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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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厚老实的女孩儿只要听说他在家里;就来不及的赶到勒塞尔广场来拜访那两位亲爱的奥斯本小姐。她费了好些钱买新衣服。手镯。帽子和硕大无朋的鸟毛。她用全副精神把自己打扮整齐了去讨好那制服她的人儿;卖弄出全身的本领(并不多)求他欢喜。姑娘们总是一本正经的请她弄音乐;她就把那三个歌儿二支曲子弹了又弹;唱了又唱。只要人家开口请一声;她是无不从命的;而且自己越听越得意。她这里弹唱这些好听的歌儿给大家解闷;乌德小姐和她那女伴就坐在那边数着贵族缙绅的名字;谈论这些大人物的事情。
乔治得到父亲暗示的第二天;离吃晚饭只有一点钟了;他在客厅里;懒洋洋的靠在软椅里歇着;一股忧忧郁郁的神气;那姿态又自然又好看。他听了父亲的话;到市中心去见过了巧伯先生。。。。。。老头儿虽然供给他儿子不少零用;可是不肯给他规定的月费;只在自己高兴头上赏钱给他。后来他又上福兰和亲爱的爱米丽亚混掉三个钟头。回家的时候;就见姐姐和妹妹都穿上浆得笔挺的大纱裙子坐在客厅里;两位老太太在一边咭咭呱呱的说话;老实的施瓦滋小姐穿了她心爱的蜜黄软缎衣服;戴了璁玉镯子;还有数不清的戒指。花朵。鸟毛;滴里搭拉的小东西挂了一身;真是文雅漂亮;活像扫烟囱的女孩子穿戴了准备过五月节。
女孩儿们花了好多心思不能引他开口;便讲些衣服的款式呀;最近在人家客厅里看见的形形色色呀;听得他心烦欲死。她们的一举一动和爱米的比起来;真是大不相同。她们的声音尖得刺人;哪里有爱米的清脆宛转。她们穿上浆得硬邦邦的衣服;露出胳膊肘;种种姿态没一样及得上爱米谦和稳重的举止;典雅端庄的风采。可怜的施瓦滋正坐在爱米从前常坐的位子上;两只手戴满了戒指;摊在怀里;平放在蜜黄软缎的袍子上;耳环子和一身挂挂拉拉的小装饰品闪闪发光;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她不做什么;只是志得意满的坐着;觉得自己真正妩媚。姊妹俩都说一辈子没见过比这蜜黄软缎更漂亮的料子。
乔治后来对他的好朋友说道:〃她活像个瓷人儿;咧着嘴;摇着头;似乎除此以外就没什么可干的了。唉;威廉;我差点儿没把椅垫子冲着她扔过去。〃当时他总算忍住了没有发脾气。
姊妹俩在琴上弹起《布拉格之战》。乔治在软椅上发怒叫道:〃不许弹那混帐歌儿!我听着都要发疯了。施瓦滋小姐;你弹点儿什么给我们听听;或是唱个什么歌;随便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布拉格之战》。〃
施瓦滋小姐问道:〃我唱《蓝眼睛的玛丽》呢;还是唱歌谱柜子里的那支?〃
姊妹俩答道:〃歌谱柜子里的那支吧;好听极了。〃
软椅上的少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答道:〃那歌儿已经唱过了。〃
施瓦滋的声音很谦逊;答道:〃我会唱《塔古斯河》;只要你给我歌辞。〃这位好小姐唱歌的本事显了底了。
玛丽亚小姐叫道:〃哦;《塔古斯河》。我们有这歌儿。〃说着;忙去把唱歌本拿来;里面就有这支歌。
事有凑巧;这支歌当时十分风行;那唱歌本儿是奥斯本小姐们的一个年轻小朋友送的;在歌名底下还签了那个人的名字。歌唱完之后;乔治拍手喝彩;因为他记得爱米丽亚最喜欢这支歌。施瓦滋小姐希望他请自己再唱一遍;只管翻着琴谱;忽然她看见标题底下犄角上写着〃爱米丽亚。赛特笠〃几个字。
施瓦滋急忙从琴凳上转身过来叫道:〃天哪!这是不是我的爱米丽亚?就是从前在汉默斯密士平克顿女学校里读书的爱米丽亚?我知道一定就是她。她怎么样了?她在哪儿?〃
玛丽亚。奥斯本小姐急忙插嘴道:〃别提她了。她家里真丢脸。她爹骗了爸爸;所以她的名字我们这儿向来不提的。〃乔治刚才为《布拉格之战》那么无礼;玛丽亚小姐趁此报报仇。
乔治跳起来道:〃你是爱米丽亚的朋友吗?既然这样;求天保佑你;施瓦滋小姐。别信我姐姐和妹妹说的话。她本人没有什么错。她是最好。。。。。。〃
吉恩叫道:〃乔治;你明明知道不该说这些话。爸爸不许咱们提她。〃
乔治嚷道:〃谁能够不许我说话?我偏要提她。我说她是全英国最好。最忠厚。最温柔。最可爱的女孩儿。不管她破产不破产;我的姊妹给她做丫头还不配呢?施瓦滋小姐;你如果喜欢她;就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可真需要朋友。我再说一遍;求上帝保佑所有照顾她的人!谁要是夸她;我就认他做朋友;谁要是骂她;我就认他做对头。谢谢你;施瓦滋小姐。〃他说着;特意走过去跟她拉手。两姊妹里头有一个向他哀求道:〃乔治!乔治!〃
乔治发狠道:〃我偏要说;我感谢所有喜欢爱米丽亚。赛特。。。。。。〃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原来奥斯本老头儿已经走进屋子;脸上气的发青;两只眼睛就像红炭一般。
乔治虽然没把话说完;可是他的性子已经给撩拨上来;就是把奥斯本家里所有的祖宗都请出来;也吓不倒他。他见父亲样子凶狠;立刻振起精神;回敬了一眼。那眼色又坚定;又胆大;看得老头儿的气焰低了一截;只好把眼望着别处;觉得儿子已经快管不住了。他说:〃哈吉思东太太;让我扶你到饭厅去。乔治;扶着施瓦滋小姐。〃他们一起走下去。
乔治对他旁边的同伴说道:〃施瓦滋小姐;我爱爱米丽亚;我们从小就订婚的。〃吃饭的时候;他滔滔不绝的说话;连他自己听着也觉得诧异。他的父亲知道女眷们一离开饭厅;爷儿俩少不了要有一场吵闹;见他这样;越发觉得慌张。
父子两个的差别就在这儿:父亲虽则蛮横霸道;儿子的胆子还比他大两倍;不但能攻;而且能守。乔治看见和父亲一决胜负的时机就在手边;一些儿不着急;在开火以前照常吃他的晚饭。奥斯本老头儿比他差着一截;慌得心里七上八下。他喝了许多酒;和左右手的女客谈话老是出岔子。他看见乔治那么镇定;更加添了一层怒气。饭后;乔治抖一抖饭巾;大摇大摆的替小姐们开了门;躬着身子送她们出去;那不慌不忙的态度差点儿没把老头儿气得发疯。乔治斟了一杯酒;咂着嘴尝了一尝;瞪起眼睛看着父亲的脸;好像说:〃弟兄们;先开火吧!〃老头儿也喝了些酒给自己助势;可惜斟酒的时候止不住把酒壶酒杯碰得叮叮当当的响。
他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紫涨着脸发话道:〃你竟敢在我客厅里当着施瓦滋小姐提那个人的名字!哼;你好大胆子!〃
乔治答道:〃你老人家别说了。别提敢不敢的话。对英国军队里的上尉说话;别用这种字眼。〃
老的说道:〃我跟我儿子说话;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一个钱不给也由我;叫儿子穷得讨饭也由我;我爱怎么说;谁管得了?〃
乔治骄傲的答道:〃我虽然是你儿子;别忘了我也是个有身分的上等人。你要跟我说话;对我发号施令;也请用我听惯了的字眼和口气才好呢。〃
每逢儿子摆出架子;父亲便又气又怕。原来奥斯本老头儿暗暗的敬畏儿子;佩服他是有身分的上等人;比自己强。读者想必也有过经验;知道在咱们的名利场上;卑鄙小人最信不过的便是有身分的上等人。
〃我爹没有给我受好教育;没有给我各式各样好机会;没有给我这么多钱;我哪能跟你比?如果我像有些人一样;能够仗着老子挣下的家当结交大人物;我的儿子还敢对我支架子;充阔佬;嘴里吹牛吗?〃(奥斯本老头儿用最尖酸的口气说这些话。)〃在我们那时候;有身分的人可也不许当面糟蹋自己的父亲。如果我敢放肆;早给我爹一脚踢下楼去了。〃
〃我并没敢糟蹋你呀。我不过求你别忘了儿子跟你一般;也是个上等人。我知道你给我好多钱;〃乔治一面说;一面摸着早起从巧伯先生那儿拿来的一卷钞票。〃你三句不离的提着我;我还能忘了不成?〃
父亲答道:〃还有别的事情也得记着才好啊。如果您上尉肯光临寒舍的话;请你别忘了;在我屋里;凡事得听我安排。至于那个名字;那个那个。。。。。。那个你。。。。。。我说。。。。。。〃
乔治又斟了一杯红酒;微微的嗤笑着说道:〃那个什么?〃
他父亲大喝一声;狠狠的咒骂道:〃不准说赛特笠这名字!这家子全是混帐王八蛋;他们里头随便哪个的名字都不准提!〃
〃我并没有提起赛特笠小姐。是姐姐跟妹妹两个先在施瓦滋小姐面前说她的坏话;那可不行!随便到哪儿;我都要帮她说话的。谁敢在我面前糟蹋她?咱们家里已经把她害苦了;现在她倒了楣;还要这么作践她吗?除了你老人家以外;谁敢哼一个字儿骂她;我就开枪打他。〃
老头儿努眼撑睛的说道:〃你说!你说!〃
〃说什么?说咱们怎么亏待了天使一样的女孩子吗?谁叫我爱她的?就是你老人家呀!我本来不一定要娶她;说不定还能够跳出你的圈子;往高处飞呢;还不是依你的主意才跟她订婚的?现在她把心给了我;你又叫我扔掉它。人家的错处;也怪她;把她往死路上逼!〃乔治越说越气;越说越激烈;〃唉;老天哪!使这么反复无常的手段对待小女孩儿;可不羞死人吗?再说她又是天使一般的人;比她周围的人不知高出多少。要不是她做人可疼;性格温柔;人家还要妒忌她呢。她这么一个好人;竟还有人会恨她;也真是希罕事儿。就算我丢了她;你以为她会把我扔在脑勺子后头吗?〃
老头儿嚷道:〃这样肉麻的话;全是胡说八道;假惺惺;少跟我来说。我家里的人;可不准跟叫化子结婚。你现在只要一开口就能得八千镑一年的进款;你要扔掉这么好的机会也由你;不过请你卷铺盖离了我这儿就是了。干脆一句话;你到底听我的话还是不听我的话?〃
乔治扯起衬衫领子;说道:〃要我娶那杂种黑丫头吗?我不喜欢她的皮色。你叫弗利脱市场对面那扫街的黑人娶她去吧;我可不要这么个黑漆漆的蛮子美人儿做老婆。〃
奥斯本先生气得脸上发青发黑;狠命的扯着铃带子把管酒的叫上来(往常他要管酒的伺候他喝酒;总拉这铃子);吩咐他出去雇辆街车打发奥斯本上尉出门。
一个钟头之后;乔治脸色发白;走进斯洛德咖啡馆说道:〃那事情解决了。〃
都宾问道:〃什么事情解决了;孩子?〃
乔治把他和父亲的吵闹讲了一遍。他咒骂着说道:〃我明天就跟她结婚。都宾;我一天比一天爱她了。〃
第 二 十 二 章 婚礼和一部分的蜜月
最顽强最勇敢的敌人;没有饭吃也不能支持下去;因此奥斯本老头儿在上面所说的战役中和对手交过锋之后;倒没有什么不放心。他相信乔治断了接济;准会无条件投降。不巧的是第一次交手的那一天儿子刚刚到手一批粮草。奥斯本老头儿肚里思忖道;好在这不过是暂时的救济;他最多晚几天来投降罢了。后来几天里面;爷儿两个不通消息;老头儿看见儿子那边没有动静;虽然不高兴;还不觉得着急。他说他摸得着乔治的痛处;稳稳的把他捏在手里;只等后果。他把争吵的经过告诉给女儿们听;叫她们不必多管;乔治回家的时候;照常欢迎他;只做不知道那么一回事。饭桌上照例天天摆着乔治的刀叉杯盘;老头儿大概等得有些心焦;可是乔治总不回来。有人到斯洛德老店去探听过他的信息;那边只说他和他朋友都宾两人都不在伦敦。
四月底有一天;天气阴湿;风又大;雨水啪啪的打在年深日久的街上。当年斯洛德咖啡馆的老店就在这儿。乔治走进了咖啡馆;脸色苍白憔悴;穿戴得倒很漂亮;外面是蓝呢外套;钉着铜扣子;里面是整齐的暗黄色背心;全是当年最时髦的款式。他的朋友都宾上尉也是蓝外套铜扣子;这瘦高个儿往常总穿军衣和灰呢裤子;那天却换了装。
都宾已经在咖啡馆里等了一点钟(或许还不止一点钟)。他翻开所有的报纸;可是什么都看不进去。他不时的看钟;看了有几十回。他瞧瞧街上;雨还是密密的下着;路上的行人穿了木屐得得的走过去;长长的影子落在发亮的石板路上。他用手指敲打桌子;他咬着指甲;差点儿咬到指甲心(他常常这样修饰他的大手);他很巧妙的把茶匙搁在牛奶壶上面;两边打平;一会儿又把它推下来。总而言之;他坐立不安;勉强找消遣;显见得他心绪不宁;急煎煎的等待着什么。
咖啡馆里有几个是他的同伴;见他衣著光鲜;兴奋得那样子;都来取笑他。其中一个是工程队的华格恩大夫少佐;问他是不是要结婚了?都宾笑起来道;若是他结婚;准会送他朋友一块喜糕。后来奥斯本上尉来了;上面已经说过;他打扮得很整齐。可是脸色苍白;样子也很激动。他拿出一块香喷喷的黄色印花大丝手帕;抹抹苍白的脸;和都宾握了握手;又看看钟;叫茶房约翰拿苦橘皮酒来;慌慌张张的喝了两杯。他朋友很关心的问他身体怎样。
他说:〃都宾;我一夜没睡;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儿;这会儿头痛得要死;还有些发烧呢。我九点起身;到赫孟恩澡堂洗了个澡。都宾;我心里边儿;真像从前在奎倍克骑着火箭参加赛马的那天早上一样了。〃
威廉答道:〃我也是的。那天早上我比你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