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狱 作者:萧陶-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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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断断续续地把信读完时,早已哭得肝肠寸断。丢下被泪水打湿的信纸,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连夜赶去。大江他生死未卜,我何止是牵肠挂肚?我要不去,这辈子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求钟小阳开车送我去。亭亭也要跟我去。
我们到爱民顿时,已是半夜了。我依稀记得,我最早住的公寓那附近有个警察局。凭着记忆,我们找到那里。我让钟小阳进去打听大江住在哪家医院。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上车后,他对我说:“人家什么也不肯说。”
见我没说话,他又问:“我们还去哪里?”
我对他说:“那就去医院找吧。”
我住爱民顿时,从未进过医院。不过,听老缪说过这里有家大学医院。我们就直奔大学。一进大学城,路上的指示牌就标出了医院的方向。我们顺着路标走,没多会儿,就到大学医院了。虽已是后半夜,可急诊大厅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负责接诊的小姐查遍了这两天送医就诊的病人名单,也没找到一个姓谢的。回到车上,我突然想起“西贸”附近也有一家医院。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见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护士小姐给了我一本类似就医指南的小册子。城里几家医院的地址电话全印在上面。我们就一家一家地找,可到天亮也没能找到大江。
钟小阳困得眼都快要睁不开了。亭亭早在车里睡着了。见路边有家Motel(汽车旅馆),我让钟小阳停车住店。我开了两个房间。住下后,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想尽快找到大江。睁着双眼盯着房间里的电子钟看。等它跳出阿拉伯数字9时,我才给辛迪打电话,可她竟没在办公室。留了无数遍的言,她也没回我电话。快到中午,我打过去,才找到她。原来上午她一直在开会。听我说完,她十分惊讶,让我下午上班后再打给她。我知道她需要时间去了解情况。
五十七
下午,辛迪主动打来电话。一接通,她就说:“南希,对不起,我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她有意放慢了语速。
“你说吧。”
“谢先生,他已经过世了。”听后,我顿时神志全无,瘫倒在床上。
我是被亭亭唤醒的。我睁开眼时,她手里举着房间里的电话听筒。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心想,她可能刚被电话铃吵醒。
亭亭对我说:“妈妈,电话。”
我刚接过听筒,就听见辛迪在那一头喊:“Nancy,Nancy……”
我强打起精神,说:“是我。”
“Nancy,你还好吗?”听她这么问,我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晕厥了。
“我……没事……他在哪家医院?”我突然想起,我还没找到大江呢。
“对不起,我们的当事人已经死亡,这个Case(案子)也就Close(结束)了。如果你还要我们做其他的事情,你可以重新委托我们,看我们能不能帮到你。”
听后,我气得把听筒摔掉了。这个辛迪,冷酷无情,认钱不认人。我心想,要再请律师,我也不会再请她。
钟小阳敲门进来。他对我说:“今天,无论如何我要赶回去。”
我问钟小阳:“明儿不是星期六吗?”
钟小阳说:“明天上午总领馆有个活动,我必须参加。”
我知道我留不住他。要不是看亭亭的面子,他压根就不会来。
我对钟小阳说:“那好吧,你把亭亭带走。你们坐灰狗回去,把车给我留下。”灰狗是这里的长途汽车。
亭亭不肯跟他回去。我好说歹说,才把她说通。送走他们后,我给朱迪打电话。她妈听出是我后,问:“你搬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消息?”见朱迪没在家,我没心思跟她唠嗑,就把电话挂掉了。我突然想起包律师,随即拨通了他的电话。他让我去他办公室详谈。
我刚跟包律师谈完,朱迪的电话就打到我手机上。
“南希,你怎么回事?跟幽灵似的,来无踪去无影。”
“朱迪,对不起。我遇麻烦了。”
“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我想在你家暂住几天,行吗?”
“行呀,有什么不行的?我妈打电话,说你有急事找我,我还在学校呢。你去吧,反正我妈在家。”
“好吧。”
“那我就不多说了,挂了,啊?”
我到朱迪家时,她已经到家了,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听说大江走了,她抑制不住悲痛,失声痛哭起来。我心想,她眼眶也够浅的。不过,这也说明大江人好,有魅力。
“他可是个好人。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她妈也在一旁抹眼泪。
我手机响了。是包律师打来的。
“陆小姐,谢先生的遗体已经找到了。你要想看的话,我可以为你安排。不过,听说已经很难辨认了。要不是他身上有证件,警方都确认不了他的身份。”
见我没说话,他又说:“警方想同你谈话,你看什么时间好?”
他的话吓我一跳。大江说得没错,警察一定怀疑起我了。
“他们想谈什么?”我问道。
“谈了才知道。”
“我要不愿意呢?”
“你有权拒绝见他们,但对你会很不利。”
“你的意思,我必须见他们?”
“是的,但有些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好吧,什么时候都行,看你的时间。”
“这样就好,安排好了,我会通知你的。”
三天后,两个警察来到朱迪家,找我谈话。包律师既是翻译又是律师。警察告诉我,出事的当晚,徐大卫接到一个电话。据当时在面馆里就餐的一位目击者说,徐大卫出门前自言自语地说:“见鬼,这么晚了,谁会送东西来?”他刚出去,就被一辆冲上人行道的汽车撞倒在地,顿时就失去了知觉。那辆汽车逃逸时,因驾车人动作过大,制动失灵,加之路滑,一下子冲到马路中间,与迎面疾驶而来的一辆货柜车相撞。驾车人当场身亡。货柜车司机受了点轻伤。徐大卫被送到医院后,经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但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警察讲述经过时,称徐大卫为“你丈夫”,管大江,先叫“驾车人”,后称他为“死者”。我听起来,心里真不是滋味。
包律师对我说:“因为你是徐大卫的妻子,他们才告诉你这些情况。”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徐大卫了?
警察还告诉我说,经他们调查,那个电话就是死者肇事前用他的手机打的。看来他们已经不认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了。
介绍完情况后,警察开始问话。他们问得很细,对我跟大江以及徐大卫的关系尤为感兴趣。我觉得,不管我如何辩解,我都很难摆脱情杀的嫌疑,除非我告诉他们假结婚的事并公开大江的那封信。可我宁可坐牢,也不会这么做。我索性不说了。谈话就这样草草收场了。警察自然不满意。
警察走后,包律师对我说:“陆小姐,这种案子不是我的专长,你最好重新请个律师。”我真没想到他会打退堂鼓。看来别说警察了,就连他也认定这是一场蓄意的谋杀。我有口难辩,只好由他去了。朱迪建议我去大学法律服务处找律师。其实我主意已定。就算我有钱请到最好的律师,怕也噩运难逃。
警方通过中国驻卡城总领馆通知大江的家人来处理后事。他大弟和他妹妹,没一个表态要来,也许他们都想撇清跟大江的关系。谢大多那边也没动静。听后,我只觉得心寒。
12月7日,也是礼拜天,安息日。我之所以选择这一天安葬大江,是想让他入土为安,永远地安息。前来为他送行的只有朱迪和她的几个同学以及交往并不多的汤教授。他们走后,我跪在大江的墓前,望着这座没有墓碑的新坟,好像看着坐在地上的大江一样。我心里默默地对他说:“我跟你请一个月的假,等我把该了的事都了了,我会来找你的,我要与你永相伴。在地难为连理枝,在天愿作比翼鸟……”朱迪一直蹲在一旁陪着我。不是她催,我真不知要呆到什么时候,好像跟大江有说不完的话,一点都不觉得冷。见朱迪冻得直哆嗦,我才跟着她上车回城。
一回到朱迪家,我就开始收拾行李。见我执意要回卡城,朱迪没再留我。晚上,到家后,我想去看亭亭,可又怕她缠着我,要跟我回来,坏了我的计划。我狠了狠心,就没去,连电话都没敢去。第二天,我又回到爱民顿。瞒着朱迪,我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带家具的公寓房。随身带过来一些重要文件和一套西服套裙。我还准备了一个月的干粮和饮用水,打算把自己关在家里,完成大江的遗愿,为他写本书。动笔之前,我先给司马发去一封信,详述沈永青敲诈勒索和逼死我姐的经过。我向他保证,只要把沈永青绳之以法,我一定配合公安机关办案,绝不食言。信上留了我新的电话号码。让他接信后,务必在10天内答复我。
一个月后,我竟奇迹般地写出了20多万字,真是有如神助。书的结尾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一页,我已设计好了,到时只管照着做就行了。收笔前,我又一口气写了五份遗嘱。
头一份遗嘱,写给亭亭的生父,一个我不想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的人。
钟小阳: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化作一丝青烟随风而去了。要说我对这个世界还有一点留恋的话,那就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孩子。你我过去的恩恩怨怨,我不想再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忘的也差不多都已经遗忘了。我走了,拜托你抚养好亭亭,随信附上支票一张。这里面的钱是孩子叫他爸爸的那个人留给她的,托你保管使用。你要回国的话,就把亭亭带回去吧,那里才是她该生活和学习的地方。我压根没想到会来这里,来了之后,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好,还是带她回去吧。拜托了。
陆颜莉
2004年1月8日
第二封是写给包律师的,把所欠的律师费付给他。尽管他不再当我律师了,可我不想死了还被人追讨欠债。
第三封遗嘱,写给司马忠良,一个不像警察却又是警察的好警察。
司马警官: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称呼您,也是最后一次了。我愿意在此为我过去的不当行为向您道歉。请理解我,当时我也别无选择。很遗憾,我不能再回答您的问题了,可我答应过您,只要您把沈永青绳之以法,我一定配合你们办案,我只好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写下来。附上书一本,请您慢慢看。看完了,我想您心里的很多谜也就解开了。我没食言,您呢?
任何人都会犯错误。谢大江他是人,也不能免俗,问题是他的错犯大了。为了逃避惩罚才来了加拿大。他的功过是非,不用我评说,但我不禁要大声地问一句:“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条不归的路?难道全是他的错吗?”
陆颜莉
2004年1月8日
第四封信遗嘱,写给朱迪,一个最值得我信赖和依靠的朋友,尽管她还只是个大女孩。
朱迪,我亲爱的朋友:
对不起,我没跟你说实话,我回卡尔加里后又回来了。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再听不见你那银铃般的笑声,看不到你那可爱的小酒窝了。接信后,请来我这临时住处,帮我料理后事。有几封信,请分别按地址寄出。其中有本书要转给从大陆来的司马,你不妨先读一读。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所有的答案都在书里。看过书后,你会重新认识我这个南希的。
拜托你把我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