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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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子要了牛肉、羊肉各一大盘,大鲤鱼一条和几碟菜蔬,一坛三斤装的高粱酒,他一个人点的酒菜超过李仙钟这边几个人的。点得多,吃喝得还快,只小半个时辰便已把面前的酒菜吃个精光,抹着嘴巴正要招呼小二哥结账,李仙钟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作揖赔笑道:
“这位师父,真是好胃口,不知是否还能喝些酒吃些菜?”
楼下,那两个西厂密探还未被灌醉,这边还不能下手,又不能让云珠子走。所以,李仙钟急中生智,要请云珠子喝酒。
云珠子望着李仙钟,淡淡一笑道:“若论胃口,天底下只怕没有比贫道再好的人了;若论银子,天底下只怕找不到比贫道还少的人了!”
“既然如此,师父何不移过来,和咱们一起吃喝,由兄弟我请客。”
“你有银子?”
“这个自然!”
“将与贫道看!”
李仙钟于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亮了亮,重新放回怀里:“师父,请!”
云珠子也不道谢,走到李仙钟那一桌前坐下。李仙钟唤来小二哥,又添了几个菜,一坛子酒。
李仙钟陪云珠子喝着酒,不时聊上几句。云珠子忽然问道:“这位客爷尊姓?”
“哦,师父,在下姓李。”
“在哪一行发财?”
“在下是天津卫药材商,去北边采购药材,这几个都是咱的伙计。”
云珠子“唔”了一声,笑了,笑得似乎有些诡谲。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便衣厂役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往楼上张望,伸出手来把头上的帽子摘下,又戴上。这是已经把两个西厂密探灌醉的暗号。李仙钟心中窃喜:可以下手了!
这时,楼下外面传来狗吠声,那是两只狗,听上去像是一大一小,叫得不甚凶狠,似是在以叫声沟通什么。云珠子端着一杯酒正要喝,闻声一怔,忽然放下,望着李仙钟:“李掌柜!”
李仙钟站起来:“师父有何见教?”边向厂役暗使眼色,示意准备下手。
“你听见外面狗叫了吗?”
“听见了”。李仙钟觉得奇怪,吃不准这道人为何问这个。
“几只狗在叫?”
“好像是两只吧。”
云珠子冷笑道:“你应当拜谢那两只狗啊,是它们帮了你的忙!”
李仙钟大惑不解:“师父何出此言?”
“让贫道告诉你吧,你和你这几个伙计先摸摸自己怀里,银子还在吗?哈哈,不在了!到哪儿去了你们知道吗?”
李仙钟和他的部下个个摇头,心里有些惶惶不安。他们都是吃密探饭出身,扒窃别人东西都是拿手好戏,自己却从未失窃过什么。
云珠子指指桌上的汤钵:“银子在这里面!”
李仙钟几个面面相觑,一个厂役迟迟疑疑拿勺子一搅,一舀,果然舀起一锭元宝,那是李仙钟的;又舀了几下,把各人的碎银都打捞出来了。众人望着云珠子,又惊又唬,一时都不敢做声。云珠子笑道:“诸位做公的,此是贫道耍的‘道家小搬运法’,这个法术可以搬物还可以搬人。嘿嘿,试想,就你们这几个想拿得住贫道吗?不过,贫道眼下倒是可以随诸位去走一遭的,此非是你们请贫道喝了半顿酒,乃是天意!天意懂吗?方才外面有两只狗在叫,两狗对言,便是‘狱’字,主有牢狱之灾,所以贫道奉遵天意,随你们走一趟吧。”
李仙钟朝云珠子作揖:“多谢师父玉成小人差使。那么,请吧——”
一个厂役拿出铁链,想往云珠子脖颈上套。被李仙钟一顿臭骂。云珠子笑笑,朝楼下走去,众厂役连忙紧紧跟上去,簇拥着出了酒楼。走在头里的厂役一招手,对面巷子里的马车便赶过来了,麻袋自然不敢往云珠子头上套了,给他做了坐垫。临走时,李仙钟吩咐两个厂役把那对烂醉如泥的西厂宝贝送往哪家客店去,开了房间让他们躺着,随便他们躺到几时醒来。
那两个西厂密探,一直睡到次日下午方才醒来。一醒过来便懵了:咦!这是什么地方?等到弄清自己身处何处时,猛然想起肩负的差使,吓得差点昏厥。两人大叫大喊地冲出店门,外面哪里还有云珠子的影子?!
怎么办?两人六神无主,相对无言。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想来想去只好回西厂衙门去请罪领罚。至于会不会脑袋搬家,这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第一部分第18节 密捕云珠子(3)
两个密探刚走进西厂大门,便碰到一个正为他们以及云珠子的失踪忙得不可开交的役长。役长看见两人,眼睛一亮:“你们回来啦?快去见秦千户?”
秦弘梧在千户值事房里急得团团转,他从汪厂公的话音里听出那个云珠子好像是皇上要委以重用,现在却给丢失了!若追究起责任来,无论是皇上还是汪厂公,都可以要他的脑袋,即使不要脑袋,官肯定是做不成了。就在这当儿,那个役长前来禀报,说那两个密探回来了。秦弘梧一听,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却涌出了一股火,挥手下令道:
“先把这两个混蛋每人打二十军棍。”
二十军棍一挨,两人已经走不动了,是由行刑厂役两个挟一个连搀带拉弄进来的,一松手,“咕咚”跌倒在地下,挣扎着撑起来跪着:“秦大人……”
“叫你们盯着的那个道士呢?”
两个密探让这个下马威吓得不轻,寻思此事肯定非同小可,要不然也不会越过役长、司房、钦班、掌班、百户而直接由千户过问;况且,千户大人已经急得脸色青白,比刚挨过军棍的他们好不到哪里,他们哪敢回话,只是跪伏在那里磕头。秦弘梧连问三遍不见回答,火了,喝道:“都哑巴啦!给我拉出去加责三十军……”
那“棍”字还未出口,一个密探已经醒悟过来,赶紧禀道:“秦大人,是这么一回事……”遂把跟踪云珠子到酒楼,如何被人灌醉,如何躺在客店里等等说了一遍。
秦弘梧一听,喝道:“且将这两个混蛋监禁起来,改日再作计较!”
秦弘梧把所有厂役都赶出值事房,自己坐在椅子上静思默想。想了一阵,觉得此事好似东厂衙门的手法,便召来一个司房,吩咐道:“你选两名精细、老成的厂役,去昨晚云珠子喝酒的那个酒楼,探问一下,云珠子是如何离开酒楼的。叫他们骑马过去,快去快回,本大人这里坐等回话!
“遵命!秦大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派去的厂役回来了,向秦千户禀报:酒楼伙计说昨晚云珠子是被人押上马车带走的,赶马车的是巡防衙门的人;又去巡防衙门询查,得知借用马车的是东厂的人。
秦弘梧大怒:“果然不出所料!东厂衙门,欺人太甚!来人——备轿!”
轿子抬到东华门外东厂衙门,在门前空地上停下。随侍厂役上去投了名刺,片刻里面传出话来:“有请秦千户!”
秦千户步入衙门,一个东厂厂役在前引路。签押房门口,一个身穿黑软缎夹袄,外罩狸猫皮坎肩,头戴瓜皮帽的中年师爷站在那里,躬身作揖:“请秦大人这边来!”
秦弘梧走进签押房,里面空无一人。那师爷指着椅子:“秦大人请坐!看茶!”
厂役奉上茶后,退了出去。师父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下:“秦大人光临东厂衙门,不知有何见教?”
秦弘梧没料到以自己堂堂西厂掌刑干户之尊,来到东厂衙门竟只出来个师爷在签押房接待,这真是大失面子!一瞬间,他的脸涨得通红,沙哑着嗓子问道:“贵厂的尚厂主呢?”
“哦,秦大人,尚厂主进宫办事去了。”
“掌刑千户庄萧祥庄大人呢?”
“庄干户今天没来。理刑百户钟大人也不在。”
“你是何人?”
“秦大人,在下尚传鑑,是东厂的掌案师爷。”
秦弘梧一听是尚传鑑,心里稍稍消了些气,他知道这人是东厂总督尚铭的堂侄儿,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是个在尚总督面前说一不二的人物。于是,他说:“贵厂昨晚在‘德丰楼’抓了一个名叫云珠子的道士,此人是西厂衙门的暗探,且无不法行端,因此本大人前来向贵厂交涉,请贵厂把此人放了!”
尚传鑑脸上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竟有这等事?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误会!误会!请秦大人宽坐片刻,在下这就招呼诏狱放人。”说着,他拱拱手,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一部分第19节 密捕云珠子(4)
这“片刻”至少有半个时辰,秦弘梧坐在那里,茶喝干了没人来添,炉子里的木柴燃尽了无人来加,屋里温度渐降,他直觉得背脊上抽冷风。好不容易盼来了尚传鑑,带来的却是一场空欢喜——
“秦大人,在下查遍诏狱,没关押这么一个人。”
“啊?不可能!”
“在下又查了总值事房的掌刑记载档本,昨晚东厂各部未曾抓过一个人犯。”
秦弘梧站起来:“绝不可能!”
“秦大人如若不信,在下可以请大人查阅诏狱人犯刑名册。”尚传鑑转脸朝门外叫道:“来!把册子给秦大人呈上!”
一名厂役双手捧着一本又大又厚又重的册本走进来,放在秦弘梧面前。秦弘梧往本子上扫了一眼,没动手翻,眼露凶光,盯着尚传鑑:“尚师爷,真的没这个人吗?”
“不错!”尚传鑑脸不改色。
“哼哼!甚好!甚好!”
言毕,扬长而去。
秦弘梧回到西厂衙门,一张脸涨得像酱猪肝,下了轿子,一边往掌刑千户值事房走,一边大声吩咐:“叫毕显世来!快叫毕显世来见我!”
西厂钦班毕显世慌慌张张跑来,以为秦弘梧要处罚自己,进门单膝跪下,规规矩矩行礼:“标下拜见秦大人!”
“起来!起来!”
毕显世站起来,垂手站在一边,睁大眼睛望着泰弘梧。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高个子,长条脸上长着浓黑的络腮胡子,脸颊上有一道刀疤,更为这张原本就恶相毕露的脸凭空增添了几分狰狞。他是西厂衙门名气最大的行动专家,专事暗杀、绑架,遇上他犹如遇见了阎罗殿派来的勾魂鬼,所以人人都称他“毕(必)勾魂”。
秦弘梧呼呼地喘着粗气:“毕钦班,东厂衙门诏狱的看守卒你可认得几个?”
“回秦大人话,卑职略认识几个。”
“听着,现在有个名叫云珠子的道人,是汪厂公点名要的人,被东厂衙门逮进去了。方才亲自前往东厂衙门索要此人,不但没要到,还受了一肚子气。尚铭的堂侄儿尚传鑑这个鬼王八蛋狗杂种一口咬定东厂没抓过这么个人。既然你不仁,那我也只好不义了!你去出趟差,给本大人抓一名东厂狱卒,务必审清云珠子关在诏狱的哪个牢房,本大人在这里坐等禀报。”
“遵命!秦大人。”
“毕勾魂”领命而去,点了四名膀大腰粗的厂役,抬一乘轿子,前往东华门外东厂衙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守候。诏狱有一个名叫石深的狱卒就住在这条胡同里。此时暮色初上,正是交班回家的时候。“毕勾魂”等了一会儿,见石深大步从远处走来,便轻轻吹了声口哨,示意厂役做好准备,自己隐身暗角处。那石深根本不曾料到有人会在距东厂衙门一箭之距的地方算计东厂的人,大摇大摆走进胡同,抬眼见前面一顶轿子横停,挡住了进路,禁不住破口大骂:“操他……”
刚吐出两个字,“毕勾魂”一个箭步从侧里窜出来,手臂一挥,肘弯已钩住了他的脖颈。石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团乱麻已经堵住了嘴巴。几乎是同时,四个厂役已经猛扑过来,分别下手揪住了石深的四肢,用铁链阻止了他那下意识的挣扎动作。接着,一个厚厚的黑布口袋套住了石深的脑袋,袋口正和脖颈齐平,上面缝着绳子,一收一扎弄了个牢牢实实。
“上轿!”“毕勾魂”一声低喝。
厂役将石深塞进轿子,放下轿帘。“毕勾魂”脱下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的大户人家仆人的装束,从轿子下面取出一个灯笼,点燃后提在手里:“走!”
厂役将轿子抬了就走,“毕勾魂”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一面喘气,一面急煎煎道:“快!去得快,咱家老夫人还有救!”这样一路念叨过去,经过东厂衙门门口时,站岗的厂役竟然真以为是哪家大户有人患了急病,差仆人去请郎中出诊的,连问都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