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4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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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终于阿吉泰把那本字典放回了原处,她又拿起了另外的一本书。
我的紧张过去了,随着阿吉泰在看另一本书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大量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王亚军的身上。
他已经为她把那种咖啡色的东西调制完了。在桌上放着一个好看的罐头盒,上边有彩色的商标,显得十分奢侈,但是它太高贵了,简直影响了我一生的审美。
王亚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了窗前。他朝外看了看,就是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目光与他碰到了一起,我们互相凝视着,约有好几秒。我以为他要跟我说话了,即使是隔着玻璃,那也很刺激。可是,显然,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黑夜,他不会想到我跟黄旭升会在黑夜里的树上,正拼命看着他与另一个漂亮的女人调情。他的目光离开了窗外的我们,他低下头拿起了一个玻璃瓶,里边竟然有牛奶,我们新疆人管那叫“奶子”。你喝牛奶吗?不这样说,喝奶子吗?这样说。
王亚军肯定是有准备的,要不他这儿为什么应有尽有?他一定是在早晨,就去把奶子打回来,然后,放在这儿,对了,他肯定烧开了,否则会坏的。那时没有冰箱,美国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乌鲁木齐没有。他把牛奶兑进了咖啡色的液体的杯子里。
他的嘴开始动了,他一定是在说:喝吧。说着,他把那饮料朝阿吉泰端过去。
阿吉泰接过饮料,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喝。
王亚军再次说了句话。
阿吉泰用小匙搅动着,然后轻轻喝了那么一小口。
王亚军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她显得愉快而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亚军拿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糖盒,这种东西我们家过去曾有过,可是被别人拿走了。现在这种东西也只有他们上海人才有的。他打开盒盖,自己并不直接去拿,而是把糖盒递给阿吉泰。阿吉泰摇头。
王亚军就从里边抓出了几块糖,他小心地剥开其中一块,并不把糖纸去掉,他的手绝不挨着糖,而是只托着糖纸,把糖留给阿吉泰自己去拿。
王亚军是这么的讲卫生,我大吃一惊,因为母亲曾经为这事与父亲吵过架,可是父亲仍然作不到这点,而我随父亲,在这些方面不太在乎,母亲不得不曾经在我们家的幸福时光里为这种事伤心。
阿吉泰似乎有些犹豫。
王亚军再次屈身,作了个优雅的手势。
阿吉泰接过了糖,放进了嘴里。
王亚军看着她吃,显得很开心。
他们不停地说着什么,似乎在讲他们刚刚看完的一场电影。他们看什么了呢?肯定就是列宁在十月。要不,就是列宁在一九一八。或者是看了一部新闻片。里边的西哈努克亲王又在宴会上跟周恩来干什么了?要不就是江青与他满面春风地说着什么。
我发现王亚军离阿吉泰近了。
阿吉泰坐在床上的时候,王亚军还站着,现在他也坐在了床上。然后,当他兴高采烈地与她说着什么的时候,他有意识地坐得离她更近了,最后,几乎是要挨着阿吉泰了。
阿吉泰在王亚军几次靠近的时候,礼节地朝后边挪着,她显然不想与他坐得那么近。
可是,王亚军却一点点地忍不住地把自己的身体朝她挪着。
阿吉泰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没有了,她看着王亚军开始一言不发。
王亚军仍是离她很近,又说起了什么,显然是个笑话,因为他自己一直在笑着。
可是,阿吉泰没有笑,她的脸色有些冷。
最后,我这一生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王亚军把阿吉泰的肩膀扶着,然后开始搂她。
阿吉泰挣扎着朝后靠。
王亚军把她用力拉了过来,他把自己的身体与她的正面碰到了一起,当他把她的头扶着,开始把自己的脸伸向阿吉泰的时候,勉强留着最后一丝笑容在脸上的阿吉泰,突然变得气愤了,她在瞬息之间,伸手在王亚军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似乎有响声,因为我们在窗户外边隔着玻璃,都听到了。
王亚军楞了,他没有伸手去捂自己的脸,刚才还显得很绅士的他现在有些狼狈。他看着阿吉泰。
阿吉泰也看着他。
两人互相对视,有很长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突然,阿吉泰转身走向门口,她开了门,然后没有回头再看王亚军一下,就狠狠地关上了门,走出去了。
留下王亚军一人站在屋内,那时,咖啡色的饮料还在冒着热气,糖纸留在了桌子上。
在王亚军挨打的时候,只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黄旭升竟然从树上掉了下去,她灵活地抓着了下边的一棵树枝,像猴子一样灵活地在我身下摇荡着。然后,她抓起了一棵树干,慢慢地滑了下去。我连忙跟着她一起跳下去,当我回头最后看着窗户里边的时候,我发现了王亚军显得很孤单。
他站在屋内的地板上,眼睛里充满了忧伤。那是一种与我父亲一样的表情,我当时还不明白,男人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忧伤,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女人吗?
第8章
我跳到树下时,看到黄旭升站在黑暗中,似乎是在等我。我走到了她跟前,借着月光看到了她的脸,却发现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们就那样站着,刚才的情景还没有离我们而去,月亮已经升在了天空,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那时我闻到了黄旭升身上散发出的狗尿味,有点清新。
是一个少女的清新。
我回到了家,妈妈还没有回来,我拿出饭菜票,正打算自己去食堂,刚走到一楼,就听到黄旭升尖锐的哭声。黄妈妈的骂声从里边传来,我到了她家门口,正想听,突然,门开了。黄妈妈站在我的面前,说:我正想找你呢,能不能帮阿姨去把你们英语老师找到家里来?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说:你不是英语课代表吗?去吧。说着,她转身从里边拿出了一个大包子,是白面的,塞到了我的手里,说:去,就说黄旭升妈妈找他有事。
我拿着包子,咬了一口,发现是肉的。就感到了幸福,那时这样的包子是轻易吃不上的,这说明黄旭升家的地位已经提高了。能吃上肉包子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收买了,但还是说:我怕我妈骂我。
黄妈妈说:不会的,我给你妈妈也留一个大包子。
我飞快地跑到了学校,在过道里看见了正要出去的王亚军。
我说:黄旭升她妈妈让你上她们家去。她说有话对你说。
王亚军一楞,说:那她为什么不来呢?
我说:不知道。
王亚军想了一下,说:我当然也可以去。
这件事有些不合情理,作为家长要找老师,当然得亲自登门,可是,她却让王亚军来自己的家,这多少说明王亚军心中有鬼,否则他是应该生气的。
我与他走在过道里,灯光都开着,王亚军不说一句话。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阿吉泰迎面走来。
王亚军有些紧张,他竟然站在那儿不动了,他没有看阿吉泰,却看着我,就好像他正想起了一件遗忘了的事一样。
阿吉泰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我,然后笑起来。她轻松地从我们面前走过,从她身上留下了女人的一种特别的香气。这种香气在今天盖过了王亚军身上的香水气息。
我看着阿吉泰,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因为她不理王亚军,而是对我笑。看起来她那天晚上打王亚军的那一嘴巴真是打得好,打得及时。它打掉了王亚军的威风,大涨了我这个倒霉孩子的志气。
王亚军没有回头看阿吉泰,他只是肩膀显得有些僵硬。
在我仍然看着阿吉泰的时候,他说:走。
我们来到了黄旭升家门口,门开着。我正想朝里走。王亚军拉住我,并站在开着的门前敲门。
有人走到了门前,是黄旭升,她先是看见了我,目光里有高兴的东西,接着,她看见了王亚军,黄旭升的眼中立刻就出现了难过,反感,失望,她开始关门。尽管我在用力把门推开,可是黄旭升却开始跟我叫劲。
门就这样地被推来推去。终于,响动声引起了黄妈妈的注意,她问:是谁?
说着,黄妈妈走了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王亚军,就说:是你?你还真的来了?
王亚军说:我能进去说话吗?
黄妈妈对黄旭升说:你进里屋。又看看王亚军,说:好。你进来吧。
黄旭升却仍然固执地用门关上的力量把王亚军朝外推。
黄妈妈有些奇怪,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说:把手松开。
黄旭升不听,仍是把门用劲拉着。
黄妈妈说:松开,你听见了没有?
黄旭升仍在关门。
黄妈妈抬手给了自己的女儿脸上一掌,打得不轻。黄旭升脸上有了血印。
王亚军生气了,对黄妈妈说:你为什么打她?她没有犯什么错,你不能这样打她。
黄妈妈看着松开了手,跑进里屋的黄旭升,说:对孩子就像对待反动派一样,你不打,她就不倒,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当我们坐在黄旭升家的时候,王亚军说: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黄旭升为什么最近总是没有心思学习,她的病不是治好了吗?我觉得她最近的神情有问题,想来问问你。
黄妈妈仔细地盯着王亚军看着,说:我还正想问你呢,你说她为什么这样?
王亚军像是电影里的外国人那样耸耸肩,我看得出来,他这种动作激起了黄妈妈极大的反感。
王亚军在耸肩之后,说:我来就是想跟你探讨一下,这是为什么。
黄妈妈开始抽烟,她把烟直接无礼地朝王亚军的脸上喷去。
王亚军开始咳嗽。
我尽管觉得有些可笑,但是我不想走,想看看后边会怎么样。
黄妈妈又吐了几口烟之后,突然对王亚军说:
你是她们班主任吗?
王亚军摇头,说:不,不是,班主任是郭培清老师。
黄妈妈说:我知道你不是班主任。既然不是班主任,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王亚军说: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好学生,智力超过一般的学生,她如果好好学习,等今后正常了,她会有前途的。而且,她学英语,比一般的人学得好,她的发音准,她模仿力强,我是一个有经验的英语老师,我知道的。
黄妈妈说:问题就在这儿,你明明不是班主任,仅仅是个英语老师,你的关心过头了。
王亚军楞了,他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喜欢这个女生,我觉得她有问题。
喜欢这个词激怒了黄妈妈,她狠狠地看着王亚军,对他丧失了最后的耐心。
黄妈妈说:不要装糊涂了,今天即使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你来了,就说明你心中有鬼。人家都说你作风不好。你自己还装什么傻呀?
王亚军的脸红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妈妈说:今后不要再让黄旭升走进你的宿舍一步,你也最好不要让其它那些女生到你的宿舍去,什么补课呀,我可是知道你们这些作风不好的人是怎么想的。
王亚军喃喃道:怎么想的?
黄妈妈:歪门斜道。黄旭升学不学英语不要紧,只要她今后不再跟你来往,我就放心了。你走吧,不要让我呆会儿把你赶出去。我们以后不学英语照样为人民服务。
王亚军说:她学不学英语不要紧,我以后也可以不为她专门补课,你们说我作风不好也行,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她最近的情绪不稳定,你是不是需要带她看医生。我认识一个医生,他对神经方面和心理方面的问题很有研究,他也是被从上海罚到新疆来的,他叫吴承恩……
黄妈妈说:好了,别提你们这些上海人了,我真是看见你们这些上海人就够了。
王亚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黄妈妈会这么无礼,就连我也想不通,在我们楼道里,黄妈妈平常不是这样的。
黄妈妈说:你走吧。刘爱可以留下。
王亚军说:我能直接问问黄旭升吗?
黄妈妈说:你要是再缠着她,我就对你不客气。我能告你。
王亚军说:你告我什么?
黄妈妈说:你是来装傻的吗?自己作的事,自己心里不知道?
王亚军叹了口气,说:我问心无愧,我为你女儿补课,可是我没有丝毫的恶意。你这样对我说话,我只能说你没有教养。
黄妈妈开始扫地,尘土瞬间里充满了房屋。
王亚军大声说:你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女人。
他说完,正想走,突然,从里屋出来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比王亚军几乎高了一个头,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军装,没有领章帽徵,但是他显得异常有力量。
王亚军一看这个人,竟显出有几分害怕,他喃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