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无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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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无花
第一章
　　　　一曲歌罢，我倒在他的怀里，血从我的嘴角涌出。我想我连死的时候都是绝美的，因为从他那黝黑的眸子里，我看见了无尽的凄凉和浓浓的哀伤。
　　　　如果今生注定无法与你相伴，那我情愿在来世等你。我微笑着抚着他的脸，视线渐渐模糊。
　　　　过奈何桥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绝美的女子，她说她叫孟婆，她递给我一碗名叫孟婆汤的水，说是喝了那碗水就可以忘记这一世的一切，了无牵挂的去投胎。
　　　　我摇头不肯接。
　　　　今生已逝，你又何必执着呢。她的声音柔美，但是却带着淡淡的忧伤。
　　　　那你呢？若是放的下，你又何苦徘徊在这奈何桥边，始终不肯过去呢？
　　　　去吧，莫后悔。她连眼神里满是哀愁，其中还夹杂一丝丝期颐，许是希望能够看见别人找到她不曾得到过的那种名叫幸福的东西吧。
　　　　我绝不后悔。因为自从爱上了他，我便让自己走上了绝路，毫无退路可言。
　　　　再次来到这个世上已经有六年了。
　　　　从一下生，我便被喻为不祥之人，因为我克死了生我的那个女人，因为我一下生就不曾哭过，因为我的肩头有着像彼岸花一样的胎记，红艳刺目而又不详。
　　　　所以刚出娘胎，我就被遗弃了，只有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婆子照顾我，在那个被我克死的女人的院子里一住就是六年，无人问津。
　　　　“夫人可是个好人啊！不仅人长的美，心肠还那么好，只可惜命薄，走的早……”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变的唠叨了起来，沈妈的话题永远围绕着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我并不介意，偌大的院子只有两个人住总是冷清的，至少她的唠叨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只是可怜了少爷年纪这么小就没有了娘。”沈妈拭去眼角的泪，“偏偏又遇上狠心的爹爹，长这么大都不来看一眼，甚至连个名字都不给起……”
　　　　看着沈妈泛滥成河的泪水，我知道今天的谈话就此落幕了，悄悄的逃回了屋子。
　　　　每次进入屋子，我总觉得那个生我的女人生前应该是很受宠的，否则又怎么会专门为她修建一座别院，有山有水，还有一栋风格别致的二层小楼。
　　　　站在二楼凭栏望去，院外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院内却是寂静无声，仅我身后的桌上摇曳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摸着栏杆，不禁想象当年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站在这里翘首期盼自己的夫婿，一望便是一辈子，就像是前世的我。
　　　　轻轻拨动琴弦，如梦似幻的声音从手边漫延，带着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大殿之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我是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我偷偷抬头瞧了一眼，却发现那威严的天子拥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宛如清澈的泉水。我常常在想，若是没有当初大殿上的一瞥，那我们是否会过的幸福些。
　　　　身后传来了木板吱嘎的声音，我知道他来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自从两年前开始，他便每日这个时候来听我弹琴，不曾说话，只是静静的听。而我也不会去理睬他，只是弹着自己想弹的曲子。
　　　　他总说我是个任性的孩子，可是他却不知，我的任性只为他。想抓住那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是最后却让两个人都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弦断了……我的手停在空中，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屋子里一片寂静，静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静的仿佛时间都在这一个停止了。
　　　　我脸色惨白，因为我忆起上次弦断时所发生的事情。那是一次刺杀，他在和刺客搏命的时候还要分神照顾我的周全。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一次我深刻的感受到那句话的含义，当刺客剑指我的喉咙时，是他飞身替我挡住，看着泪流满面的我，他只说了句，“你没事就好。”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历史总是在重演，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和一群人厮杀了起来。他的功夫不错，或者说相当好，因为即使对方人数众多，也丝毫没有占到他的便宜。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还要不时挡去从角落里发出的暗器，就在他奋力拨开暗器的时候，背后一阵阴冷，转头，一剑直逼他的咽喉。突然我发现我的身体飞了起来，不知这弱小的身体哪里来的力量，我竟然就这样飞了过去挡下了那一剑，看着那个男人一脸的诧异，我笑了……
　　　　　　　　　　　　　　　　　　第二章
　　　　当我以为我的这一世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整间屋子弥漫着药草的味道。想动却动不了，莫名的痛楚撕裂我的心肺，若知如此痛苦，倒不如再去奈何桥上走一遭，我瞪着房顶翻着白眼想。
　　　　“醒了？”冰冷但是却很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我看着这个熟悉但又陌生的男人，在灯火的映照下，我两年来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轮廓，剑眉耸立不怒而威，挺拔的鼻子，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眸，若是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那并不是纯正的黑色，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魅惑的紫。
　　　　对于我这般露骨的打量，他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要挡那一剑？”
　　　　我想这句话他一定憋了很久，因为前世的我在他醒来的时候，也问了同样的话。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扑到他的面前，直到倒下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当时自己下意识的冲出来，并不是要保护他，而是在我的心中一直没有消减的深刻伤痕。当然我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那个男人，因为说了他也不会懂。
　　　　看着我许久没有反应，他像恍然大悟一般自语，“我忘记了你是个哑巴。”哑巴？原来他们是这样认为我的。无所谓，或许这样更好。因为这世上有些话不说才会比较幸福，比如“我爱你”。
　　　　“我是你爹！”那个男人第一次向我介绍他自己，有些郑重其事，又让人觉得好笑，向同住在一个大院里，而且这两年来天天见面的六岁孩子介绍说我是你爹，难道不觉得有些讽刺吗？
　　　　我从来不承认我有爹，不论前世今生。前世那个终日酗酒赌博，最后连老婆妻儿都卖掉的男人，我不承认。今生，一个六年来对我不管不问，视我如无物的男人，我也不承认。
　　　　咬牙翻身下床，艰难的向外面走去。“去哪里？”背后的男人厉声问。不理睬，继续前进。“站住！”他一把提起我，原来就凌乱的衣服散落开来，肩头那朵刺眼的彼岸花隐约可见。我恶狠狠的瞪着，手脚却无力挣扎。
　　　　不知是被我凶狠的眼神吓到，还是他自己提久了提累了，终于把我放了下来，我依然头也不会往外面走。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绕了多远，总之我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院子，爬上床，然后昏睡。
　　　　也许真的睡了太久，沈妈像哭那个女人一样在我耳边哭泣，终于成功的把我哭醒了。除了沈妈，还有那个自称是我爹的男人，我厌恶的重新闭上眼睛。
　　　　隐约听见他向沈妈交代着些什么，然后就走了。走了就好，这个世界又清净了。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平日连鸟都不肯飞进来的院子，此时竟站满了人，男人女人。
　　　　“这是老爷派来侍候和保护少爷的。”沈妈的脸上笑开了花，“真真是夫人保佑啊，少爷终于有老爷疼了，再也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谁要他疼！我躺在床上有些气愤。
　　　　在床一躺就是两个月，终日被灌下苦涩的不知名的汤药，有时就会忍不住偷想，为什么当时那把剑会偏了半寸呢？
　　　　那个男人每天都会来坐上一两个时辰，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而我总是对他不理不睬，因为我很鄙夷他，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愧疚，怜悯，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是父爱吗？只可惜那东西东西我从来不需要。我有些仇恨的瞪着他，他似乎也觉察到我的敌意，讪讪的离开。
　　　　知道可以下床走动之后，我用十分强烈的方式把那些所谓伺候我的人统统赶了出去，我只想要曾经那宁静的日子。
　　　　在得知我赶走了所有的下人之后，那个男人立刻就赶了过来。我怒视着他，不让他接近，僵持着，然后转身将他关在门外。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他站在门外没有走，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我忽然有点佩服起那个男人，在屡次吃到闭门羹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忍得住，一点都不似丫鬟口中的冷血暴戾，究竟他在想什么，我眯着眼睛猜想不透。不过既然能将亲生儿子弃之不顾整整六年，至少该算是无情了吧。
　　　　抚着案几上修复一新的瑶琴，又不禁动容，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子？或者说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父亲？
　　　　慢慢拨动琴弦，思绪又回到了前世。
　　　　再被卖到了那个大户人家为奴之后，我以为我和母亲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后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跳到了另一个深渊。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仅仅贪图我母亲的姿色，更将魔手伸向了我，那无数个痛苦不堪的夜晚，当时的我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
　　　　往事的不堪，让手下的琴音也变的杂乱无章。贪婪的面孔，淫乱的场面，一幕幕浮现，怒不可遏的将琴推开，窝在墙角抽泣，哭着哭着便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想要推开，却发现那人臂弯是那么的安稳，胸膛是那样的温暖，本能的抓住不肯松手。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精致的脸被无数倍的放大，惊恐的推开他，警惕的躲在角落里瞪着他。
　　　　他就像看一个有趣的生物一样看着我，四目相对，僵持着，直到我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我的神情变的很尴尬，他却哈哈大笑，将我抱了起来。
　　　　我可以自己吃！我用目光强烈的传达着自己的意愿。那个男人却熟视无睹，牢牢的把我钉在他的大腿上，一勺一勺的喂我喝粥。因为实在饿的难受，我也不坚持反抗了，张嘴一口一口的吃着。
　　　　看着他轻轻为我吹冷米粥的样子，我有些神迷，这就是父亲吗？这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父子情深？也许他并不是个坏人，我的心有些动摇了。
　　　　　　　　　　　　　　　　　　第三章
　　　　“离刑天，我的名字。”他一字一顿的说给我看，仿佛我不仅是哑巴，还是聋子，“你是我的第三个儿子，你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这男人是种马吗？我皱着眉头，如此这般风流估计都可以赶上帝王了吧。我开始怜惜生我的那个女人，自古痴情女人负心汉。
　　　　“也该给你取个名字了……”那个男人低头沉思。紫陌，幼小的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着。“紫陌？你想叫这个名字？”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留下那个神游的男人，我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院子走。紫陌，我前世的名字，这是曾经被他叫过的名字，他说这个名字很好听，所以我今世也要叫这个名字。可是原因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晚风袭来阵阵凉意，天变凉了，我仰望星空。其实自己心里还留着那么一点小小的期望，若是今生能再遇见他，他还会记得自己吗？至少应该能记得这个他曾唤过千遍万遍的名字吧？过奈何桥的时候，他喝了孟婆汤了吗？眯着眼睛呆呆的想着。
　　　　那个叫刑天的男人还是每日必来，我也不拦，反正拦也拦不住。他话不多，尤其是在我弹琴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我们两个相互瞪视，沉默不语，考验彼此的耐力。每次都是以为我的肚子饿为句点，然后他哈哈大笑着把我夹起去偏厅吃饭。
　　　　我发现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在三天没有看见他之后，我的心开始乱了，琴音也变得杂乱无章。去哪里了？做什么了？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又把我遗弃了？脑袋里不断浮现各种疑问，可是自己却无法解答。
　　　　站在二楼踮着脚尖眺望，终于看见他了。依然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依然是那么的目中无人，依然是那么的……惹人讨厌，但是那颗悬着的心却终于稳稳的放了下来。只是可惜，身下的扶栏却没有那么稳，一声裂响，我飞了起来，唉！若是这样摔死，一定会被孟婆笑到吐血，不想往生。
　　　　咦？好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稳稳的躺在刑天的怀里，而他此时正不怀好意的想着，我脸像烧着一般，匆忙推开他躲进屋子里去。
　　　　“陌儿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了……”刑天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我装作没有听见，一心一意的对付着他手里的饭菜。也不知是他喂习惯了，还是我这样吃习惯了，一到吃饭的时候我就只顾张嘴，不过还好我不挑食。
　　　　“陌儿想去吗？”他又问了一次，我继续无视。“那明天你就去学堂报到吧。