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炮击金门-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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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奥特华放声大哭,语不成句地说:“我今天在这儿,不
光是为我无辜的丈夫作无言的抗议,我是为中国人抗议。除非美国人给我们
中国人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是不会离开这儿的。”现场有一老妇,陪她一道
涕泪纵横。女人的眼泪具有传染性魔力,全场气氛悲愤而哀凄。忽听有人大
喊:雷诺这小子已经坐飞机走了!等于一根火柴丢在了炸药桶上,多年来,
对于美国政府的颐指气使,对于美国佬的傲慢,对于美国大兵酗酒伤人抢砸
饭店开车横行投机,倒把强奸妇女而每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愤怒,汇成熔
岩,轰然喷发,终至酿成台湾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反美骚乱。
同所有的骚乱一样,攻击从丢石头扔瓦块开始,继而,有数百人冲进
美国“大使馆”,翻箱倒柜,任意捣毁砸烂汽车、玻璃、桌椅,扯下星条旗。
使馆四周墙头上站满了人,每打毁一件什么东西,外面便有人叫好,于是打
的人,愈加奋勇无畏,索性连百叶窗和冷气机也乱砸,做彻底的破坏。东西
打光,又在地下室发现躲藏的八名使馆官员,毫不客气,揪出来一顿痛殴,
听着洋腔洋调的惨叫,好不痛快。只便宜了正在香港度假的美国“大使”兰
金。
“五·二四”反美骚乱于傍晚被警方强加压制。尽管蒋“总统”解除了
“防范不力”的卫戍司令黄珍吾、宪兵司令刘炜、警备处长乐干的职务。以
图安抚惊魂未定的美国佬,但此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吃的作法并不能消除
世人的种种疑惑,时至今日,史学家们仍在根据泄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探微推
测史实的真相:为什么在事变发生之前,已有一些住在台北的美国人从中国
朋友那里得到了“呆在家里”的警告?为什么一向不吝使用暴力的军警“和
平观看”骚乱达四、五个小时?为什么有官方背景的新闻媒介大用特用煽动
性标题、文章激动群众推波助澜?为什么许多闹事者带有“中华民国”的国
旗和事先准备好的标语?为什么国民党贵胄子弟学校成功中学的学生由军训
教官率队前往声援,该校校长潘振球事后得以安然高升?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此次骚乱就是“太子”经国先生一手导演的杰作,但大致可以认定事态的发
生发展得到了当局直至高峰人物的同情、默许、支持、怂恿。这位对美国在
台势力一直忐忑不安,下令三军官兵禁止私下和美军事顾问接近的“太子”
先生,正在为美国拒绝他携苏联妻子访美而怒气冲天。处理此次事件的紧急
会议上,他慷慨陈词,提出台北民众的吼声是正义的,不应追究,不能对美
作出太大让步容忍其随意在脖项上屙屎屙尿,应该立即取消驻台美军的“治
外法权”。意见虽未被采纳,但他的对美强硬立场顿使他个人威望在军政界
和民众心目中陡升。
蒋介石何尝不赞成儿子的意见,但他城府毕竟深了一层。前几天,美
国“大使”兰金接受记者采访竟说:“蒋介石是一个伟大人物,但是并不是
不可缺少的。”把老先生气得半天背不过气来。这次,他借助民众的愤怒已
经给了兰金一点颜色看,稍舒胸中积郁,没有必要再把事情推向极致。他在
当面向兰金道歉之后,又发表文告,自称“德薄能鲜,领导无方”,又说:“我
们固然希望朋友能谅解我们,同时我们更当反求诸己由我们先谅解朋友,才
是我们中国人做人‘尽其在我’和‘推己及人’的忠恕之道”。
宽恕了老美,对国人的处置也极有分寸。此次事件先后逮捕111 人,
其中71 人无罪获释,被起诉者40 人,只有7 人被判刑,刑期最长1 年,最
短6 个月。在台湾,军法审判一向从严从重,而此次却是例外。
在把事情做圆之后,父亲召见儿子密谈了一个多小时。老子告诫儿子:
美国如削减援助或转向中共,都将置台湾于死地,对老美不可刺激太过,务
必自我克制。
尔后,蒋经国接见了美国合众社记者,主动谈到:“只有和美国合作,
我们才能指望完成消灭共产党人的大业,因此只有两个理由我会是反美的—
—我疯了或者我是个叛徒。”一场风波终于平静,由美军上士雷诺引起的不
愉快表面上已被人遗忘,在台湾的中国人和美国人在互说了“SORRY”和“OK”
之后,又开始微笑、握手、拥抱、碰杯了。只有在私下场合,美国人才会吐
露这次反美事件对他们心灵的打击和震撼,正如一位外交官所说:“我们在
台湾的特殊地位,可能已为时无多。”
※※※※※
遥远的北京,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闹剧的始终,剖析
着曾经掩盖了一切的坚冰:原来,“蜜月”谈不上美满,“共同条约”有懈可
击,“美蒋反动派”并非铁板一块。
原来,包括蒋氏父子在内的绝大多数国民党人,还不想完全彻底的“卖
国”,还具有起码的民族意识和爱国心,是可以争取的。
原来,美国的干涉、侵略在它所“保护”的领地也是极不得人心的,“美
国佬从中国领土上滚回去”是完全有条件得以实现的。
很难考证“八·二三炮战”与“五·二四反美骚乱”两个历史事件间
有何直接联系,但一年以后,毛泽东打出几十万发炮弹,确实是想在敌对阵
营久已存在的裂隙中间,再着着实实钉进去一个楔子。
“卖国”的大帽子依然隔着海峡丢过来抛过去,免费赠送给对方,然而,
尽管蒋先生写出了一本《苏俄在中国》,毛先生却从不写《美帝在台湾》。
5
1958 年之夏,艾森豪威尔出现了与毛泽东相同的症状:失眠。
毛泽东是因为“要不要向金门打炮。”艾森豪威尔是因为“毛泽东正在
向金门打炮。”毛泽东一旦决策,便泰然处之,天塌地陷任由它去,吃得香,
睡得稳。
艾森豪威尔待到毛泽东释然安然了才开始茶饭无味冥思苦想。
据说,毛泽东炮击金门,艾森豪威尔连续几天睡不好觉。
※※※※※
8 月24 日,艾森豪威尔正在北卡罗来纳山中地下深处的掩蔽指挥所里。
参加一年一度的“行动”演习。他身着作战服。周围都是最先进的电子仪器,
森然的军事环境强化渲染了“危机”所传达的世界不安全感。
国务卿杜勒斯以反共死硬派著称,但他的汇报却让人时时觉察到他似
乎对在台湾的“中国总统”更为不满。他说到,蒋介石不顾美国的劝阻,一
直不断增加金门、马祖岛上的驻军兵力,达到十万人之多,占国民党总兵力
的三分之一。中共多次抗议这种针对他们的挑衅行动,但不起作用,终于,
他们在昨天开始炮轰这些岛屿,这并不使人感到特别的意外。接着,他谈到
自己的判断:中共大炮射击所造成的有形损失是轻微的,尽管伤亡不小。他
预料中共下一步的动作将是对这些岛屿实行封锁,企图使守军挨饿。他不认
为中共会在目前发动全面攻击,因为他们还没有把他们的大部队和两栖登陆
能力增强到能够这样做的水平。
杜勒斯反复强调自己的分析是想向总统说明,他很不理解蒋介石先生
为何要把局势描绘得万分严重,好像他居住的几个海岛明天早晨就会被海洋
淹没,美国的“诺亚方舟”如不及时送到,他和他的伙伴将葬身鱼腹似的。
杜勒斯向艾森豪威尔呈上蒋“总统”发来的十万火急心急如焚的信函。
※※※※※
蒋在信中用极其痛心、黯淡沮丧的措辞来形容毛泽东突然袭击所造成
的惨重后果,他提到几分钟内便有三位国民党将官在共产党炮火下丧命,他
担心台湾与沿海岛屿之间的交通联络随时会被彻底切断,并且令人惊讶地提
出了美国第七舰队是否有能力控制住台湾海峡的问题。现在,金门东、西、
北三面都在共军的炮火包围之中,他认为如果美国不允许国民党军采取大规
模的出击行动,金、马将会由于饥饿而落入敌手。因此,他十分坚决地要求
艾森豪威尔发表一个断然的声明,声明美国将以全部军事力量去保卫金门和
马祖,为国民党舰船从台湾至金门、马祖海滩的全程提供护航,并授权斯穆
特海军中将勿须禀报华盛顿即可以使用美国军队以击败共产党人的任何进
攻。
读完了信,艾森豪威尔蹙紧了眉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受到欺侮和侵
略的岛国“总统”委屈和寻求庇护的眼睛。说心里话,作为军人,他一点也
不喜欢甚至厌恶故意装扮出的可怜模样。那个一向刚愎自用从不服输很让人
有几分钦佩的“总统”哪去了?与其说“奇怪”,勿宁说“怀疑”。
艾森豪威尔回忆道蒋介石把这个问题搞复杂化了。他不顾我们军方的
忠告,许多个月来一直在增加金门和马祖的守军,让他们向前移动,更加靠
近大陆。1958 年夏天,有十万人,也就是他的地面部队总数的三分之一,
驻在那两个岛屿上。从合理的军事观点来看,应当把那些小岛只作为坚强的
前哨来组织防守,用尽可能少的人力。然而,蒋总统坚持说,丢失沿海岛屿
不可避免地将意味着丢失福摩萨本身。他在这些前沿阵地部署重兵,似乎是
要我们相信,他要像保卫福摩萨一样保卫沿海岛屿。
现在,蒋对于战争的可怕描述又比任何报告都严重得多,他的一开始
的“逞强于前”和紧接着的“示弱于后”,反差过于强烈了,艾森豪威尔不
能不对这种东方式的诡计多端和小伎俩提高警觉。
他这里有许多地方使我感到莫名其妙。他现在担心金门是经不住封锁
的,而这同他早先坚持要给沿海岛屿输送远远超过防御需要的军队的主张似
乎是完全矛盾的。自然我不同意他对第七舰队的能力缺乏信心,并且暗示说,
如果国民党人对赤色分子的炮兵阵地反击得更主动些,局面就会显得好些。
我认为我们在军事上的安排是令人满意的。对金门的封锁还没有打破,
但我们是乐观的。此外,鉴于台北和华盛顿之间设有有效的通信设备,我看
不出有什么必要派任何下属作为总司令代行我的权力去指挥美国军队作战。
艾森豪威尔岂是一条会轻率咬钩的鱼!
与巴顿、麦克阿瑟等美国陆军的“虎将”相比,艾森豪威尔与众不同
的最大特性是“机智”。接近他的人士描绘,他的言词、举止、动作,尤其
是他的眼睛,都能显示出他的聪敏。当他听他的副手讨论未来战役时,他的
眼光带着询问的神情,很快从一张面孔移到另一张面孔;当他生气的时候,
他的眼光是冷淡的;高兴时,眼光热烈;在思考时,眼光尖锐逼人;心烦时,
眼光呆滞。但首先,他的眼光表示他的高度自信,和从不鲁莽行事。他一向
极为审慎地把一切情况估计在内考虑到种种可能的后果,然后才采取行动。
正是这些优点或优势,促使罗斯福总统在二次大战的关键时刻,挑选他担任
盟军总司令,全权指挥开辟第二战场的“霸主”行动。
这是战争史上最令人垂涎的指挥职务。如果没有这次绝好的机会,艾
森豪威尔可能只不过是许多著名盟军将领之一,而不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
伟大统帅之一,和后来成为美国第34 任总统。
艾森豪威尔反反复复阅读了蒋的告急信,他确信,对这位还未见过面
的盟友已经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蒋的滑头在于:夸大危险性,拖美国在台
湾海峡下水。
他是一个骄傲的、有时很固执的、有最高权力的统治者,而且又是我
们的盟友。虽然他的作战能力主要是从我们这里得到的,但他还有权在适当
的情况下期望我们随时的支援。要想抑制他反攻大陆的勃勃雄心是不那么容
易的。
艾森豪威尔年轻时酷爱骑马,他说,最大的心得就是对付脾性不同的
烈马要用不同的骑术。触类旁通,处理不同的棘手问题亦应有不同的办法。
现在,“骑手”采取了“让马糊涂”的骑术。
有一个使他慎重行事的办法,就是让他捉摸不透美国将在什么情况下
支持他,通常他是合作的。
艾森豪威尔的“骑术”显示出他惯有的机智,并似乎渗入了“可使由
之,而不可使知之”这一中国古老的哲学思想——为了保证蒋介石按照美国
曲谱舞蹈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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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艾森豪威尔对毛泽东选择这样的时机发动大规模炮击仍然是认
真看待的。
他尤其怀疑这件事的背后有赫鲁晓夫的因素,运用他多米诺理论的想
象力,他同意有危险的远不止金门和马祖两个并不重要的沿海岛屿,丢失它
们,确有可能导致失去台湾,还将威胁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