人,却不想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许久,房间里只听得见混乱的呼吸声彼此交错。
伊坦拉撑起身子,默默地凝视着身旁的人,又猛地移开视线,硬生生将滚动在眼中的酸楚忍了下去:“你说得对,君临草原的大汗,却为一个男子成了玩火自焚的傻瓜,确实配得上“昏君”二字。我常常在想,你的心在哪里,而我的又在哪里,但世上的无解之事又不单这一件。”他紧紧握住了虎牙的手,“只要这一刻你还在我手中,我不在乎留下万世骂名!”
已经不知道是谁诱惑了谁,或是谁掠夺了谁。虎牙乏力地闭上眼睛,思维被酒精烧灼得支离破碎,最后在一片空白中只余下了男人那双悲凉的眼睛,还有越过他肩头的那弯清冷镰月。
如果温柔是真实的,那么往昔的伤害呢?如果爱是真实的,那么刻骨的恨呢?
曾经有过的一切,也好象曾经天天发生——日子的积累,像不尽的黄沙落于地上。我在仇怨与诅咒中前行,因为幸福将我拒之门外,但猛然间却发觉落下锁的正是自己。
无法遗忘已逝的爱情,无法背弃昔日的情意,但为什么还会向往在门扉合拢的最后瞬间我看到的,你淡淡的微笑。
想再见一次,与你把酒言欢时那夜的美丽月光。
草地已湿呼呼地冒着潮气,露水珠儿在草尖上沾挂着,闪着一层迷蒙晶莹的微光。诺盖卓尔山谷原本深幽幽的一派宁静却突然被急骤的蹄声打破了,马蹄溅起的水珠在天空飘成一片蒙蒙白雾。
札兰丁勒停了马,清晨的寒气凉冰冰地浸泡着思维,他环视四周,咀嚼当前的局势,忍不住长叹一声。阿剌黑的战报已到,但别都鲁那路却始终没有消息,此处离本土遥远,僵持下去只会对己方不利,万一辽识破了自己的空城计,趁虚攻打王都,留下的那二万守军能撑多久呢……尚未查清格日朗将军是否通敌,在此时为保军心稳定又不能削减这位“军神”的兵权,再加上他与大汗那千头万绪的恩怨纠缠……
他突然想起出征前伊坦拉的一次秘密私访,他们两人一起对饮到深夜,微醉的大汗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皇兄,我是在养虎为患,昏庸至此,怕是活不久,到时能者局上,这帝位怕只能由你来坐。”他猛打了个寒战,不知是为了这不吉利的酒后妄语,还是为从心底浮出却又转瞬即失的可怕念头。
“报,有密旨!”一名亲兵急急冲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札兰丁一把夺过密函,细细看过,“嚓”一声将它撕得粉碎,眼中射出阴冷的寒光:“传令各路,天黑前要抵达阿拉泰岭,不得延误!还有,沿途不论见到任何人,百姓也好友军也好,格杀勿论,各军要收起军旗徽章,不得暴露行踪身份!”
“得令!”
看了眼属下远去的身影,札兰丁的目光投向远方青苍的大山:“胜败生死,只由此役来定。”
他沿着河滩慢慢地走着,无名的河水在身旁缓缓长流,东方正涌出一片耀眼的白色,驱散了夜色茫茫。
“爷。”一阵徐风从红柳树林间带起女子灰蓝色的裙带。
他停下脚步,注视那双清冷的眼睛片刻,沉默地走进树林,倚上女子身旁的树干:“你总是神出鬼没”禁不住摇头苦笑了一下,“有何贵干?”
“爷还在气我上次说重了话?”女子咯咯地笑了,他不由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和忽阑那种柔美的笑不同,倒像是乡野间那些随处可见的小黄花,他又想到了那个人的笑——他发于真心的快乐的笑容到底是怎样的呢,努力回想却仍拼不起来,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片段,心里不由一阵莫名的惘然。
“爷?”
“啊?啊。”
“爷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刚才在讲……”
“昨晚一路身份不明的蒙军突然袭击我军背部,并攻占了阿拉泰岭。爷可有什么消息?”
“哼,”他冷笑了一声,“摩珂末是个好阴谋家,却丢了如此重要的咽喉之地。阿拉泰岭居高临下,视通四野,此刻他等于是被人截了退路。但你所说的蒙军,军队调动我应知晓才对,阿剌黑也没可能这么快到达……难道是……”他沉吟良久,猛一震,随即又笑了,“难怪那人一直没从王都发消息过来,好漂亮的一支奇兵!——这次来的可是个难缠的角色。”
“爷打算怎么做?”
他失笑道:“你的陛下都已将我逼到这样的地步,我有选择的权利?……你先回军中等我吧。”
女子点点头,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他则转身走出树林。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他感到自己的心情异样的宁静,但又觉得那宁静之中正渐渐涌起着,凸起着什么。心跳开始一下比一下沉重,他已不得不去正视某些改变,也不得不去正视丝毫没改变的现实,也许他正在犯着同样的错误,重复着同样的罪,但已寻不到走出迷宫的路。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听着那涌起着凸起着的东西带来的尖锐疼痛,脸上湿了一片——不想追究自己变得脆弱的原因了,因为那原因本身就是伤人的利剑。
晨曦中的河水被留在他的身后,在金色的朝阳照耀下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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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最近一直都在极度倦怠状态——天寒地冻,暖气不足,冬眠症复发,再加上看过REDNIGHT大人的作品后越发感到自己的故事幼稚无比,而且结局好象也没什么悬念了,叹……所以……(室友A拿出宰狗的菜刀和炖菜的沙锅,媚笑:你想怎样?)
没……没什么,呵呵~~
总之,很感谢能耐心看完本章的各位大人,请大家一定要多提感想和意见(卷在棉被中的犬鞠躬状~~)^^bbb
另:我很喜欢巴帕和摩珂末(原本想将他写得更变态的,笑~~结果却写成了一个正常人),有没有人站在作者这一国呢?
犬的座右铭是“有始有终”,笑~~纵然拖了这么久,还是厚着脸皮来填坑,
不过,这,这……狂汗……实在是拖得太久了,希望还有人记得,笑~~~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看完后要回应啦,好给犬些信心挖新坑^_^PPP)
虎牙(十五)
和暖的炉火轻快地跳跃,照亮了孩子眼中金红色的憧憬,老人眼角沉淀的沧桑。热腾腾的砖茶渗透了浓浓醉意,粗厚的牛皮帐篷将夜色和寒冷严严地挡在外面。女人恬静地坐在角落,轻声哄着怀里的婴儿,微笑的眉梢间有着草原的宽容与沉默;男人们大声宣扬彼此的见闻,偶尔高歌一曲,嗓音已被烟酒熏燎得嘶哑,但依旧嘹亮。
然后,在不经意的感慨间,褪了色的故事被悄悄流传,凝成河滩旁静穆的砾石,草原上哀喜的低吟,天空中叹息的流云,化成埋藏在血脉中的遗忘的骸骨。于是在马头琴悲怆的旋律中潜入了一丝苍远的回想,将那些一闪即逝的身影由前世,由今生遥远的往昔,牵引着织成一场莽莽的夜的残梦……
太阳慵懒地倒向西方大地的怀抱,烧熔了天边墨蓝色的群山。微风打着转儿,如调皮的孩子般扑捉黄昏的余晖。
“过去听老人们说过,人死后灵魂会化成风。”他眯起眼睛,任由红嫩嫩的日光从脸上扫过,享受着明与暗结合刹那所遗留的温暖味道。
男孩儿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咚”地一声和他并排躺在还悬着一层湿气的草地上:“那不是很令人神往的事情吗,可以自由自在地游遍天空下任何的角落,追赶太阳,从日出直到日落……”他突然顿了顿,抓了抓蹭黑的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真的成为风,也可以随时去看望你了——你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吧。”
“恩。”他无意识地点点头,什么东西从紧绷着的胸口涌上了喉咙,夹带着层层叠叠的酸楚和一丝丝仅有的令人上瘾的甜。在这宁静的暮色中,一种十分熟悉却又从来没有过的心境就在他眼前,四周,在遥远的山颠和宽广的金色平原上若即若离地浮现,转瞬又沉入了漆黑的海底,“察朗台……”他轻轻唤了一声,却无法用语言整理起凌乱的思绪。
他的沉默让男孩有些发窘,禁不住涨红了脸:“你想笑就笑吧,我也知道这念头不干脆,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他猛坐了起来:“并不是这样!”过大的声量让两人都愣住了。有些尴尬地垂下头,他感受到心脏在艰难的颤抖,那折磨胸腔的沉重敲击像锥子一样一下下刺入灵魂。
许久的无语,突然一把握住男孩儿的手臂,他嘶哑地开了口:“我不知道,但也许……以后无法见面,也无法像这般相处了。”明明是自己的语言,却招来了毫无根据的深渊般的恐惧,第一次他开始憎恨将会属于他的这片广袤土地——漂泊的旅人在它面前是如此渺小,仿佛由指间飘落归于大地的沙砾,一闪神间就再也寻不着。
“你怎么比我还婆妈,只要活着,总有重逢的机会。”男孩儿的笑容也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就算我死了,不也会变成风去寻找你。”
“如果我先死了呢?”
“那我就当最快的骑手,一辈子追逐着风。”
一阵错愕,垂下的眼帘藏不住吹乱的心绪。
茫茫草海的波涛绵绵不绝地荡向地平线上燃烧着的霞火,马匹轻快地啃食着青草,远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