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魂 作者:清.陈墨涛-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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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军会齐,三声炮响,一齐向潮州进发,一路无话。不日到了潮州,仍旧将大军分为两道:李恒和索多、吕师夔、达春等将兵攻潮州;刘深和蒲寿庚、蒙固岱等将舟师来袭浅湾。
话分两头。却说张世杰自从泉州归到浅湾,便商议将舟师移屯他处。皇太妃因久在海中,屡惊波涛之险,意欲择一坚城为行在。陆秀夫便奏道:“如今各处城池皆随克随失,不足久恃。只有占城坚定无缺,进退可守,可驻车驾,但不知彼处民心如何?须遣大臣先往谕意,探得民心真诚可靠,然后车驾才可往。”皇太妃道:“这位大臣须遣何人呢?”陈宜中便奏道:“老臣不才,愿往一行。”皇太妃道:“丞相位高名重,正堪此任。但愿此去路上风波无恙,早去早归吧!”当下商议定了。次日,陈宜中便带了几个心腹随员,拜别了皇太妃和帝昰,驾着轻舟,竟向占城去了。陈宜中自从这一去到得占城,因见占城民气不纯,便欲归来复奏。那时正值刘深大战张世杰于海中,帝昰奔波无定,陈宜中得了这信息,吓得不敢归来;后来又听得帝昰登遐的信息,陈宜中便率性竟留在占城永不归朝了,这是后事,不必提。
如今且说皇太妃和帝昰君臣等,自从陈宜中去后,便日夜眼巴巴地望他信息,哪里晓得等来等去,等得眼都望穿了,他却雁杳鸾空,毫无音信。这一日张世杰便奏道:“如今元兵即日要来攻浅湾了,臣意欲请圣驾先往广州新会县南崖山去驻跸,不知圣意若何?”皇太妃道:“势已燃眉,只得先顾眼前了。”张世杰道:“既然如此,明日就要起行才好。”皇太妃点头答应了。张世杰退出来,便下令三军修整篷缆,准备明日起碇。三军得令,登时便纷纷修试篷缆,忙个不了,一直乱到四更多天,忽所得一片炮声震天,前面战舰如排山倒海般拥近来了。原来刘深的舟师早已到了,却隐在港湾中,等到夜深才来袭取浅湾。当下皇太妃和帝昰君臣等只吓得魂飞魄散,相顾失色。张世杰连忙下令三军一齐起碇,将最高大的战舰团团结成一个大圈,把帝昰和群臣的船只连那巡游小舰等一齐围在里面护住了,然后一声令下,鼓角齐鸣,那一大队战舰登时如飞地冲出来。到得临近一看,原来那元人的战 登遐——天子死亡称登遐。
舰皆比宋军战舰低有一二尺,张世杰一看大喜,便下令登时挂起三道大篷,乘风冲将过来。那元军的小舰如何挡得住?当下前面数只早已被宋军战舰冲沉了。刘深在中军得信大惊,连忙下令将战舰向左右分开,要想从两旁来夹攻。怎奈宋军四围战舰皆高过数尺,元兵仰攻本已吃亏了,又加宋军四面箭如雨点般射下来,倒把元军射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兵之力,不知不觉的已把战舰退出数十步以外,不敢拢近来,眼睁睁地看着宋军战舰逍逍遥遥冲出重围去了。刘深看了气不过,便下令军士把战舰摇拢来,结成阵势,重新又追了来。
张世杰因恐帝昰受惊,便也不敢恋战,只顾向前奔逃,一直逃到井澳地方,忽然天清风静,那六只战舰一没了风,便走不动了。军士们用尽平生气力,拚命的摇着橹,摇了半天还走不上半里路。此时元军的小舰却占了便宜,当下摇起八只桨如飞地追了来,看看已临近了。张世杰一看不好,连忙叫群臣奉着两宫上小舟,带着数百只小战舰先走,自己殿后迎战。
却说此时皇太妃和帝昰等早吓得战战兢兢,当下皇太妃和众宫嫔先下了小舟,次是帝昰两个内侍扶着走上搭板。可怜那帝昰何曾走过这般危险的路,当下一跨上搭板,早已浑身发抖,勉强走了几步,忽觉脚底下搭板一摇,原来是那小船稍为漾了一漾,帝昰早已立脚不住,一个跟斗翻入海中去了。那两个内侍因为牵着帝昰的手不敢放,一齐也随入海中去了。群臣立在船上见了,只吓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当下小船上的水卒见了,不待令下,早已“扑通扑通”一个个跳入海中去了。少顷,只见十余个水卒捧着帝昰和两个内侍浮上水来,那帝昰和内侍三个人还是手牵着手不曾放。
当下小舟上众水卒见了,连忙七手八脚的把帝昰和两个内侍拉上小舟来,那十余水卒也一齐跳上小舟。只见帝昰和两个内侍早已吃得满腹是水,昏迷不省了。皇太妃见了,只是流泪悲泣,不知所措。众水卒连忙叫过三个内侍,教他弯着腰伏在舱上。众水卒便扶着帝昰和那两个落水的内侍,一人一个伏在内侍背上,伏了一回,果然口中“哇哇哇”地一阵吐出许多海水来。众水卒见吐了一回已经没有水了,便把姜汤灌进去。那两个内侍灌了姜汤,自然是登时好了;帝昰饮了姜汤,少顷便也悠悠气转,哼了两声。皇太妃见了,非常欢喜,那众水卒自然是有厚赏不必说了。当下皇太妃连忙叫几个宫嫔扶着帝昰进内舱来,把上下湿衣一齐换了,然后扶帝昰上床卧下。皇太妃坐在床前,手抚着帝昰的胸,一面叫,一面问。只见帝昰睁着两眼,呆呆地看着皇太妃,并不答应。皇太妃叫问了一回,忽见帝昰满口胡言乱语起来,所答非所问。原来帝昰今年才十一岁,当下因受了这一大惊,登时成了惊疾。皇太妃见了,只急得满眼流泪,怎奈此时后面张世杰已和元军接战了,群臣也都过小舟来了。皇太妃只得听军士们开船出了大舰的围外,向前奔逃去了。
可怜这一路上皇太妃废寝忘食地日夜守着帝昰,见他忽而悲啼,忽而惊号,皇太妃只是呆呆相对着流泪。那宫嫔们也是日夜轮流着服侍,群臣们虽是一日几十遍的进舱来看视,却也束手无策,这且按下慢表。
却说张世杰挡住刘深的水师接战,幸亏张世杰战舰高大,刘深究竟不敢十分冲撞,一直战到日色西斜,元兵才退了八九里外下碇泊住。张世杰便也下令将战舰摇到水浅处抛锚下碇。到得四更将尽,那海面上才起了点风。次日黎明,张世杰正想起碇去追两宫,不和他久战,忽见元军战舰皆纷纷起碇,向归路去了。正是:旗翻云雾如飞去,舟破波涛作浪归。
欲知刘深因何回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奔波里幼主登遐 患难中新君即位
歌曰:
乐乐乐,世事如棋争一着,苦苦苦,颠沛之中丧幼主;生生生,眼见中原又有人;死死死,誓死为君雪国耻;原来第一大伟大,无苦无乐无死生。
话说刘深舟师和张世杰战了一日,未分胜负,次日正想起碇再战,忽接到一角军书,原来是李恒等已克了潮州,因军中瘟疫,死丧了数千兵马,以此奉诏命大军一齐班师,俟明年乘机再举。刘深接了这军书,心中因晓得张世杰非旦夕所能破灭的,便率性也不再战,当时便扬帆起碇,向归路回去,会了李恒,一齐班师去了。
当下张世杰见了这情形,一时却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张世杰此时早已晓得帝昰昨日溺水成疾的情形了。于是也不管元军有计没有计,便下令起碇挂篷,回舟来追两宫。好得今日是乘着顺风,挂起三道大篷,那船就如箭的一般飞去了,追到谢女峡地方,早已赶上两宫的小船了。张世杰连忙下了小舟来见帝昰,进得舱来,只见锦帐低垂,帝昰睡在床中,含含糊糊地满口说乱话,两旁宫嫔侍立着,静悄悄的鸦雀无声,皇太妃坐在那边低头垂泪。
张世杰见了这光景,好不伤心,便连忙走过来先见了皇太妃。皇太妃见张世杰回来了,只问得一句“敌兵如何了?”便呜咽不成声。张世杰见了,也是十分伤感,却勉强忍住泪道:“敌兵已退了,圣怀不必忧虑,但不知万岁圣体如何了?”皇太妃哽咽着也不答应,只叫宫嫔把锦帐挂起半边,叫张世杰自己去看去。张世杰领命,便走近前来,跪在床边,叫了几声“圣上”。帝昰只是闭着眼,满口胡言乱语,并不答应。张世杰正欲大声叫时,忽见帝昰睁开眼来看了张世杰一眼,便突的坐起来大叫道:“吓杀我也,吓杀我也!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此时皇太妃早已跑过来坐在床边,双手揽住帝昰,大声问道:“为什么了?为什么了?有我在此,不必惊慌。”此时张世杰才晓得帝昰是成了惊疾,便连忙立起来站得远点,恐自己面孔凶恶,帝昰见了要害怕。当下皇太妃抚慰了一回,仍旧扶帝昰睡下,叫宫嫔放下锦帐,然后才走到这边坐下,皱眉向张世杰道:“似此情形,如之奈何?”张世杰道:“微臣愚见,此去只有硇洲最近,不如先奔到硇洲,奉圣上登陆暂驻,以养圣躬,待圣体平和再作后计吧。”皇太妃点头无语。张世杰便退出舱外,又见了各大臣说知此意,各大臣皆点头称善。张世杰便连忙下令三军,扯满了三道大篷,乘着顺风,向硇洲进发。
原来这硇洲是在高州府吴川县南,屹立在海中,十分险峻。张世杰的舟师到得硇洲,那硇洲的守臣等自然是出郊迎接,不必说了。张世杰却因入城路远,圣驾若驻跸城中,自己却要领着舟师防屯海口,不能朝夕应侍左右,而且万一若被元兵得知,暗暗遣兵来袭城池,那时连逃走都来不及。以此便将此意奏明皇太妃,请在城外扎个极严密的御营,请圣上驻跸。皇太妃准了所奏。张世杰便同了陆秀夫和几个大臣一齐登岸,先相了地宜,然后命数千军士一齐下手掘濠筑垒,登时筑起一座极大的御营来。张世杰便派了一万军士守营,又叫文臣皆住在营中守护圣上。吩咐已毕,张世杰便离了营门,奔上战舰来请皇太妃升舆登陆。皇太妃便先上了肩舆,却叫宫嫔抱着帝昰也上自己舆中,皇太妃双手揽住帝昰并坐舆中。军士们抬起肩舆,舍舟登陆,一直奔向御营而来;随后是卫王和宫嫔等也陆续升舆登岸,众内侍跟随着一齐奔向御营去了。这里只剩下张世杰和众将校领着大小战舰守护海口,不在话下。
却说皇太妃等到得御营前,那群臣和众军士皆齐齐跪着迎接。皇太妃连忙命内侍传诏,叫他们起来,然后那乘肩舆才慢慢地进了营门,一直抬到大帐中歇下。此时卫王和宫嫔等乘的小肩舆是早已到了,当下旁边早走过几个宫嫔,先把帝昰抱下舆来,一直到帐后御榻上,安置帝昰卧下。皇太妃下得肩舆,宫嫔扶着来到帐后,见帝昰卧在床中,仍旧是昏昏熟睡,皇太妃见了,心中好不凄惨。从此便日日的御医诊脉进药,宫嫔们日夜服侍,群臣也不时的进帐来看视,张世杰是早晚都要来问安的。如此一连歇下了一个多月,帝昰的惊疾虽然好了些,人也清醒了,却转成了虚弱之症,从此只是两日轻些,两日重些。可怜此时皇太妃的心绪,真是一刻千端,那御营中的凄惨景象令人不忍闻见。正是:寒草无情随意绿,宫花有泪不能啼。
看看又延了两个多月,那病势是日重一日了,帝昰也自知不起。这日清晨醒来,忽觉得清爽了些,皇太妃等见了,皆颇欢喜。帝昰却垂泪向皇太妃道:“臣儿今日恐要永别母亲了。”说罢,呜咽不已。皇太妃听了,心中无限悲伤,却不敢十分痛苦,只是哽咽着安慰了一回。正值张世杰、陆秀夫和各大臣皆进来问圣安,帝昰便叫过张世杰、陆秀夫两人问道:“朕死之后,天下事犹有可为吗?”当下两人一齐跪在床前垂泪道:“圣上些须微恙,何必过虑。即使万有不讳,卫王尚在,臣下安敢离心。”帝昰道:“朕非疑卿等离心,朕实恐天下多事,卫王年幼,不足以当大任。朕今既以年幼无知妄承大统,累卿等数年心力,徒以朕故,致奔波于海上,迄今未获寸效。抚今思昔,追悔何及!故愿朕死之后,卿等好自为之,不必以卫王为念也。”群臣听了,一齐跪下哭道:“臣等受国厚恩,当此国步艰难之际,正臣等鞠躬尽瘁之时。臣等安敢舍卫王而之他呢?”帝昰听了,叹口气道:“咳,卿等虽然丹心为国,可惜却想差念头了。朕所痛恨者,非宗社之灭亡,朕实不忍见中原衣冠沦于断发文身之异族,此所以死不瞑目也。卿等既知舍死报国,便当为中国出死力,但能杀尽异族,救中国人民于涂炭,完中国土地于无缺,便算得为国尽忠了。那时无论鹿死谁手,只要不为异族所得,朕皆含笑九泉了。况且还有一层道理。卿等未曾想透:朝秦暮楚,汉之晋替,自古无不亡之社稷,所不亡者中国耳。中国所以不亡者,盖皆楚弓楚得,以中国归中国人,故社稷虽亡,中国终不亡。如今中国若被异族得去,那时中国可要真亡了。卿等试思救中国要紧呢?还是救朕社稷要紧呢?”群臣听了,垂泪不能答。陆秀夫道:“圣上垂虽然是种族大义,然臣等正为欲诛异族,非奉卫王不可。盖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