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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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他联队里的兵士以惊人的勇气挡住整个法国军队;总算使法军的进展慢了一步。可是到后来寡不敌众;直败下来;大概此刻英国军队也给打退了。耐将军反正是来一联队;杀一联队。比利时人原想把英国人救出来;使他们不至于给法国人杀个罄净;可是也没有用。白伦息克(指德国白伦息克亲王(Duke of Brunswick;1771—1815);他在比利时加德白拉战死。)的兵士已经溃退;他们的大公爵也已经战死。四面八方都打败仗。雷古鲁斯伤心得很;只好没命的喝啤酒解闷。
伊息多进来听见他们说话;急忙赶上去报告主人。他对乔斯尖声呼喊道:〃什么都完了;公爵大人做了俘虏;白伦息克大公爵已经战死;英国军队里的人全在逃命。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他就在楼下。来听听他说的话!〃乔斯跌跌撞撞的跟到厨房里;那时雷古鲁斯仍旧坐在厨房桌子上;紧紧的抱着啤酒瓶子。乔斯使出全副本事;用不合文法的法文求骑兵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雷古鲁斯一开口;方才的大祸好像更可怕了。他说他联队里面只有他一人活着回家;其余的都死在战场上。他眼看着白伦息克大公爵被杀;黑骑兵(黑骑兵是白伦息克带领的;因为在奥斯德里兹一役损失惨重;所以穿上黑衣服;表示哀悼的意思。)逃命;苏格兰龙骑兵死在炮火之下。
乔斯气喘吁吁的问道:〃第。。。。。。联队呢?〃
骑兵答道:〃剁成肉酱啦!〃宝林一听这话;叫道:〃嗳哟;我的太太呀;我那小不点儿的好太太呀!〃她大哭大叫;屋子里闹成一片。
赛特笠先生吓得人也糊涂了;不知该往哪里躲;也不知怎么办。他从厨房冲到起坐间;求救似的瞧着爱米丽亚的房门。不久以前奥多太太冲着他的脸把房门关上锁好;他记得奥多太太的样子多么瞧不起他;所以在房门口听了一听就走掉了。他决定上街去瞧瞧;反正那天他还没有出去过呢。他拿了一支蜡烛;到处找他的金箍帽子;结果发现仍旧搁在老地方;就在后房的小桌子上。小桌子前面是一面镜子;乔斯出门见人之前;总爱照着镜子装模作样;捻捻连鬓胡子;整整帽子;叫它不太正;不太歪;恰到好处。他已经习惯成自然;虽然吓得那样;不知不觉的伸出手来摸头发;整帽子。正在那时候;他一眼看见镜子里那张灰白的脸;不由得吃了一惊。尤其叫他心慌的是上唇的胡子;已经留了七个星期;长得又厚又密。他想;他们真的要把我当作军人了;转念记得伊息多警告过他;说凡是英国军队里的败兵一律都得死;急得一步一跌的走到卧房里;没命的拉铃子叫听差。
伊息多听见铃响走来;乔斯已经倒在椅子里了。他扯掉了领巾;把领子翻下来;两手捧着脖子用法文叫道:〃伊息多;割我。快!割我!〃
伊息多一怔;以为他神情错乱;要人家替他抹脖子。
乔斯喘着气说道:〃胡子;胡子;。。。。。。割;剃;快!〃他的法文就是这样。前面已经说过;他说得很流利;可就是文法不大高明。
伊息多拿了剃刀;一会儿就把胡子刮个干净。他听得主人叫他把便装的外套和帽子拿来;心里说不出多少欢喜。乔斯说:〃兵衣。。。。。。不穿了。。。。。。我给你。。。。。。拿出去。〃外套和帽子终究到手了。
乔斯把这份礼送掉以后;挑了一套便装穿上;外套和背心都是黑的;领巾是白的;头上戴一只海狸皮的便帽。如果他找得着教士带的宽边帽子;准会往头上戴。照他当时的打扮;很像英国国教教会里长得肥胖。过得舒服的牧师。
他接下去说道:〃现在来;跟我;去;走;到街上。〃说完;他快快的下楼;走到街上。
虽然雷古鲁斯赌神罚誓说他是他联队里唯一活着回来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同盟国军队里唯一没有给耐将军剁成肉酱的人;看来他的话并不可靠。除他以外;许多别的人也从大屠杀中逃回来了。好几十好几百和雷古鲁斯同一联队的兵丁回到布鲁塞尔;众口一辞说他们是逃回来的。全城的人一听这话;都以为同盟国的军队已经打败。大家随时准备法国人进城;人心继续慌乱;到处看见有人逃难。乔斯满心害怕;想道:〃没有马!〃他叫伊息多逢人便问:有马出租吗?有马出卖吗?每次都没有结果;急的他一颗心直往下沉。他想;要不;就用脚走吧。可惜他身子笨重;虽然怕得紧;还是活动不起来。
英国人住的旅馆差不多全对着公园。乔斯在这一带踌躇不决的踱来踱去;挤在街上一大群跟他一样又害怕又想打听消息的人里面。他看见有几家运气比他好;找到了几匹马;轰隆隆的驾着车子走了。有些人和他一样;花钱和求情都得不到逃难少不了的脚力。在这些想走而走不掉的人里头;乔斯看见贝亚爱格思夫人母女两个也在。她们坐在车子里;歇在旅馆门口;细软都已经包扎停当;只可惜没有拉车的;跟乔斯一般动不得身。利蓓加。克劳莱也住在那家旅馆里;并且已经和贝亚爱格思母女两个见过几面;两方面竟像是对头冤家。贝亚爱格思夫人偶然在楼梯上碰到克劳莱太太;总是不瞅不睬;而且每逢有人提起她邻舍的名字;老说她的坏话。伯爵夫人觉得德夫托将军和副官太太那么不避嫌疑;简直不成话说。白朗茜小姐呢;看着她就像传染病;来不及的躲开。只有伯爵是例外;碰上有妻子女儿管不着他的当儿;就偷偷摸摸的来找利蓓加。
如今利蓓加有机会对这些混帐的冤家报仇了。旅馆里的人都知道克劳莱上尉的马没有带走;到人心慌乱的时候;贝亚爱格思夫人竟降低了身分打发她的女佣人去问候上尉的妻子;打听她的两匹马究竟卖多少钱。克劳莱太太回了个便条给伯爵夫人问好;说她向来不惯和丫头老妈子做买卖。
这斩截的回答把伯爵本人给请到蓓基的房间里来了;可是他跟第一个大使不差什么;也是白走一趟。克劳莱太太大怒;说道:〃贝亚爱格思夫人竟然使唤她的老妈子来跟我说话!倒亏她没叫我亲自下去备马。是伯爵夫人要逃难还是她的老妈子要逃难?〃伯爵带回给她太太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到了这么要紧的关头可有什么法子呢?伯爵夫人眼看第二个使臣又白跑了一趟;只得亲自过来拜会克劳莱太太。她恳求蓓基自己定价钱;她甚至于答应请她到贝亚爱格思公馆里去作客;只要蓓基帮她回家。克劳莱太太听了只是冷笑。
她说:〃你的听差不过是衙门前的地保穿上了你家的号衣(这里形容没落贵族的穷形极相;每逢家里请客;没有听差;便叫催债的地保穿上家里号衣权充听差。);我可不希罕他们伺候。看来你也回不了家;至少不能够带着你的金刚钻一块儿回家。法国人是不肯放手的。再过两点钟;他们就到这儿来了;那时候我已经在半路;即刻就到甘德。我的马不卖给你;就是你把跳舞会上戴的那两颗最大的金刚钻给我我也不卖。〃贝亚爱格思夫人又急又气;浑身打哆嗦。所有的金刚钻首饰;有的缝在她衣服里;有的藏在伯爵的肩衬和靴子里。她说:〃你这娘们;我的金刚钻在银行里。你的马非卖给我不可。〃利蓓加冲着她的脸大笑。伯爵夫人只得气呼呼的回到楼下坐在马车里。她的女佣人;她的丈夫;她的伺候上路的听差;又一个个给打发到全城去找马。谁回来得晚;谁就倒楣!伯爵夫人打定主意;不管谁找了马来;她就动身;丈夫到底带着还是留下;只能到时候再说。
利蓓加看见伯爵夫人坐在没有马的马车里;得意之极。她紧紧的瞧着她;扯起嗓子告诉大家说她多么可怜伯爵夫人。她说:〃唉;找不到马!所有的金刚钻首饰又都缝在车垫里面。法国军队来了以后倒可以大大的受用一下子;我说的是马车和金刚钻;不是说那位太太。〃她把这话告诉旅馆主人;告诉跑堂的;告诉住旅馆的客人;告诉好些在院子里闲逛的人。贝亚爱格思夫人恨不得从马车窗口开枪打死她。利蓓加瞧着冤家倒楣;正在趁愿;一眼看见乔斯也在那儿。乔斯也瞧见她了;急忙走过来。
他的胖脸蛋儿吓得走了样子;他心里的打算一看就知道。他也要逃走;正在找马。利蓓加暗想:〃我把马卖给他吧;剩下的一匹小母马我自己骑。〃
乔斯过来见了朋友;问她知道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马出卖。。。。。。最后这一个钟头里面。这问题已经问过一百遍了。
利蓓加笑道:〃什么?你也逃难吗?赛特笠先生;我还当你要留下保护我们这些女人呢。〃
他喘吁吁的说道:〃我。。。。。。我不是军人。〃
利蓓加问道:〃那么爱米丽亚呢?谁来招呼你那可怜的小妹妹呢?难道你忍心把她丢了不成?〃
乔斯答道:〃如果。。。。。。如果敌人来到这儿;我也帮不了她的忙。他们不杀女人。可是我的听差说他们已经起过誓;凡是男人都不给饶命呢。这些没胆子的混蛋!〃
利蓓加见他为难;觉得有趣;答道:〃他们可恶极了!〃
做哥哥的嚷嚷着说:〃而且我也不打算丢了她不顾;我无论怎么要照顾她的。我的马车里有她的位子。亲爱的克劳莱太太如果你愿意同走;我也给你留个位子。只要我们有马就行。。。。。。〃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那位太太答道:〃我有两匹马出卖。〃一听这消息;乔斯差点儿倒在她怀里。他嚷道:〃伊息多;把车准备好。马有了。。。。。。马有了!〃
那位太太又说道:〃我的马可从没有拉过车子。如果你把勃耳芬却套上笼头;它准会把车踢成碎片儿。〃
那印度官儿问道:〃那么骑上稳不稳呢?〃
利蓓加道:〃它像小羊那么乖;跑得像野兔子那么快。〃
乔斯道:〃它驮得动我吗?〃在他脑子里;自己已经骑上了马背;可怜的爱米丽亚完全给忘掉了。喜欢赛马赌输赢的人谁能挡得住这样的引诱呢?
利蓓加的答复;就是请他到她房里去商量。乔斯屏着气跟她进去;巴不得赶快成交。这半点钟以内他花的钱实在可观;真是一辈子少有的经验。利蓓加见市上的马那么少;乔斯又急急的要买;把自己打算脱手的货色估计了一下;说了一个吓死人的大价钱;连这印度官儿都觉得不敢领教。她斩截的说道:〃你要买就两匹一起买;一匹是不卖的。〃她说罗登吩咐过的;这两匹马非要这些钱不可;少一文不卖。楼下贝亚爱格思伯爵就出那么多呢。她虽然敬爱赛特笠一家;可是穷人也得活命;亲爱的乔瑟夫先生非得在这一点上弄个明白。总而言之;她待人比谁都热和;可是办事也比谁都有决断。
结果不出你我所料;还是乔斯让步。他付的价钱那么大;甚至于一次付不清;要求展期。利蓓加可算发了一笔小财。她很快的计算了一下;万一罗登给打死;她还有一笔年金可拿;再把他的动产卖掉;连上卖马所得;她就能独立自主;做寡妇也不怕了。
那天有一两回她也想逃难;可是她的理智给她的劝告更好。蓓基心中忖度道:〃就算法国兵来到这儿;我是个穷苦的军官老婆;他们能够把我怎么样?呸!什么围攻掳掠;现在是没有这种事的了。他们总会让我们平平安安的回家。要不;我就住在外国;靠我这点小收入舒服过日子。〃
乔斯和伊息多走到马房里去看新买的马。乔斯叫佣人立刻备上鞍子;因为他当夜就动身。。。。。。不;立刻就动身。他让佣人忙着备马;自己回家准备出发。他觉得这事不可张扬出去;还是从后门上去好。他不愿意碰见奥多太太和爱米丽亚;省得再向她们承认自己打算逃走。
乔斯和利蓓加交易成功;那两匹马看过验过;天也快快亮了。可是虽然黑夜已经过了大半;城里的居民却不去歇息。到处屋子里灯烛通明;门口仍是一群群的人;街上也热闹得很。大家传说着各种各样的谣言;有的说普鲁士全军覆没;有的说英国军队受到袭击;已经给打败了;有的又说英国人站定脚跟坚持下去了。到后来相信末了一种说法的人渐渐增加。法国兵并没有来;三三两两从军中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却越来越好。最后;一个副官到了布鲁塞尔;身边带着给当地指挥官的公文;这才正式发布通告;晓谕居民说同盟军队在加德白拉大捷;经过六小时的战斗;打退耐将军带领的法国军队。看来副官到达城里;离乔斯和利蓓加订约的时候不远;或许刚在他检验那两匹马的一忽儿。他回到自己旅馆门口;就见二十来个人(旅馆里的住客很多)在讨论这事;消息无疑是真的。他上楼把这消息又告诉受他照管的太太们。至于他怎么打算丢了她们一跑;怎么买马;一共花了多少钱;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们。
太太们最关心的是心上人的安全;战事的胜败倒是小事。爱米丽亚听说打了胜仗;比先前更加激动;立刻就要上前线;流着泪哀求哥哥带她去。可怜这小姑娘又急又愁;已经到精神失常的程度;先是连着几个钟头神志昏迷;这时又发疯似的跑来跑去;哭哭闹闹;叫人看着心里难受。十五哩路以外的战场上;经过一场大战之后;躺着多少死伤的勇士;可是没一个辗转呻吟的伤兵比这个可怜的。无能的。给战争牺牲的小人儿受苦更深的了。乔斯不忍看她的痛苦;让她那勇敢的女伴陪着她;重新下楼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