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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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王直道:“我本来正在大内义隆家做客,但也知道一些你在松浦家胡闹的事,就猜龙造寺兼家多半要趁机而动!最近又忽然听到消息,说你要往博多做生意,心中便觉不妙,因此辞了大内,匆匆赶来,没想还是迟了半步。”
东门庆疑惑道:“听叔叔这么说,莫非这件事大不简单,里面有什么阴谋不成?”
王直道:“自然有阴谋了。”因问东门庆是否知道龙造寺家和少贰家的关系,东门庆将松浦隆信所言转达了,王直道:“不错。隆信是很聪明的,可惜还太年轻了,想事情不够深入。他既知龙造寺家和少贰家的关系,又知道此刻龙造寺家所面临的困境,怎么就没想到以家兼的性格,定会谋划东山再起,而他要谋划东山再起,便不可能不利用这件事情!”
东门庆这才想起松浦隆信也确从警告过自己,不过松浦隆信当时对龙造寺家有没有能力报复显然也没把握,而东门庆自己又觉得一个刚刚城破家亡、垂垂将死的老头子没什么可怕的,这才疏忽了!但这时听王直这么一说,似乎这次龙造寺家袭击自己,根本的目的竟不是为了报仇雪耻,而是为了东山再起!他来日本不久,对各路小侯的情况所知不深,这其中的微妙关系一时也就琢磨不透,便问王直:“龙造寺家还有实力东山再起么?”
“若靠他们自己现在手头的力量,是很难的。”王直道:“但他们能得到外援,恢复旧的领地,保住家业就有望了。若能趁机把少贰家灭了,将其领土、人才都继承过来,那称霸北九州也未必不能!”
东门庆道:“他们要这么干,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啊!他们要借讨伐我之名,联合豪族,纠结兵力!”
王直微笑道:“不错!”
东门庆道:“他们龙造寺家既然在九州有这么深的根基,而家兼那老不死在这里又活动了这么久,威名貌似不小,那龙造寺家和九州各路豪族的关系一定是纠缠盘结,现在他们败落了,若是他要对付他们龙造寺家的旧主子少贰,以弱击强,别人未必会响应,但若是要对付一个外人,阻力就会小得多!等这兵力纠结起来以后,若能一战而胜,再设个计谋,用这兵力去干别的事情,比如转而对付少贰家,或者是建立一个对抗少贰家的联盟,在这个联盟的保护下恢复他们龙造寺家的旧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王直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不够。”
东门庆道:“对,光有个名号只是让事情顺利点,最终要成事,还需要一个大援!叔叔,他们会找谁呢?”
王直微笑道:“大内家。”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我听松浦说,大内家也招揽了他们好几次了,可家兼那老头一直没回应啊。”
“此一时、彼一时。”王直道:“当时龙造寺家和少贰家关系尚未破裂,主从牵连尚深,或者家兼对少贰家还有感情,所以没答应。但现在少贰家几乎把龙造寺家灭了门!做得这么决绝,他龙造寺家再反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了。我实对你说,如今大内家已经暗中答应支持龙造寺家复立了。”
东门庆惊道:“那我怎么办?咱们去找少贰家联盟?”
王直笑了笑,摇头道:“少贰冬尚不足论!家兼虽老,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影响北九州接下来一二年的走势!大内家在上一代乃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名,如今虽然没落了不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既决定支持龙造寺,便是强龙与地头蛇的联合,不是和少贰家联手就能解决的。更何况我们和少贰家的关系也不深,反而与大内一系关系不浅。”
东门庆听他言语中每说“我们”,显然已默认地将庆华祥拉入其体系中去,对于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内心深处微有触动,但此时既无法拒绝,也还想不清楚该否拒绝,便且顺其自然,道:“叔叔,那我们可怎么办?难道就任他们讨伐不成?”其实龙造寺家就算要报仇,讨伐的也只是东门庆,但王直既称“我们”,东门庆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在言语中偷换概念,一句“我们”,便将所有在日的中国海商都拖下了水!
王直笑了笑道:“一场冲突,看来是难免了。不过你想想家兼和大内家的目的,就知道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家兼他们要讨伐我们是虚,要复立报仇才是实,而大内家,则是想趁机再进入北九州,加强他们对北九州的控制?”
王直点头道:“不错,不错。”
东门庆道:“那叔叔的意思是?”
王直道:“若是由我号召,那就算大内义隆亲率大军前来,我们也可与之一战!但咱们来这边,主要是为了赚钱,和本地豪族的关系闹得太僵了不好,所以此事不宜闹得太大。”
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东门庆道:“叔叔的意思,是由我出面,去抵挡家兼的攻击?”
“嗯。”王直道:“我和许老大身份特殊,在此事上必须保持表面的中立。但我们会暗中帮你。我们不动,大内家就不会直接出兵攻你。家兼光靠号召北九州相熟的豪族,聚集起来的兵力不会太多,你若处理得好,应该还能抵挡。至于大内氏那边,我会去说。不过此战你要把握分寸,许胜不许败,若败了我们就很被动,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但又不许你胜得太过,得给这些地头蛇留个下台阶——若让他们觉得我们威胁太大,只怕会引发整个九州、甚至整个日本群起排挤我们!最好是形成僵持之局,那样大内氏和我才好出面调停。”
东门庆哦了一声,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好接,然而他能不接么?
第一四九章 松浦之战序曲
东门庆和王直的谈话看看已近尾声,便有下属来报,说是有一群人在岸上奔逐追赶船队:“王舶主的手下李成泰说,那是庆华祥的人。”东门庆一听便猜是崔光南李荣久等赶了过来,忙向王直请求接他们上船,王直允了。
不久崔光南、李荣久等相继登船,他们见到东门庆后都松了一口气,东门庆见面便问:“昨晚大伙儿没伤亡吧?”
崔光南道:“只伤了几个兄弟。那伙人和我们斗了一阵,便逃走了,没有死战。但我们再找到当家休息的房间时,只见到次夫倒在地上,却不见当家了……”
东门庆惊道:“次夫他没事吧?”
李荣久道:“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怕得养上一两个月。因为他伤势不轻,所以我们没带他过来。”
东门庆这才稍稍放心,崔光南又道:“次夫当时还清醒,就跟我们说当家的已经跳窗走了,李成泰跟了上来。我们进入小树林搜索,后来又追着沿途的各种蛛丝马迹,追到了这里。”
李荣久忽将一个被捆成一团的家伙往甲板上一掼,东门庆细心一看,却是两个向导中从博多来的那个,道:“他……”
崔光南道:“是这家伙出卖了我们,和刺客里应外合!在打斗的时候,他已经偏向了对方,所以被我们认出制住。因为时间紧,还没审问他有没有同谋、主使又是谁!”
东门庆微一沉吟,心道:“看来这次应该是龙造寺家想利用这次的事件,而我得罪了的那些商家又想报复我,两拨人勾结在一起,才有昨夜之祸!”说道:“主使是谁,我心中已有底。至于同谋,我也有些眉目。”
崔光南等都有些讶异道:“当家的知道了?”
东门庆道:“这件事情,等回到平户了再说。来,我先给你们引见大名鼎鼎的五峰船主。”便带着崔光南和李荣久去拜见王直。
这几年王直的势力发展得好快!崔光南在他面前显得甚是敬畏,李荣久却没受到什么影响,只是东门庆让他行礼,他便行礼。王直看在眼里,亦分别抚慰了一番,对东门庆道:“常听说你手下能人甚多,今日只见了两位,便知传言不虚。”
东门庆哈哈一笑,说:“他们是看得起我!我自己没什么本事,全靠他们,才有了这点名头。”
“才不是呢!”李荣久叫道:“总舶主的本事大大的!若不是他,我此刻还在岛上打鱼呢!”
王直抚须含笑,点头而已。
船队继续向西,但徐惟学的坐船却转而向东,东门庆便猜他是奉命前往大内家做说客去了。而主力队伍没多久便到达平户,放下东门庆之后,王直又率众前往五岛,东门庆已从李光头和四大老言语中所透露的一些信息里推断处五岛将有一场盛会,王直此刻多半是去安排此事。但王直既没有邀他齐往,他心里又还牵挂着龙造寺家的事,便没要求跟去,但仍派了周大富托故前往,让他盯紧五岛到达的所有人和发生的所有事。
他到达平户之后,便发帖大邀各路商家,分做两场,第一场先请众中国商人。许多中国大商家至今未曾见过他一面,但凡收到帖子的无不欣然,只有苏家的当家告病,崔光南道:“此人心中有鬼!”
东门庆道:“应该是。”便派人请黄家、林家的重要人物,会同了杨致忠杜国清,登门去探病,并再次邀苏家当家赴宴。最后苏家实在推辞不得,便派了他儿子入席。
酒过三巡,当众商人群相欢笑时,东门庆忽然大哭起来,黄家的当家黄品严惊问何故,东门庆哭道:“我哭我年轻不懂事,一来平户就闯下了好大的祸患!”
林家的当家林旭忙问东门庆闯了什么祸事,东门庆垂泪不言,林旭又道:“咱们同为大明子民,此刻出门在外,便都是自家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大伙儿也一定帮庆官担待着些!众人拾柴火焰高,庆官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们一起合计合计,说不定就解决了。”
众商人一听,心里都想:“你个林旭,别乱代表我们!他双头锦鲤都被吓哭了的祸事,多半是大大的祸事!这种事还是早早避开的好!谁去帮他担待?”但口中都道:“不错不错,到底出了什么事,庆官不妨直说。”
东门庆这才叹道:“小子我远渡重洋,一路游学,但因渡海的费用高昂,所以才不得已,沿途做点行商的勾当,算是自己补贴自己,勉强维持过活。正因如此,小子我对商场的规矩、禁忌多有不知,来平户后,估计是在商场上得罪了什么人!如今连小命也不保了!”说着又痛哭起来!
宴会上一些人听得莫名其妙,但另外一些人却满身的不自在,黄品严又问:“庆官为何说这样的话?”
于不辞站了出来,叹道:“这次我们家公子要到博多去看看新店铺的事情,在座应该很多人知道吧?但我们公子却无功而返,大家可知道为什么?”
众人中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但都异口同声道:“不知!”
于不辞厉声道:“那是因为我们公子在途中遇到了袭击!有人要取我家公子的性命!”
众商人听了无不惊骇,李荣久从屏风后出来,将那个博多来的向导掼在地上,宴会上便有好几个人坐立不安了,于不辞指着这个向导道:“就是这个人和歹徒暗通消息,在我们公子去博多的途中设下埋伏,若不是我家公子命大,现在各位就见不到他了!”说着又将这个向导的来历以及东门庆遇袭的始末讲了一遍。
众商人哦、哦连声,黄品严便道:“如此听来,这乃是一次深思熟虑的伏击!”
林旭道:“庆官,咱们可得对这个人好好审问!问出幕后的主使,大伙儿再想办法给庆官你报仇!”
东门庆却摇头道:“我不想报仇。”
众人都奇道:“为什么?”
东门庆道:“我只求自己能平平安安,赚些安稳钱,养活手下这帮兄弟。其它的就不敢想了。这次有人要算计我,想来都是我年轻不懂事!这才无意中得罪了人!今天邀大家前来,一是我到平户后因为水土不服,抱病阁中没与各位相会,必须跟大家交代一声,既是宴请,也是赔罪!二是我希望通过大家的口,告诉偷袭我的人:这次的事我就不计较了!这个向导,我没审问,也不想追究了。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而且我也敢说,没有第二次了!”当场便下令将那个向导放了。
众人一听,都赞庆官宽宏大量,人所不及。东门庆转哭为笑,道:“好了好了,为了我的事,扰了大家的兴致。来,继续喝酒,继续喝酒!”
场面又热闹了起来,但众商家却都在碰杯中交头接耳,看看宴会将终,忽然有人来报,说刚刚放走的那个向导死了,东门庆惊道:“怎么死的?”
来人报道:“那人刚刚转出街口,就忽然不见了,再过不久又从哪条小巷中冲了出来,满喉咙的鲜血!抽搐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