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乐师 作者:颜昭晗(晋江2014-07-04完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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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就好了。”
连千古一帝秦始皇,说出来“就好了”三个字时,竟也显得如此之凄凉。谁都无法改变命运,连天子都不行。
不过说起来,的确,这么些年了,瑾娘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她暗自想,恐怕也是因为嬴政的身体不行了吧……也还好没有留下子嗣,不然就像是个枷锁一样,将她拴在宫中,无论进退都要有所舍弃,两相为难。
眨眼之间,瑾娘穿越过来七八年有余,当年是十五岁,如今长到和古静猝死时一般的年龄,不知道会不会也是个过不去的坎。
春天终于到了,天气一暖和,嬴政的病也便有了起色,只是大病方愈,身体多少还是有些虚弱。依瑾娘来看,他此时的情况就应该躺在床上好好养病,可是这货就是闲不住,见天气暖和了,又开始琢磨着出巡的事情,这回是打算向东南而去。
他本来很少同宫人谈政事,这回却颇为认真地对瑾娘道:“朕这次巡游,带你同去,让你也见识见识,我大秦的河山。”
瑾娘实在搞不懂他这是个什么心态,却也不敢问。一路上的辛苦和风餐露宿她都是有所耳闻的,为什么要带上她这样的一个弱女子,瑾娘想不明白。
巡游之事最终还是因为朝中种种事情而耽搁了,春天过了,夏天也过了。这年却也奇怪,冬天冷得人难以忍受,夏天的酷暑也十分要命。嬴政冬天已经痊愈差不多的病,又轰轰烈烈犯了起来。这回严重到要御医整日不离地守着嬴政。病得严重,他却又严禁周围人提半个“死”字,以至于伺候的人之间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借由始皇病重,诸位公子公主也时常过来看他。胡亥借来看他老爸之机,又见了瑾娘几次,却绝口不提高渐离的事情。
高渐离离开,差不多等同于胡亥和瑾娘合作的契机从中断裂。没有了高渐离的牵制,瑾娘孑然一人,又有嬴政的宠爱,胡亥能将她怎么样?但是瑾娘却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同胡亥撕破脸,毕竟……嬴政也不能庇护她很久了……
“父皇下次出巡,打算携你同去。”胡亥有次同瑾娘装作不经意闲谈间,提起了此事。
瑾娘颔首道:“是陛下的意思。”
当时正是夜幕堪堪落下之时,两个人站在走廊中,背倚着墙壁,嬴政正在殿中歇息。烛影摇动,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和御医轻手轻脚进出寝宫,送去汤药。两个人望向殿外黑暗的花园,天空中无星无月,只有风温柔吹着。
胡亥垂下头,小声道:“父皇病重至此,竟还要出巡。依我看……”他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姐姐,我曾经许给你的,我都没有忘呢,一直都没有忘。”
他竟然还管今年叫姐姐。胡亥凑近了瑾娘,想去拉她的手,瑾娘微一侧身,避开了:“殿下别这样,来往的都有人。”
胡亥也就没有勉强,两个人继续站在那里,看着黑暗的花园中,突然有萤火虫飞来,微小的光亮在夜色里窜动,总有些不祥的意味于其中。
秋天时,天气凉了下来,始皇的病经过悉心调理,竟也慢慢就好了。他十分振奋,几乎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便命人开始准备,于当年十月,再度东巡。
而且这一回,他没有食言,他是带着瑾娘同去的,也带了胡亥、赵高、李斯、蒙毅等人,想来是十分重视此次出巡。
有很多年了,瑾娘都没有出过宫。出巡伊始,她看着车辇之外风景,见渭水汤汤,南边秦岭青山连绵,十月的时候,天气才刚凉下来,秋高气爽,让她觉得十分新鲜。嬴政身体初愈不久,也甚是愉快,时常用话来逗瑾娘开心。
瑾娘整日都随着几个乐官坐在挡着厚厚黑布车帘的车辇之中,要是看车外,也只能将帘子轻轻掀起一道缝,手擎得久了,也就酸起来;有时始皇召她了,她就抱着筑从车上跳下来,去始皇的车辇中。如此折腾,着实耗费体力,马车之中实在颠簸,几天之后,瑾娘忽然觉得,巡游也不是件让人身心愉快的事情。
而且,因为瑾娘知晓,此次巡游难免会目睹嬴政的死亡,突然就觉得内心沉重,又无从和旁人提起。
嬴政对她的好,她都是知道的,他死后的惨状,她也知道;可是瑾娘又想,也许只有嬴政死后,自己才能有办法逃出去,所有的这一切,都将得到解脱。
毕竟,高渐离此时就在宋子城中等着她,他们俩一同等了近十年,如果再等下去,只怕也只能盼望来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壤幽隔
秋天过了,冬天卷挟风雪而至。好在此时他们已经行至湘水之畔,大约是湖南这边了。南方的冬天,倒不算特别冷,总比在咸阳城中好捱一些。只是日日车马颠簸,苦不堪言。瑾娘就搞不懂了,依秦朝的条件,出来旅游绝对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为什么嬴政就偏偏这么热衷?
天气冷,路也不好走,因此行路十分缓慢。到了这年年底,始皇又生病了。依然是咳嗽,身上开始长出红疹子来,怎么治都治不好。衡山,九江等郡盛产奇花异草,也有据说包治百病的神药。始皇的副官和随从到附近的县上,挨家挨户求药,可惜药吃了不少,始皇的病却依然不见起色。
后来,对于瑾娘而言,始皇那个蒙着黑布的车辇简直成了噩梦般的存在。每次当她走进那里时,铺面而来的药草味,香炉中不知点燃的什么东西的气味几乎都让她窒息。始皇就躺在黑色的床榻上,目光愣愣地盯着车顶。
人病了,精神也就变得脆弱了许多。始皇总要听瑾娘弹奏《山有扶苏》,精神好的时候,还跟着曲子哼两句。车中光线昏暗,又兼烟雾缭绕,让瑾娘总是看不清楚他的脸,好像下一秒钟,嬴政的脸就会自枕席之间消失。
有一日,见嬴政的心情像是好了一些,瑾娘便趁机进言:“陛下,不如我们返回吧。”
嬴政睁大了眼睛,只可惜身体情况欠佳,少了些君临天下的气势,语气却十分不悦:“为何要回?朕是小病,夏无且说了,很快就能痊愈,为何要返回?你是妇人,就不要管这些事情!”
夏无且也在随行的人当中。瑾娘默然,只能低头击筑,什么都不敢说了。这是你自找的,你以为病最终会好,但是却没有。这病永远永远都没有好,连带大秦的河山,都不会好了。
嬴政从榻上半坐起来,招呼瑾娘道:“阿靖,过来。”
瑾娘走过去,在床沿坐下,顺从地任嬴政揽过自己。他的身上有一股药味,掩盖住那人衰老时的气息,其实还挺好闻的,暖烘烘的,被他抱在怀里时,就像被一个大药罐整个个笼罩起来了。伺候的宦官默立在一边,车厢颠簸,瑾娘觉得就像在梦中一般。这场梦,也快要醒了吧。
“等朕身体好一些了,就写诏书,把扶苏召回来。”嬴政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没有见,还是挺想念他的。也不知他在边关过得如何。这些日子,朕总是梦见飞卿,不知道是不是她也想念扶苏了,给朕托梦。”
瑾娘蓦然窜上来一个恶毒的念头,郑飞卿不是想儿子了,而是要接你走呢。她这么想着,忽然又悲哀了起来。
待过了九江郡,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而这一回,始皇的病却没有好转。
胡亥曾经悄悄找过瑾娘,当时是夜晚,星辰明亮,两个人站在没有伞盖的车上,扶着车轼,告诉她:“夏无且为父皇看过,父皇这次可能会挺不过去。”
瑾娘早已知道这个结局,就没有太过惊讶。她只是叹息:“不知将来又会变为何样。”
胡亥忽然说道:“不论如何,姐姐,希望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胡亥的侧影,从夜色中看来,完全是个大人了。他今年瑾娘抬头看着苍穹银河流泻,一言不发。
进入平原津时,已经是到了夏天,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嬴政的病症依然没有好转,而且加重了,有时候四肢抽搐,失去意识,面色青紫。瑾娘观察他,疑心他可能是患了癫痫,但是依秦朝的医疗条件,就算是确诊也没有办法去治。
大概也意识到大限将至,嬴政频频把李斯和赵高叫入车辇中,可能是要草拟诏书,交待后事。
有一夜,嬴政把瑾娘叫了进去。他没有让瑾娘击筑,而是让她坐在榻前,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嬴政的手冰冷,力气也不大,好像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似乎神志不太清醒,一会儿叫着“阿靖”,一会儿又叫着“飞卿”,却没有说什么,又陷入昏迷中去。瑾娘坐了一会儿,嬴政睁开眼睛,看起来清醒了许多:“阿靖……你是哪里人?”
瑾娘说:“宋子。”
嬴政又问:“你恨朕吗?朕灭了燕国,诛杀太子丹,诛杀荆轲,诛杀高渐离。”
瑾娘竟然被问得愣住了。是啊,她恨他吗?想来想去,瑾娘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世上有这么多的灰色区域,并非非爱即恨,她也不知道自己对嬴政是怎么样的感情。
最终,瑾娘说:“不恨。”
嬴政微微笑了一下,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瑾娘等了一会儿,想他可能已经睡熟了,就轻轻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站起身来。车里没有一个人,连伺候的宦臣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她的思绪飘忽,正想着乱七八糟的种种事情,嬴政猛地坐起身来,脸色发青,口中大声喊着听不懂的语句,像是中邪了一样。瑾娘被下了一跳,见他伸手欲拔出放在床旁的宝剑,忽然口吐白沫,失了知觉,又倒回床榻,头磕在木枕上,很大的动静。有那么一秒钟,瑾娘几乎以为嬴政就这样死去了,但又忆起史书上记载他是死于七月,而现在才六月初。
也就只剩一个月了啊……
嬴政刚才砸的那一下估计不清,清醒人都能被砸糊涂,何况他本来就糊涂着。瑾娘慌里慌张跑出车子,叫夏无且过来,却被候在车前的丞相李斯给拦住:“夫人何必高声?切不可打扰陛下休息。”
瑾娘看着李斯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赵高。他们都是串好的,将嬴政的病这样拖着,恨不得他早日病逝。难怪最后会不得好死!瑾娘愤恨地想。
过不了两天,随行的蒙毅忽然被一纸诏书遣去了北方边境。嬴政病重,这诏书究竟出自谁手也不得而知了。平原津多大风,瑾娘迎风而立时,望着天地相交之处茫渺的所在,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突然感觉到害怕。身边没有高渐离时,还有嬴政,现在嬴政也很快就要不在了。
至于胡亥,瑾娘从来没有想到要依靠他,因为她最终是要背叛胡亥的。
七月到了,酷暑难耐。始皇病入膏肓,以至于同行的人心头全都蒙上一层阴影。也不是所有人,赵高,胡亥,李斯,他们现在就忙得很呢他们每日出入嬴政的车辇,又凑在一起不知商议些什么。
大约到七月半时,众人抵达了一个名为沙丘的地方。当天,瑾娘抱着筑来到嬴政的车辇前,求见始皇。
守在始皇车前的是赵高,他只稍微思忖了一下,就让瑾娘进去了,而且可能想到瑾娘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做什么,连派人跟进去监视都省去了。
瑾娘走到嬴政榻前跪下,低头看着将死之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死神一样,因为她知道,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也许所有的事情很快都会有所了结吧。
嬴政躺在黑色的枕席之间,浓烈的药味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种死亡的臭味。他还有一口气,蜡黄的脸衬着黑色的衾被,看着十分可怜。当他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修筑长城,焚书坑儒时是何等霸气,如今只是个躺在他乡等死的老人。
瑾娘觉得感慨,想说话,眼泪又落了下来。
“陛下。”瑾娘轻轻唤了一声,嬴政缓慢睁开眼睛,目光已不复清明,反而像是高渐离被熏瞎眼睛时的模样。
“我来看你了。也许再也不会来看你了。”瑾娘说,嬴政没有说话,只半张着嘴,喉咙发出些气喘的声音。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就要死了。”瑾娘说着笑起来,眼泪随着笑容的绽开一同落下,“你问过我是否恨你……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许真的是恨你的吧。因为我爱高渐离。”
“我一开始就爱上他了,不然我怎么会随他一同来到咸阳。”
嬴政的手微抬起来,又落在了榻上。
明明荆轲和高渐离都是盼着嬴政的死,为什么在他真的要死去的时候,瑾娘会一直掉眼泪……她不可能爱上嬴政的,嬴政的儿子都比她要大啊……
瑾娘的眼泪落在嬴政的脸上,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嬴政忽然又抬起了手,搭在瑾娘平放在榻边的手臂上。他艰难地说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