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乐师 作者:颜昭晗(晋江2014-07-04完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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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肃端起酒樽,饮了几口,眼睛盯着瑾娘,夸夸其谈起来:“都怪那荆轲和燕丹,将他们碎尸万段都不为过!兄长对陛下可谓一片忠心,也受其累。就拿我说,本来能成中庶子,如今当个县长,大丈夫甘居区区一县,有何意义!近来大举追捕荆轲之门客,捉到十余人,皆斩于咸阳,也算略出了口恶气。”
蒙肃越说越激动,大概是酒劲上来,口无遮拦起来。在座宾客,包括马屁精哥哥宋康,其实都是燕国遗民,只是国已亡,慑于秦法严苛,谁都不敢说什么,都沉默着。古静看向侍立一旁的高渐离,他的手轻微发颤,几乎拿不住手中的酒壶。
宋康转头四处看看,觉得气氛不对,便吩咐道:“酒凉了,冯襄,你再去烫一壶来。”
高渐离应了一声,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他方走,从门外又进来一队官兵,皆气势汹汹的模样。宋康慌忙起身相迎:“这不是曹里正吗!真是久见,快请坐下,我命人来置酒!”
那姓曹的里正先对座上的蒙肃一揖,然后才落座道:“有劳康郎了。今日弟兄们搜捕燕丹同荆轲有瓜葛之人,把几个村几个城都绕了一遍,挨家挨户去搜,实在辛苦。”
“我听说那击筑者高渐离一直找不到,怕是早就死了吧。”
“正是。想来高渐离是投易水自尽了,弟兄们再把这片地翻个底朝天也无多大意义,什么时候禀了陛下,讨些赏便好。不说了,喝酒喝酒!”
觥筹交错,男人粗野的谈论不绝于耳。这回过来斟酒的是宋康的妻子,也就是瑾娘的长嫂。她跟宋康说:“老爷,你看瑾娘一个未嫁的娘子,在这里抛头露面的,总不太好……”
宋康呵斥住他妻子,却偷偷瞧着座上蒙肃的脸色:“你这妇人!未嫁有什么打紧?蒙大人高兴,让她留在这里便是!”
这样一说,反而弄得蒙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摆摆手道:“三娘子滞留于此确实不妥,康郎的好意我领了,且让三娘子回去歇息吧。”宋康这时脸上才露出不易被察觉的笑容,让他妻子带着瑾娘下去了。
嫂子带着瑾娘返回她的闺房,就嘱咐她好生歇息。古静打量着这间房,区区一隅,几件家什,很是简陋。房中角落里拜访了只木盆,里面盛着水。古静走过去,自水面上第一次见到宋瑾之貌。
眉眼皆清秀可亲,唇似点染朱砂,十四五岁的年纪虽还没有长开,却已隐有倾国之姿,便是对着半盆洗脸水,亦如花照湖,如月临镜,如美人经过PS……总之是个很漂亮的萝莉就对了,难怪蒙肃这么中意瑾娘呢。古静冷笑一声,手指卷起垂落肩头的黑发。想不到重生到了鸟不拉屎的秦朝,却捞得一副好皮囊,不知是亏了还是赚了。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楼下是酒馆之后的小院,正对着柴房。高渐离还站在古静初见他时站的那个地方,低垂着头发愣,看不清脸面,却听得他那叹息声,有如重锤,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
叹了一会儿,高渐离轻声唱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唱到此处,忽然又打住,慌乱地四处望,生怕那句被人给听着,定了他的大罪。这四处一瞧,就瞅到楼上的瑾娘正往下看他,尴尬不已。见瑾娘也不躲,高渐离索性低垂着头匆匆走过去了。
古静倚着窗框微微一笑。从方才堂上一番话中,她获悉此时已是六国灭,四海一,秦始皇一统天下了。荆轲刺秦更是往昔,连太子丹也不在人世了。高渐离更名匿姓,藏在宋子城里给人做庸保,偏偏教她古静给逢上了。
天意啊,天意。
她脱下脚上木屐,悄悄溜下楼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下人的房间就在柴房旁边,里外有好几间。古静也不知道高渐离住哪一间,在门口徘徊一阵,却听得脚步声,原来是高渐离端着些残杯冷炙又返还回来,见着瑾娘候在柴房门前,脸都白了。
“瑾娘,你……”
古静笑道:“高——冯先生,瑾娘有一事相求。”差点脱口而出高先生,话到口边却又改了。看高渐离这惨白的小脸,只怕把他的名字叫出口,他就能当场吓晕过去吧。
“何事?瑾娘不必说求,下仆一定尽力。”高渐离将手中餐盘放在一边柴房的窗台上,手大约是被弄脏了,想在衣服上擦擦,低头看看白袍子,却又犹豫了,只僵着手不知放哪里好,那副怔愣无措的神色,还似没长大,需人照顾的孩子一般。古静瞧见,伸手往腰里袖里都摸摸,找出块帕子来,递给高渐离。
高渐离却受了惊,直往后退,不敢去接。古静一想,也是。这秦代女子给男子手帕意义似乎并不一般,多少有相许之意了,可古静就是当给人一张相印餐巾纸……她讪笑一声,又把帕子收了回去。
“瑾娘想请先生教我击筑。”
此言一出,把对方吓得不轻。看高渐离面上那表情,跟听了《惊愕交响曲》定音鼓那一下子一样,一时间愣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脸庞生得白净,瞬间便攀上了各种颜色。
“为何……不不,冯襄只是一介庸人,哪里会击筑……瑾娘莫要拿下仆开玩笑……”
“你能品论蒙大人击筑是非,又生得这样一双按弦的手,怎能说你不会击筑?”古静说得这般笃定,让高渐离都不由怔住,心里直疑惑这小姑娘怎能就如此有把握地就认定会击筑。
古静当然不会让他知道她高中学过《荆轲刺秦王》一课的事情。
她也算是半个音乐人,知道这搞音乐的大抵有些傲骨和自负,高渐离会击筑,偏隐姓埋名,看着别人击筑,他却碰不得筑弦一下,简直比死还难受。
高渐离无奈,低下头叹气:“瑾娘,你不知道,只怕下仆一击筑,就会引来灾祸。”
作者有话要说:
☆、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静穿越过来时正是秦朝始皇二十七年(前220年),阳春大好时光,宋子城外有片桃梨交杂的树林,花盛放起来时,红的灿烂如云,白的纷飞似雪。
古静来到宋子已有数日,渐渐也习惯了旁人管叫她“瑾娘”。原来这酒馆老板是宋姓叶氏,为避水灾,从楚国迁过来的,周时还算贵族后裔,只是日子不太平,历经兵燹饥馑,几度迁徙,家道早就中落,余些钱,只够开家酒馆糊口罢了。
宋瑾是这家的小女儿,上有一兄一姊。他们母亲去得早,父亲卧病在榻,酒馆上下,皆由长兄宋康打理,长姐宋瑶一年前远嫁到了上谷郡,所以古静未曾见过她。
父病母亡,长兄如父。宋康虽油嘴滑舌善于打算,对瑾娘这个小妹倒是纵容喜爱得很,一心想为她谋个好夫婿。他打理酒馆,见得人多,心里也明白。蒙肃为瑾娘神魂颠倒,却是早有妻室,安置在巨鹿郡,娶瑾娘为妾,未免委屈了瑾娘。其余的公子,宋康挑来挑去也没中意的,就这样一直拖着,如今宋瑾已是虚岁十五了。
两三日过去,古静勉强适应了秦朝的生活,只是处处小心留意,怕被人发现她不是真正的宋瑾,到时候,她怎么哭都不知道。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倒真不假,装了两天温婉沉静的小家碧玉,古静实在装不下去了,真实面目日渐暴露。
她叫古静,倒是不古也不静。
春时虽好却短暂。瑾娘跑到陌上折了好几枝桃花梨花,抱在手里一捧,衬她花瓣般娇美的脸,走在路上,白袍衣袂随落花飞扬,行人都纷纷驻足去看她。待瑾娘回去了,便去房中寻高渐离。
高渐离正在店面做工,不在房内。他住在柴房旁一间屋里,门上带豁窗子漏风,艰苦可见一斑。瑾娘路过厨房时,趁着没人注意,顺手拎了个空酒坛,将花插酒坛里,放在高渐离的窗台上。
她欲拜高渐离为师学击筑倒不全是因为心血来潮。她知道筑这种乐器早就失传了,虽说出土过一把渔阳筑,但筑如何演奏,音色几何,谁也不知道。老天待她不薄,偏让她遇见了高渐离。她古静怎么说都说热爱音乐的(自封的)网络作曲家,怎会任这大好机会白白流失。她不仅要亲眼见筑,还要学筑。
高渐离心存顾虑,死活不肯教。瑾娘也不恼,天天缠着他,害得高渐离连听蒙肃击筑都不得安生,甚或见了瑾娘就躲,瑾娘依然不肯放弃,每日待酒馆打烊后去柴房门口堵他。
天色黑下来,酒馆打烊,高渐离回来就见瑾娘蹲在窗台下守着,头顶一丛花竖在窗台上的酒坛里,半暝的暮色里,乍一看好像是瑾娘头上开花了一样。
高渐离有些哭笑不得,微一躬身,道:“下仆今日清点酒坛,少了一个,还被少主埋怨了几句,原来是被瑾娘拿走了。”
瑾娘说:“我看这花无处放,才取了个酒坛。大哥误会你,我明日替你解释便是。”
高渐离连连摆手:“不必,小事而已。”他端起花来,凑到鼻尖一闻,眼中也漾出笑意:“花离了树,就没这样香了。瑾娘的好意,下仆心领。”
他长得儒雅,闻花时十分好看,穿着粗布白袍,也端的是个公子般的气质。瑾娘讷讷道:“如此,先生何不教我击筑?”
高渐离脸色又沉下来,眼睛躲闪着不去看她,显出忧郁和为难的神情。明明是大男人,却像瑾娘一个小姑娘逼迫他一般,低着头沉吟,不肯回应。
瑾娘见他举棋不定,暗恨这男人龟毛,决定用激将法试一试。她装出不高兴的模样,哼了声,背转过身去:“你不教也罢,明明承认了会击筑,却百般推辞。想你也是没什么水平,只夸夸其谈而已。明日我央大哥请蒙大人教我。”
高渐离急切道:“他击筑简直是污了那筑——”话音落,方觉失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良久,才小声说道:“瑾娘,非是下仆有意让你不悦,实有难处。”他低头又看看怀里的花,眼睛阖上,睫毛在暮色中清晰可见。高渐离下定决心道:“你真有意与下仆学筑,此处人多耳杂,不方便,不若趁着半夜出城去,在树林中,我自会教你。下仆总是要死,不想再多一笔不甘。”他还补充道:“为避开他人,我们先后分开而去。”
秦朝是有宵禁的,然而在宋子城这样的小地方,却不怎么管。高渐离大概是想瑾娘一个小姑娘定时会惧怕半夜三更偷偷走夜路溜出城,想让她知难而退。他却不知瑾娘已非往昔,古静只愁写不出曲子没饭吃,何惧赶夜路?当下瑾娘便笑道:“说定了,先生可不要失信。”说罢笑着离开,倒让高渐离诧异不已。
古静回到房中,静待夜深人静,去瞧兄嫂也都睡下了,换了双轻便的布履,悄悄溜了出去。
宋子城不大,由于徭役繁重和战事之故,夜间路上人十分少,偶有子规啼叫,吓人一跳。她走得匆忙,忘了提上灯盏。好在今夜星月明亮,银河也看得清楚。浩瀚天穹笼罩,是古静平生之所难见到的壮阔。她想起自己做过一些命名为《银河》《星空》的曲子,不由自惭形秽起来。
高渐离不敢接她的帕子,却邀她夜半至花林中相见。说他懦弱吧,又有些气魄;说他谨慎吧,又多少有几分狂妄;他甘居酒馆为下仆,却有那样一双神采藏也藏不住的眼睛。古静想起后来他在筑内藏铅,击秦王不得而被处死的事情,心下有些悲凉。
她从城垣低矮处翻了出去,在陌上没走几步,便听到流水般的款款琴声,心里暗笑,高渐离当真是在等她。
花林就在眼前,于月色下,梨花皎皎,桃花反而暗淡了一些。林间微微有风,花瓣随风而落,和着琴声,如舞蹈一般。
古静站在林外,听了会儿琴声。她学过钢琴,知晓同样一首曲子,每分钟弹60个八分音符容易,弹220八分音符个却难。把《野蜂飞舞》降低速度,初学者也能弹下来。
筑为击弦乐器,也当如此,高手能将弦拨快,连成一片,潺潺似水,像古筝中摇指之响。高渐离无疑便是个中高手。
她循声走进花林中去,见到一个人影跪坐在树下击筑,笑道:“先生——”话未说完,却愣在原地,任月光倾洒一身,花瓣拂上衣襟,发不出声来。
古静活了二十二个年头,在这些年里,她却不曾设想,一个男人在月夜花下抚琴是怎样的光景,是否能惊艳到让她一见便从此不忘。
高渐离换了身衣裳,依然是白衣,却是长袍,腰间系黑色革代,跪坐一树繁盛梨花之下。他却未束发,黑发散落肩背,听闻脚步声,也不抬头,只微一颔首,示意瑾娘过来。因为那把筑,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全然不同了。
梨花瓣悠悠飘落,落在筑弦之上。弦音轻颤,似怕惊到那花瓣一样。高渐离左手按弦,收放自如,右手执竹板,宛若蜻蜓点水。未几,竹板在弦上一拨,抬起头道:“瑾娘,你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