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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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午后又去了演武场绕桩，武连山见他依然撞得不可开交，估计非短日可成，便让他自行练习，负着手回屋去了。

　　　　练武遇到难关，旁边有人一直观看，心里难免会有些心理压力，高明的师父多半就会让弟子自己独自去摸索。

　　　　姬傲剑头上撞得疼痛，一时也练不下去。想起蛇拳并不是在桩上行走，索性先把蛇拳的手型发劲对着木桩练了起来，一边狠力用劲，一边发泄心头不快……

　　　　等打得手累了，然后再去绕桩，练习身法。

　　　　如此过了两日，姬傲剑直冲一次，已经能闪过四五根木桩，但最后的两三根木桩，依然冷冷地横亘在路前。

　　　　他吸了口气，望着眼前的一排有如卫兵般坚定守立的木桩，再一次冲了过去。

　　　　这次一脚踏出，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琴音，随即铮铮之声连续响起，竟然和他奔行的节奏一丝不差，配合得天衣无缝。

　　　　姬傲剑只觉自己的脚速不知不觉被这琴音带动了起来，跑得比以前还快了几分，眼看第一个木桩就要撞到自己，急切间身形竟然没法摆脱琴音，依然直直地冲上。

　　　　哪知琴音突然一沉，换了个转折的调子，姬傲剑急忙趁机斜身一闪，这绕桩之时的踏步，竟然和琴音的转调又契合得严丝合扣。

　　　　没等姬傲剑反应过来，琴声又转激昂，让他身不由己地向下一根木桩冲去。待到几乎要撞上之时，琴声再次转调，助他险之又险地绕过了桩。

　　　　在这突如起来的琴音引导之下，姬傲剑竟然一口气闪过了所有的木桩，冲到了最后。那不知从哪传来的奇异琴音，此时也戛然而止。

　　　　绕桩就这么完成了？

　　　　姬傲剑呆呆站立，刚才随着琴音冲过来的一幕好似是一场幻觉，让人不敢相信。

　　　　他定了定神，仔细回想分辨琴声传来的方向，往演武场外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亭子，亭中似乎有人在坐身抚琴。

　　　　姬傲剑走到近前，亭中坐着的是一个脸色平静的白衣女子，看起来和姬小苏差不多大，眉目间也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姬小苏的头发微微碧绿，她的发色却是有些淡淡的红色。

　　　　听到姬傲剑的脚步，她抬头望了过来。

　　　　姬傲剑忽然想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早上刚刚吓到了小寻，此时只怕脸上伤痕更加严重，不愿意给她看到，正想着举袖遮挡。

　　　　却听这个女孩的声音完全没有一丝惊异的样子，“小艾许久未听到兄长大人练拳了，不知进境如何？”

　　　　兄长大人？姬傲剑心里一跳：这个也是自己的妹妹？嗯，记得之前拆牌坊的时候，那些家丁是说自己有两个妹妹的。

　　　　看来多半不错了，她自称小艾，和小苏的名字也很相近。

　　　　他心里称赞这个妹妹气度从容，对自己糟糕的脸容一点都没露出见怪的神情，口上回话道，“练拳一道学无止境，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程度了。”

　　　　小艾道，“莫非兄长大人忘了父亲所说的练拳境界不成？我刚才所听，兄长大人习练的五行拳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了，这是兄长大人在揣摩新的拳路？”

　　　　姬傲剑想起武连山说的一句话，于是一脸严肃说道，“法乎众者得其上，我正向一位精于蛇拳和鹤拳的武师求教，好举一反三，增进自己的拳术。”

　　　　小艾道，“难怪这次听起来有四十多根木桩。”

　　　　姬傲剑心中一动，这个妹妹一连几次说的都是“听到”，难道她的眼睛看不见。

　　　　仔细瞧她双目，果然虽然看上去明亮，却是呆滞不动，全然无神。

　　　　他小心试探说，“这有四十多根木桩你也知道？”

　　　　小艾道，“琴音回传过来时，便能数出来了。”

　　　　姬傲剑无语：我了个去，你是蝙蝠吗？

　　　　他见小艾的话语之中，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忘了前事”，想来是姬小苏没有告诉她。

　　　　大多数常人对于身有残疾的家人，都会觉得他们是弱者，心理承受力不足，一些不幸的消息是能瞒则瞒。姬傲剑自思，换了自己是姬小苏，也不会把“兄长被人上门差点打死”的事情告诉这个失明的姐妹，免得她徒自担心。

　　　　他口上回道，“这蛇拳绕桩的练法着实困难，多亏你刚才琴音指点……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绕桩什么时候要闪开？”

　　　　红发妹妹道，“小艾只是听到兄长大人总是撞到一些木桩上，一时没有忍住，就依着兄长的步速，算出经过那些木桩时要闪开的时点。”

　　　　姬傲剑更是腹诽：你是雷达吗？这导航精度未免也太高了点。

　　　　他叹道，“小艾妹妹，我是听你琴声提示才绕桩成功，这不算自己练出来的。”

　　　　小艾道，“兄长要想自个绕桩，也是有简便法子的。你奔跑时只要数着步数，一到绕桩时就记下此刻的数字，下次再跑自然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闪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姬傲剑先是喜悦，后是纳闷：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难道我智商是硬伤？

　　　　他回到演武场，先数着步子跑步绕桩，把闪开木桩时的步数一一记下。

　　　　接下来急冲绕桩，心里有了准数，果然轻轻易易全部都闪了开去。

　　　　过了半个时辰，姬傲剑又回到亭中。小艾问道，“兄长可是绕桩无碍了？”

　　　　“那是当然。”

　　　　姬傲剑得意道，“不止刚才那条绕桩的路线，我还多练了四五条路线，只要计着步数奔跑，什么都难不倒我。”

　　　　小艾道，“恭喜兄长能做到蛇拳绕桩，这已经算是练成拳法的第一重境界了。”

第十二章　武学境界

　　　　听她再一次说到练拳的境界。姬傲剑心下好奇，作为一个练功流的爱好者，实在想知道这些关于武学等级的知识。

　　　　于是小心说道，“小艾，我最近生了一场病，拳法退步了不少，你说说看我是到了什么境界。”

　　　　小艾惊讶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两个月兄长没来看我了。”

　　　　她缓缓说道，“这练拳的境界，各门各派大都有自家的说法。当年父亲说，练拳入门第一重境界，叫做有模有样，能把一路拳法完整地打上一遍，就算是有成了。”

　　　　姬傲剑有些发愣，“就这么简单？”

　　　　小艾道，“这其实并非易事，要知拳法身法里的许多动作，都是需要锻炼气力，练开筋骨之后，才能施展出来。不过只要是能够完整使出了一路拳脚，不论是怎样生搬硬套、囫囵吞枣练出来的，这门拳法都算是练得有模有样。”

　　　　姬傲剑有些不服，“难道我这蛇拳绕桩练成了，也只算是‘有模有样’的程度？”

　　　　小艾道，“兄长，你这是记数绕桩，等于是依着做好的记号走的身法，并非自然而然地绕桩成功，当然只是‘有模有样’。”

　　　　姬傲剑默然，确实如此，自己如果不记数，就不能顺利地绕桩。所以这重境界，只能叫做有模有样。意思就是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只是勉强摆出的架子，一到实战时，多半就会紧张得给忘记掉。

　　　　“这世间大多数武馆，对于普通弟子的要求就是把一套拳法学全了，有模有样地施展出来，就能出师。所以天下练武之人，九成以上都是在通往第一重境界的路上，连有模有样都算不上，只能叫做像模像样。”

　　　　姬傲剑惊讶道，“九成练武人都不能练成第一重境界？”

　　　　小艾道，“练武只要坚持下去，达到有模有样的境地并不难。只是大多数人坚持不了长年练功习拳，或忙于工作生计，中途就放弃了。”

　　　　这正如现代社会一项普及广泛的运动，可能有几百万人甚至几千万人参与，但绝大多数人都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真正的高手几乎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运动员。

　　　　这里的武林门派和武学世家，属于武术界的专业体校。天青山庄这样天字号底蕴的世家，相当于国家级训练营兼体校联办，作为天青山庄的少庄主，也在练习了八年桩功之后，才把一门身法练到有模有样的境地。要是这还不能在天下练武之人中进入前10％，那真是可以一头撞死了。

　　　　“那么第二重的拳法境界是什么呢？”

　　　　小艾道，“第二重境界叫做‘有板有眼’。第一重境界的拳法只要死记硬背打出来即符合要求，第二重境界的拳法要熟极而流，不假思索就能使用。”

　　　　姬傲剑一想，自己绕桩的时候，根本做不到不假思索这四个字，果然是没有进入第二重境界。

　　　　小艾道，“能够熟极而流地使用拳法，在实战中不至于因为紧张忘了招式，这就说明拳功的基础极为扎实，才当得起‘有板有眼’的说法。能够到达这个境界，在武林中才算是真正的练家子，可以算得上有几分真本事了。”

　　　　“各门各派对于真传弟子的拳法修为要求，就是至少达到这个境界。能把拳法打得有板有眼，一丝不苟，这样的弟子也就已经有能力把拳法再传承给下一代。”

　　　　姬傲剑想，这“有板有眼”的境界强调功底扎实，练拳到了这个地步，确实可以去教导弟子了。

　　　　“如果我的蛇拳绕桩只是有模有样，那怎么从第一重境界怎么练到第二重境界呢？”

　　　　小艾道，“熟能生巧，唯有多练。”

　　　　姬傲剑点点头，只要多练有效就好，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多练。

　　　　却听小艾道，“不管是有模有样，还是有板有眼，都只是拳法的下乘境界而已，算不得高手。”

　　　　姬傲剑吓了一跳，这要求太高了点吧，“要什么样才算是高手呢？”

　　　　小艾道，“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埋头苦练固定的拳路，就算打得再滚瓜烂熟，功力再怎么深厚，跳不出原有的框架，拳路也是死的。所以停留在前两重境界的拳法，都只是死拳而已。”

　　　　姬傲剑点点头，心想，独孤九剑最喜欢破的就是这种死路子的武功了。

　　　　要是一个人的拳脚功夫跳不出固定的招式套路，那这不是武术家，只是人工智能设定的固定ai。

　　　　“怎么样才算是第三重境界的拳法？”

　　　　“第三重拳法的形容叫做有条有理。”小艾道，“有些武师长年练拳精熟后，体悟到拳法中有道理可循，因此不再局限于所练拳法的框架，苦思完善之法，借鉴他人所长，不断改良出最适合自己的拳法。所谓有条有理，就是不拘泥于死拳，依据条理使拳法生动起来，如此拳法才有了生机，”

　　　　“每个人的体格、气血、性情等资质都不尽相同，哪怕是修炼同一种拳法，想要发挥出最大威力。施展出来都会有一定差别。即使前人所创的武学再好，最适合的也只是开创者自己，后来人要想把前人武功发挥出最大威力，就必须要根据自身条件进行相应调整，这在武道修行中称为‘改拳’。”

　　　　“能够将拳法使得有条有理，契合自身，这才算是进入高手之林。”

　　　　姬傲剑叹服，“那有条有理之上，还会有第四重境界吗？”

　　　　小艾道，“武学之道永无止境，往上自然还有。这第三重有条有理的境界，是跳出原有框架，改良所学武功。而第四重境界称为有章有法，是要能自成一家格局，能自创一套完整的武学，在武道上也可以称为名家了。”

　　　　姬傲剑犹豫了一下，“这第三重境界和第四重境界的区别，我还是不大明白。”

　　　　小艾想了一想，“教你鹤拳的那位武师，拳法应该是到了第三重境界，他已经将所学拳法改良到十分适合自身发挥，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名高手。如果他有一天能够自创格局，在鹤拳上开出一门新的流派，他的拳法就进入第四重境界了。”

　　　　“天下著名的拳种，都有诸多支流，每一个能够传承下去的拳法流派，都有一位名家高手的心血结晶。所以武学名家，必定是第一流的高手。”

　　　　姬傲剑问，“所以一流高手就一定是名家了？”

　　　　小艾说道，“这拳法的四重境界，说的是武道修为，并非一定是指战力。拳法进入有条有理境界的高手，勤修苦练之下也可能达到一流身手，未进入第四重拳法境界的称为一流高手，能进入有章有法境界的称为一流名家。”

　　　　姬傲剑默默点头，“原来这第四重境界称为有章有法。”

　　　　小艾道，“武林中高手交锋，常说要在手底下见真章。其实必须得是一流名家才有资格这么说呢。”

　　　　明白了。姬傲剑想，这武学修为的境界，倒是可以和学一门新的语言相论。

　　　　第一重有模有样的境界，就是磕磕碰碰、结结巴巴地在学一门外语。这时的外语水准也许勉强能过四六级考试，但实际应用能力很差，哑巴外语什么的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