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乐师 作者:颜昭晗(晋江2014-07-04完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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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皓月千山
高渐离温暖的唇在瑾娘额头和脸颊上徘徊。他是这样温暖,比之嬴政, 比之整个咸阳宫都来得温暖,仿佛是这世上瑾娘唯一的依靠。瑾娘伸长手臂抱住他,攥紧他的衣裳,高渐离的胡须刮得她皮肤发痒,也许这种触感来得太过真实鲜明,故而可悲。她的眼泪溢在眼眶里,却落不下去。
“你住在哪里?”瑾娘吸了吸鼻子,勉强用平静的说道,“我扶先生回去。陛下刚走,宫里还乱着,今晚我就是不回去,也不太碍事。”
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如果高渐离的眼睛还能看到的话,他应该会看到瑾娘脸上的绯云。瑾娘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没办法开房,那就去你家吧。
高渐离讷讷道:“我住在咸阳宫后面的一处院子里,荒僻得很,你就不要去了。”
瑾娘的语气带着些委屈:“先生可是在嫌弃我?”
“自然不是……”高渐离低头摸索到被他推到一边的筑,抚摸上面的弦,筑的颤音听起来就像是哭泣一般,“瑾娘,我不想累你,你知道我是高渐离,我是荆卿的朋友,与他交情甚笃。荆卿刺秦之事,你也有所耳闻……”
瑾娘凑近高渐离,伸手把他手下的筑再次拨到一边,菱唇贴着他的嘴唇,深深吻上。听他再这样啰嗦下去,嬴政都该旅游回来了。花瓣从树上纷纷落下,落在泥土上,落在两人的衣襟上,落在犹自轻颤的筑弦之上。时间仿佛静止,却又过得太快。瑾娘本来是可以和高渐离结成一对的,在宋子城,她家的酒馆里饮下合卺酒,被月老的红线栓做一处。如今,却连一个拥抱都要偷偷摸摸避开旁人。
秦宫里的春天,教人感觉不到暖意。
在瑾娘的坚持下,她还是扶着高渐离回他的居处。一路上碰上些宫女宦官,都用惊异或促狭的眼光看着两人,瑾娘不在意,昂首便走了过去。
高渐离依在瑾娘身边低声道:“瑾娘,你这样做,越发让我觉得,我欠你太多了,今生都没有办法还。”
“先生这说的又是哪里话?”瑾娘不悦道。
他们走到了高渐离独居的小院子里。此处果真冷清,院里长着野草,藤蔓沿着廊柱往上攀爬。瑾娘问道:“也没有人来把这里清扫一下?”
高渐离说:“有倒是有的,还是陛下派过来的人。我烦他们,像是过来伺候的人,我统统都赶出去了,日子久了,我住得地方也没人敢来收拾,反正我眼睛看不见,干净与否都一样。让你见笑。”
瑾娘推门走进屋里一看,室内果真狼藉一片,跟猪窝差不多。铺上的被褥卷成一团,也不知高渐离晚上是怎么在这里安眠的。瑾娘叹息一声,蹲下身将被褥都铺好,用手抚平整了。高渐离一直站在门口不动,好像他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办了,眼睛无神,手足无措好像是个被家长训斥的小孩。
她垂下眼帘,苦笑了一声。当真要如此而为?瑾娘想不透这个问题,但她也不再去想。她站起身来,走向高渐离,双臂环上他的脖子。
“先生,你我本来是要结为夫妻的。”瑾娘说,将头倚靠在高渐离胸前,“可惜到了今天这种境地,没有办法,索性只做一夜的夫妻,也胜过闷死咸阳宫中。”
她感觉到高渐离的呼吸在变得急促,可惜高渐离的眼睛依然浑浊无神,他曾有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凝视她的时候,就像是拂过枝头花瓣的风……瑾娘的心脏直跳,她咬住嘴唇,看见高渐离靠在门框边发愣,于是学着从电影里看来的调情桥段,拉过高渐离的手,放在自己系在腰间的丝带上。丝带发滑,系了一个简单的结,只轻轻一扯就散了开来,黑色的带子飘落,瑾娘的深衣散开,挂在肩膀上。
高渐离的动作依然僵硬,尽管看不见,眼睛在眼眶里打转乱瞟,手推拒着瑾娘的动作,却似是终究舍不得放开。瑾娘见他这般,心里有些着急。温香软玉在怀,扮什么柳下惠?她揽着高渐离的肩,往屋里走去。未曾想到的是,高渐离忽然推开了她,用力太大,瑾娘失去平衡,向后坐倒在地上,幸得用手撑住,手掌狠狠撞了一下,想必要留下淤青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高渐离神色惊慌,不仅没有上来扶她,而是连连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再无去路,瑾娘还以为他癫痫犯了;他的身体颤抖,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调:“瑾娘,你走吧,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害你!求求你,快走吧!”
瑾娘不语,高渐离匆忙背转过身去,连连念叨:“你我现在在咸阳,不比宋子城,虽有夫妻之约,我亦不能这样做,被人发现可是杀身之祸,你不知这宫里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像是念叨给瑾娘听的,又像是在说服着自己。
瑾娘从地上爬起来,散开的衣襟还没有整理,脸色阴沉,她突然觉得高渐离这幅模样,好像是自己在强迫他一样。她抬头望向高渐离,见他满面惊慌,偏偏又撇着嘴角,如同含有说也说不出的悲伤;瑾娘复又低下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许久,她才低下头去,整理弄乱的衣服,把衣带重新系好。
如果可以的话,瑾娘希望自己有个时光机器可以倒回去,让刚才的事情永不发生。什么情况?自己投怀送抱,竟然还被推开了?她觉得简直比前世的大学文艺晚会上演奏钢琴弹错了音还要丢脸。她一言不发地走出高渐离的猪窝,踩过院中杂草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高渐离扶着门框呆呆站着,目送她离开的方向,一行泪水从他失明的眼中滑落,挂在脸颊上,他却浑然不觉一般。夕阳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一片空洞,像是相距千年,瑾娘永远触摸不到的幻影。
关于为什么高渐离会把她推开,瑾娘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她宁愿这个答案不是真的,因为她穿越过来,和高渐离相处这么久,因为她爱他,就不愿去想史书上所记载的,高渐离的结局……高渐离分明不是讨厌她,他是害怕真的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们的命运就被紧紧牵在一起,再也无法割断了。瑾娘心情沉重地踩着月影,踩着走廊的地板,走过秦宫的暮春。原来在这么久的相处之后,瑾娘还是无法看透高渐离。这个男人本来与她有两千年的隔阂,岂能是她一朝一夕就能接近的。难怪当时宋瑾的父亲曾经跟她说,高渐离不是她所能近之。
如今,那个老人怕是也葬身火海了吧。
第二日,瑾娘正坐在廊下台阶击筑,却用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白衣人在附近踱步,流连不去。她手下仍不停,抬头一望,见是高渐离拄着根竹杖站在那里犹豫徘徊,还自以为没有被瑾娘察觉。瑾娘叹口气,竹板将弦一拨,改奏一首网络歌曲,音频怪物的《琴师》,筑音铮铮,瑾娘随弦动而歌。
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北星遥遥与之呼应。
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我又弹得如此用心。
她以前也好奇,这首歌中的“你”又是谁,也许是个宫女,也许是个侍卫。而如今,瑾娘却突然想到,这个“你”,或许也是个琴师,两名琴师,相互照应,暗生情愫。宫里的琴师,没有琴瑟和鸣的浪漫,刀悬在她和高渐离的脖子上,相隔咫尺,也犹如天堑。
正弹着唱着,忽然听到阶下传来的脚步声,是华夫人满面喜色地走过来,心情看起来简直好得异常,就连听见瑾娘唱(对她而言)怪腔怪调的曲子,都没有像往常那样骂一句“贱|婢”,反而只笑道:“尽弹些不中听的曲。”
看见华夫人笑着跟她说话,瑾娘觉得自己看到了伏地魔在跟她卖萌,太惊悚了……华夫人扭着腰肢从瑾娘身边走过去,瑾娘只觉得刚被雷打了一下。
高渐离听到了华夫人说话的声音,他大约知晓这夫人素来对瑾娘十分刻薄,一急之下也不顾忌,叫了声“瑾娘”就拄着竹杖摸索着往走廊上走过来。
“先生?”瑾娘放下筑站起身迎向高渐离,因为昨天的事情,她还有点尴尬,语气也没那么熟络。高渐离拄着杖站在廊下,低头吭哧了一下,才佯作平静道:“无事,听到你的声音而已……我……我就四处走走。”说罢,竟又慢慢离开了,竹杖一声声戳在地上,像是不安的脚步。
瑾娘目送了他一会儿,盘腿坐下击筑。琴声一响,竹杖的声音便止,瑾娘侧头望去,见一袭白衣躲躲闪闪藏在廊柱后,想来又是高渐离悄悄躲在那里听瑾娘击筑。明明关心,为何又不让她知道?高渐离不可能再与她玩什么傲娇的把戏,想到这里,瑾娘忽然把手中的筑一推,站起身匆匆往咸阳宫后面的院子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妖的《琴师》越听越耐听有木有!据说这首歌的主人公是琴师钟仪,但一提到“琴师”,作者君首先就想到的是高渐离啊。
话说作者君开始听的是阿睿凌霓剑裳翻唱的《琴师》,阿睿的声音也很好听,他和NL不分唱过一首《渐离渐远》,是荆轲和高渐离的……友情,每次听都很感动。
☆、乃见狡童
“什么地方会用到铅,高先生又会从哪里弄来铅……”瑾娘快步穿过走廊复道,一边喃喃自语。《史记》中说,高渐离把铅灌入筑中去扑始皇,首要前提是他能得到铅。但是秦朝的时候应该还没有扔铅球这项体育运动,更不可能遍地是铅。
古罗马曾将铅当做一种高贵美好的金属,贵族们用铅制的容器来贮存食物,有人认为其衰落和贵族的铅中毒有关系,但那是古罗马,不是秦朝,高渐离一个盲人,怎么弄来的铅啊。
瑾娘颓然靠在走廊的木柱上,一筹莫展,只好悻悻地回到了住处,一进门,就踢倒门口放着的一物。她拾起一看,是个小筐,里面有些新蒸熟的粟米饼,用叶子包着,尚是温热,上面放着作为佐料的盐梅,散发出阵阵香气。
“这是哪来的?”瑾娘问与她同住一室的宫女。
“田大人送过来的,说让你多吃些补身体。”
田大人是咸阳宫中的一名宦官,瑾娘跟他不是很熟。但田大人受始皇吩咐,尽心尽力地照顾高渐离,所以这香喷喷的粟米饼是谁给她的,瑾娘心下了然。
她穿越过来,本可以上演一段乡村爱情故事,结果因为对方是高渐离,遂成就一场年度宫斗虐心大戏,而且HE变得如此渺茫。
纵然是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瑾娘花费许多功夫琢磨着铅会藏在哪些地方这种高深的问题,对于华夫人的更年期综合征为什么不治而愈也不可视而不见了。华夫人不仅整日同年轻宫女们一起涂脂抹粉,脸比脖子白了好几个色号,服饰也鲜亮了许多。开始瑾娘以为华夫人也被人魂穿了,后来还是一个名叫翩翩的宫女与她闲谈时,跟她透露了一点消息:原来是这华夫人不知怎的,和宫外的男人给勾搭上了。
据翩翩所讲,这个男人是咸阳城中一个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他叔父在宫里当差,他有时来看叔父,也不知怎么就勾搭上华夫人了。因为始皇不在宫中,宫人闲散自由了很多,华夫人就叫这男子穿上女装,扮成宫女,随她至闱内厮混。有时候此人还带着他的朋友过来,简直要把这咸阳宫的瓦都揭了。
有次瑾娘偶然见了这俩男的鬼鬼祟祟地进宫,而且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蒙肃。她和蒙肃打个照面,俱吃一惊;瑾娘扭头就跑,无奈木屐也跑不快,不几步就被蒙肃追上,抓住她的衣袖。
“放开我!”瑾娘推开他,她料定蒙肃不敢把她怎么样,若她声张起来,众人都来围观,蒙肃就会倒大霉。果然,蒙肃立刻哀求道:“瑾娘,不要高声!我是有事情要同你说。”
瑾娘冷笑:“有这功夫,不如在枕边陪华夫人说。”
蒙肃挠了挠头,窘迫地说:“瑾娘,你说哪儿的话呢,那是闾人,不是我。我过来投奔兄长,在咸阳县令手边得了个差,甚是思念你,索性辞了官,结交些宫里的人,这不是才得着机会,和闾人混进来见你一面。”
瑾娘觉得,如果自己手里有个什么顺手的家伙,绝对会糊他熊脸……
蒙肃说话根本不带喘气:“我听前阵子咸阳传的谣言,说是我放了火烧了高渐离的栖身之地,都是有心人的编排,我并未这样做。瑾娘,请你一定相信我,我和你的哥哥是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放火,定然是有人心存怨恨,才放出这等谣言。”
他说得这般情真意切,配合抹了胭脂白粉的脸和用木炭画得堪比蜡笔小新的眉毛,十分喜感。比起当日胡亥的皮笑肉不笑,蒙肃这番话可信度反而还高一些。瑾娘不愿与她纠缠,甩开袖子扭头就走了。然而她没有想到,这却是她最后一次见着蒙肃。
两月后,始皇巡游归来。从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